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淡定漠然,心下却在揣测,沙寂王子此话,莫非王琅身边竟也有罗刹奸细?王家治军严格是出了名的,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沙寂王子听了他那句话,面部神情一下子放松不少,似乎真信了他,瞅了正神情紧张的宋徽一眼,“这个大殷皇后的弟弟,要怎么处置才好?” 林岱安漠然道:“他已没有用处,自然是就地杀了。” 宋徽脸色大变,瞪大双眼,震惊地扭头看向林岱安,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林岱安,你……你……” 林岱安神色不变,也不看他。 沙寂王子从身旁士兵腰间唰地一声抽刀,朝宋徽斜砍过去,砍得猝不及防,连宋徽前面的侍卫都没能来得及拦住。 宋徽不通武学,连闪避都忘了,瞪大眼睛呆在原地。 而林岱安却端起茶杯,悠然喝起茶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刀刃从宋徽头顶划过,削掉了他的发髻,一根碧色玉簪掉落在地,摔成了两段。 那玉簪还是唐歌送他的,在这个时候,宋徽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唐歌来,要是被他知道,这玉簪摔断了,还不知要怎么闹腾。 几个侍卫连忙全都上前挡住宋徽,与同时杀上来的罗刹士兵交起手来,只可惜罗刹兵人多势众,他们很快便见了血。 “好歹是个皇亲国戚,杀了岂不可惜!”沙寂王子放下刀,哈哈一笑,“不如送他回去,给你们大殷王子报个信,就说,他们大殷的状元郎,如今已是罗刹国的人了,哈哈哈~!” 林岱安看似表面镇定,心却绷紧得若一根弦,此刻方才松下来。 幸而罗刹二王子不似传闻中的大王子那般心机深沉、多疑叵测,竟真叫他蒙混了过去。 不过,他却脸色微怒,不高兴道:“王子这是何意?莫非信不过吾?” 沙寂王子眼含笑意道:“总要叫你没有退路,安心为本王做事,才好。” 说着,大手一挥,叫自己手下士兵停下手,“给他留几个活口,免得他一个人路上出什么岔子,到不了大殷都城。” ———— 林岱安住进了酒泉城最大的酒楼,流云沙。 流云沙之所以叫流云沙,是因为酒楼里面,屋顶设计似流云,四处壁画似流沙。 色彩浓烈,美轮美奂。 沙寂王子对林岱安倒十分周到客气,好酒好菜招待,豪华房间安排。 外面到处都在传,大殷状元郎林岱安,如今已是罗刹王子的座上宾,做了那可耻的卖国贼。 这一日,沙寂王子在大堂里摆下宴席,还特意招来几个北川舞姬来表演助兴。 “不知林世主可还满意?”沙寂王子一边津津有味地观赏舞姬的妙曼身姿,一边问。 林岱安略微颔首道:“吾出身微寒,虽做了红莲世主,中了状元,做了官,但平日里为维持清贫节俭作风,倒从不曾这般享受过。” 沙寂王子昂头哈哈大笑,为林岱安觉得可惜,“人活在世,权、财、酒、色,四大极乐之物,不享受岂不太与自己过不去?” 林岱安神色淡淡,端起酒杯,与沙寂王子轻轻一碰,“王子说得极是。” 沙寂王子眼神转了转,身子凑过来,试探问道:“不知林世主,与属下都是如何联络?” 林岱安缓缓饮下一杯酒,“吾与王子千里迢迢,联络起来都不是什么难事,王子就不必忧心这等繁琐小事。” 沙寂王子没能得到答案,有些神色不虞地坐回去。 片刻后,沙寂王子焦躁地喝下几杯酒,又催问道:“林世主前日说,近日就叫手下们收网,怎么大殷京城还未传来消息?” 沙寂王子在等京城红莲世群起谋逆的信号,来个里外夹击。 这几日,沙寂王子常常露出焦虑急迫神色,恨不得立刻打下大殷都城。 林岱安推测,怕是罗刹大王子已对沙寂有所不满,甚至罗刹帝王已对他发过收兵回国的召令。 林岱安甚至有些怀疑,西北兵此刻已攻入罗刹境内,而非京城收到的消息那般溃散,所以沙寂王子才如此着急。 毕竟,他不信以王琅的脾性,会不做任何后手,就离开西北大营。
第075章 忽悠,接着忽悠 “王子稍安勿躁,就要快了。”林岱安一边饮酒一边道,“不日后攻下大殷都城,王子就地称帝,成一开国之皇,岂不比在罗刹做个矮人一头、瞧人脸色的二王子畅快?” 沙寂王子一听,神色变了变,一时竟真有些意动。 他先前只想着尽快攻下大殷都城,立下功劳,好到父王面前邀功,希望他父王能穿位给他,而不是那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哥哥。 但他从未想过,要在新的地盘上,自立为王。 “王子,大殷有句话,叫功高震主,”林岱安又道,“以王子的军功,若是回到罗刹去,别说是您的王兄,怕是连罗刹王,都要怕您将他砍杀,自己篡位。” 沙寂神色又是一变,他虽不像他王兄那般受宠,但小时候他父王也曾喜爱过他,他一身武艺也是罗刹王亲手所授,自以为父子情还是挺深的,只是随着他后来渐渐大了,在外打仗的时候多,在家的时候少,他王兄又常常煽风点火,才叫他父王不待见他。 为此,他便在战场上更加卖力,恨不得打遍天下,叫父王明白他才是该受重视的儿子。 但被林岱安这么一说,或许不是因为聚少离多,而是他功高震主呢?那他一直以来所做的,岂不是正巧一步步更招父王的猜忌厌恶? 怪不得父王总是不信他,总是信他那个阴险狡诈的王兄。 “当然,仅仅一个大殷,远远不够,以王子的英勇神武,当攻下东陲、北川、千湖国,到时王子所统领地域之广,甚至超过罗刹。事成之后,王子分出一块给我,叫我偏安一隅,成一依附王子的小属国之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沙寂越听越是心动,忍不住问道:“东陲、北川、千湖诸国,隔着海,要如何打?” “这个王子无须忧心,吾对海上作战甚为熟悉,可助王子一臂之力,而且,东陲、北川、千湖诸国兵力微弱,民风质朴,想要打下来并非什么难事,难的是……” 他神色顿了顿,止住话头。 沙寂急道:“难的是什么?” “不管是大殷,还是东陲、北川、千湖诸国,他们怕的不是被罗刹所统,而是未知的、随之而来的恐惧与不安,所以,他们会誓死抵抗,到时难免会消耗王子不少兵力。” 沙寂王子回想他打下哈斯国时,的确是遭遇了顽强抵抗,为此折损不少兵力,被他王兄逮住把柄进言,害得他不仅没有因军功被赏,还被父王冷落。 “那以林世主之见,要如何才能速战速决?” 林岱安道:“欲速则不达,民心不可违,王子如今威名赫赫,却是缺少贤名,若是贤名远扬,成民心所向,自然所向披靡。” 沙寂王子蹙眉沉思,竟觉得林岱安说得有些道理。如今罗刹都城不少人都支持他王兄,而不支持他,不正是缺少所谓的“民心”吗? 他亲自执起酒壶,给林岱安倒下一杯酒,诚恳求问:“要如何才能成为民心所向?” “想民之所想,解民之所困,慰民之所苦,安民之所忧。”林岱安一边说,一边继续饮酒,“就譬如,如今的西北境内,干涸少水,百姓苦于无良田可种,若是大型修建水利,譬如在山麓、冲积扇缘地带,修建坎儿井,取地下之水,来进行农田灌溉,春夏时节,冰山积雪融化,流下山谷,集于井内,以作民用。” “若是王子做成此事,西北诸民哪管谁是皇帝,只要他们过上好日子,就会对王子感恩戴德,王子贤名远扬,不管是大殷,还是东陲、北川、千湖的百姓,都会期望王子来做他们的皇帝。到时,王子是众望所归,自然就能速战速决,甚至不战而胜。” 林岱安放下酒杯,双目赤诚地盯着沙寂,“王子若不信,可先在酒泉城一试。” 沙寂王子神色犹豫,他虽十分意动,却又急切想攻下大殷都城。 “王子或许不知,如今京城里,王家公府暗中还培养一批私兵,个个都是精锐,数量有万余。” “什么?”沙寂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王家,不是只剩下两千兵吗?” 林岱安心下一紧,王家剩下两千兵,连他都是从殷宁那里知晓的,除了殷宁与王家人,外人对王家到底多少兵马其实一无所知,怎么沙寂连这个都知道。 他神色不变,继续忽悠,“王家势力庞大,哪怕是殷姓皇室倒了,王家也不会倒,又怎么可能只留两千兵。不知王子是何处得来的消息,莫不是被人诱骗了吧?” 沙寂王子神色果然变了变。 他与王家兵交过手,自然知道其中厉害。由于他此战冒险又心急,军火储备其实并不多。 林岱安观他神色,安慰他道:“不过,红莲世会帮王子,施调虎离山之计,王琅可是王家最宝贝的嫡长子,为救王琅,他们定会不惜全力。只是,王子须得沉住气才行。” 沙寂王子却有些坐不住,若是大殷都城打不下来,罗刹他又回不去,可就棘手了。 这时,有个属下进来,凑到沙寂王子耳边,用罗刹语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 或许是他们觉得林岱安不懂罗刹语,并未刻意降低音量。 林岱安却是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进去,他老师宋濂精通诸国语言,他自然不可能不会,不止罗刹语,琉璃岛、东陲、千湖等诸国语言,他未防将来派上用场,能学的都学了个遍。 那罗刹属下话语中的大意,是说之前抓到的一个人,十分不听话,不肯招供,还试图将军情消息放出去,要不要对他用刑?怕他是个顽固的,用刑也不管用,又说他身子骨弱,别一个不小心,给弄死了。 也不知沙寂抓的人是谁。 沙寂王子蹙眉,冷哼一声,不满地用罗刹语道:“将他清洗一番,换上干净好看的衣服,送到本王的房间去。本王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说完,又转头对林岱安笑道:“林世主,咱们接着谈,你之前提过的海战之事,若是与东陲、北川、千湖诸国开战,要先挑哪个入手为好……”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深夜。 沙寂王子就像是干涸了多年的沙漠突然遇到水一般,觉得林岱安是他天下第一知己,他客气地送林岱安回房,意犹未尽地离去。 房间豪华,抬头是缭绕流云,侧头是无尽流沙,床帘挂着精致流苏,床头还点着安神熏香,林岱安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只要一闭眼,他脑海里便会不断浮现薛灵均憔悴消瘦的模样。 “宝儿,你到底在哪儿呢?” 他翻了个身,胸口突然一阵刺痛。原来是藏在怀中的金钗,不小心刺进了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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