他与病秧子从山上下来第二日,花朝一睁开眼,就猛地从炕上跳起来。 却见病秧子正站在那里穿衣,不知何时买的新衣服,清新又雅致,头发也束了起来,衬得他面冠如玉、气质卓然,不再像病秧子,倒像什么相门贵公子。 花朝愣愣地瞧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我……我……” 病秧子淡淡瞅他一眼,“你昨夜做什么梦了,哼哼唧唧的。” “啊?”花朝脸上一红,是……做梦? “我……我们,我们昨天……”花朝结巴半天,说不出口。 “昨天你差点掉进悬崖,还中了毒,昏迷过去,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你背回来。”病秧子淡淡道,“幸好救得及时。不然,你小命已经没了。” 花朝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中毒了? 怎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他对昨天的事迷迷糊糊的,总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如梦如幻。 病秧子淡淡道:“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咱们两不相欠。” 花朝脑子乱乱的。 怎么就两不相欠了? 虽说,他也没想让病秧子欠他什么,但病秧子那话,听着叫他怪不舒服的。 谁知,接下来,病秧子又说了句叫他更加难受的话:“我要走了。” “什么?”花朝吃惊道,“你要走?你去哪?” 病秧子理了理衣袖,“从何处来,便回哪里去。” 花朝:…… 他不喜欢打谜语一般讲话,“你不是说,要陪我在这里三年吗?” 病秧子懒懒抬起眼皮,“不是三年,是对折,一年半。” 哦,对。两个人加起来三年,可不是一人一年半嘛。 花朝急道:“就算是一年半,那也时候未到……” 病秧子沉默一瞬,才道:“你也说过,你救我,不是为了感恩图报。既然我也救你一命,那我也无须相报。这一年光阴,就算是赠你,不用还了。” 病秧子说得冷漠无情,叫花朝心里无比难受。 明明一直都好好的,昨天还……,怎么今早就突然变卦了呢!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花朝去扯病秧子的衣袖,“我给你烧一个月,哦,不,一年,不,也不对,是一辈子,烧一辈子的洗澡水,行不行?” 病秧子垂眼望着他的手,淡淡道:“对不起。” 之后,病秧子扯开他的手,一个人走了。
第088章 天涯浪人,楚辞 花朝不甘心。 病秧子走去哪,他便跟到哪。 幸好病秧子身体不好,走得并不快,而花朝轻功又好,不论病秧子如何甩开他,花朝总能很快追上他。 而病秧子又不喜欢住店,总是风餐露宿,看着病秧子清瘦的身影睡在草地上,花朝总担心他寒气入体,病得更重。 天气渐渐暖和,每晚入睡前,花朝都会采一束花,悄悄放在病秧子身边。 他知道病秧子喜欢。 有一次,他蹑手蹑脚放下花,正转身要走,病秧子却突然睁开眼,瞧着他背影,冷冰冰道:“再美的花,一天就枯了,有什么意思呢!” 花朝听了,立刻回转身来,笑着说:“你不看花,花才会枯,你瞧它一眼,花就开在你心里,永远不会枯。” 他笑得天真,病秧子坐起身,身上的寒意淡了些,盯着他的目光也深了些。 花朝瞧着病秧子的目光,不知为何,想起在山上的梦境。 “我……”花朝喉结滑动,从背后提出一壶酒,坐了过来,“你想喝酒吗?我专门给你买的。” 病秧子依旧盯着他,冷冰冰道:“我不能喝酒。” 花朝只好自己喝。 “那天,在山上,真的是做梦么?”花朝眼神有些迷离,有些痴地瞧着病秧子。 “不然呢?”病美人扭过头,不再盯着他,“你以为是什么?” 花朝回忆着那日情形,凑过去,想要贴上病秧子的双唇,却被病秧子一把推开。 病秧子捡起花枝,脸上没什么表情,对花朝道:“我与你比一场,你若赢我,我随你处置。我若赢你,你做我的人,听我的话。” 花朝愣了愣。 他们两个比? 病秧子风一吹就倒,花朝怕把他打出个好歹来。 但病秧子提的条件,又实在太诱人了。 他俯身,也捡起一根树枝。 病秧子却道:“花朝,拔出你的剑。” 花朝一怔,连连摇头,“我不想伤到你。” 病秧子扯出一个木然的笑,非常僵硬,“就凭你,还伤不了我。” 花朝只好拔出剑,神色认真地看着病秧子,“好!那我就以千岁剑之名,在此宣誓,你若赢我,我做你的人,听你的话。我若赢你,你随我处置。” 花朝一剑先刺过去,青色的剑身划出锐利的弧线,却无一丝杀气。 病秧子轻轻一闪避开,花枝擦着剑尖而过。 花朝一剑不中,有些讶异,立刻刺出第二剑,剑势依然是朝着花枝而去。 江湖侠客比武,先丢武器者输。 既然病秧子以花枝做剑,花朝便专心想将那花枝砍下来。 谁知,花朝连续刺了许多剑,别说砍花枝了,连一片花瓣也没沾着。 他的神情越来越惊异,说不上是吃惊更多,还是欣喜更多。 病秧子竟然是个高手,真是平日里小瞧了他。 花朝没有泄气,越挫越勇,不停地变换着法子和角度,一剑剑刺向病秧子,却依旧沾不着病秧子的衣角。 他见病秧子只躲避不还手,索性也不做防护了,只专心攻击。 连连进攻之下,病秧子终于出手了。 他的动作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因为他的动作太简单了,简单得花朝眼睁睁看着那鲜红的花枝,微微在自己上手腕上一拍,花朝顿时手上一麻,千岁剑不听话地脱了手,飞出去,划出青色的剑影。 花朝愣神许久,才转身跑去将自己的千岁剑捡起,满脸沮丧,“愿赌服输。你想叫我做什么?” 病秧子丢下花枝,在草地上坐下,轻声道:“陪我看会儿星星吧。” 花朝在他身旁坐下,抬头,果然见繁星满天。 他高兴道:“你不生气了?我能跟着你了?” 病秧子淡淡道:“跟着我,你会后悔。” 花朝做事从来是只图心里爽快,从不后悔。 他叹息道:“像你这么厉害的人,在江湖上都没什么名号,那江湖第一的楚天涯,该有多厉害,我这辈子,还有可能赶得上他吗?” 病秧子侧过头,瞧着他道:“你既然寻不到楚天涯,却遇见了我,不如你拜我为师,怎么样?” 花朝虽心里喜欢病秧子,却并不想拜病秧子为师,他心中的师父,只有楚天涯一个。 他一边摇头,一边煞有介事道:“我姓花,你姓谢,花谢花谢,不好,不吉利。光听咱们俩这名儿,做师徒,不般配。” 病秧子仿佛被噎了一下,没想到这大殷天下,谢姓还有被说不吉利的一天。 瞧见病秧子难看的表情,花朝心里却欣喜极了。 那天不是梦! 他真的姓谢! 还骗他,不承认! 这下,可不就露馅了! “可楚天涯就不一样了,”花朝双目发亮,脸上满是兴奋,接着道,“你不觉得,我和楚大侠的名字,非常般配吗?” 病秧子转过头,一脸不解,“如何个般配法?” “花对楚,朝对辞,难道不般配?” 病秧子读过那么多书,也不知道这怎么个对法,好奇问道:“花怎么就对楚?朝又怎么对辞呢?” 花朝十分耐心地解释:“有一句古诗,叫朝颜辞镜花辞树,这里面不光有我和楚大侠的名儿,里边还有我的姓呢!” 朝颜辞镜花辞树?不是“朱颜辞镜花辞树”吗? 更何况前面还有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听起来也不没比花谢吉利多少去。 病秧子又问:“那花对楚呢?” 花朝展颜一笑,甚是洒脱,衬得他满脸的少年意气,“花一开,难道不是楚楚动人?” 病秧子被他笑得一愣,手抵住唇,一边咳一边笑,像是许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不,应该说,像是从来就没这般开心过。 病秧子咳声止住,笑意仍旧挂在唇边,瞧着花朝道:“你说得不错!花一开,的确是楚楚动人。” 花朝看着他笑,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病秧子笑起来,才是真正的楚楚动人呢! 他兴奋得要跳起来,“我就说嘛,是不是很般配?不光我们的名字般配,连我们的剑都是一对儿,千岁对万华,怎么样?般配不?” 病秧子神色微僵,笑意凝结,突然变得很不高兴,冷冰冰道:“楚天涯没有万华剑!” 花朝一愣,辩驳道:“怎么没有?!戏台上都是这么演的!我这千岁剑的名儿,可是专门为了配他的万华剑,才刻上去的!” 若楚天涯没有万华剑,那他的千岁剑,岂不成了笑话! 病秧子神色恢复漠然,“你又不是姑娘,又不嫁给那楚天涯,你管什么般配不般配呢?” 花朝却满腹心思都在楚天涯身上,根本没意识到病秧子的不对劲,滔滔不绝道:“嗨,这你就不懂了,这拜师,自然也要讲究各方面般配的,你是不知道,这江湖上武艺平平的庸师,误人子弟不说,还动辄打骂侮辱,甚至害得弟子抑郁而终,生不如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去!我想要成为楚天涯那样的天下第一剑客,开开心心、潇潇洒洒过完我这一生,自然要找一个匹配的良师,我早就想好了,唯有楚天涯那样洒脱不羁、自由浪荡、不涉朝堂、不慕荣华的人,才配做我的师父。” 病秧子不再说话,久久沉默。 花朝一个人嘀咕许多关于夸赞楚天涯的话,半晌后,才发觉病秧子已许久不曾接话。 意识到自己又因为楚天涯冷落了对方,没话找话道:“你生病以前,是不是也算高手?比起楚天涯,怎么样?” 病秧子木木地望着夜空,淡淡道:“比不比得过,要比了才知道。” 在花朝心里,自然是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楚天涯的,他有些不满道:“你和他交过手没有?能过几招?” 病秧子摇摇头,“没交过手。不过,要真打起来,大概也能打个平手吧。” 花朝不信,“你吹牛。” 病秧子笑了笑,没有反驳。 两个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瞧着漫天星光,渐渐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病秧子又不见了。 花朝有些生气,他觉得病秧子说话不算话。 “你做我的人,听我的话”,这句话,任谁来听,也不是分别的意思吧? 这次,他追了好久,没能追到病秧子,却遇见一群黑心的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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