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殷宁快被林岱安气得吐血,他宫中多年养出的一派和气,屡次被林岱安挑破。 他怒瞪着林岱安,“你这般藐视君威,冒犯天子,就不怕,朕砍了你的头!” 若是别人,只怕此刻已噤若寒蝉。 林岱安却全然不惧,直视殷宁道:“陛下,岱安所说俱都是肺腑之言!陛下推行仁政,原本是出自爱民之心,可自陛下登基以来,想做的事可有顺利过?不是这家的公子被设套陷害,就是那家的小姐被人下毒杀死,陛下如履薄冰,步步小心,处处讨好于他们,以为就能获得支持,到头来却反而更被他们掣肘!” “陛下不曾到民间去,不知那些科举出身的地方官想要为民做事有多艰难,哪怕是做到一州知府,见了世家子弟也得奴颜婢膝,要想保住官位,就只能瞧他们的脸色行事。就说沈砚知与王术,同是一州知府,王术却敢去宋州拿人,将沈大人之家押入牢中而无人敢抗……” “陛下既点岱安为头名状元,想是殿上所论,正合陛下心意!如今民生多艰,世家在各地盘根错节,欺上瞒下,贪污腐败,陛下想要剜掉腐肉,又怎么可能不痛呢?” 殷宁听着听着,怒火渐渐平静,转为自伤,“朕……朕想推行改革,可每每还未开头,便寸步难行,朕……朕属实无能……” “陛下!”林岱安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道,“当年燕王之乱何其凶险,陛下都能虎口脱生,又何必妄自菲薄!只是,陛下若真要革故鼎新,必要法度严明,对利民者仁,对伤民者厉!” 殷宁眼中竟泛出晶莹泪光,“朕这些年,就好比在火炉上烤,就连朕的后宫爱妃,都无法与朕共情。你是第一个愿意对朕说这番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有这份资质胆气、敢对朕剖心的人!“ 他肃正神情,伸手去抚林岱安右肩:“林岱安,你可愿做朕的一般剑,一把削除荆棘、割除腐肉的剑!” 林岱安单膝跪地,拱手道:“正是臣所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殷宁将他搀起,君臣相视一笑,自不必多言。
第056章 高中状元 出城的街道上,驶来几匹快马,骑马的正是兵器司司长武济钊并几名属下。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薛灵均静静坐在马车里,脸色不再白如纸,却仍旧苍白憔悴,他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对着车厢内关闭的窗格子,愣愣出神。 一旁坐着王粟香,时不时地唉声叹气、愁云满面。 “娘,不怕。”薛灵均见他母亲忧愁,安慰道,“我想定了,路上吃点苦也没关系。咱们娘俩一道做个伴,就当去游历一番,去西北看一看大漠草原风情。” 王粟香苦涩地笑一下,“你从小到大哪吃过什么苦,不晓得外面的日子到底有多难过。” 薛灵均也不反驳,侧身打开窗子,目光淡淡掠过街上建筑、行人。 “状元巡街要开始了!” 有人突然喊一声,匆忙朝长乐街的方向而去。 其他行人听闻,也纷纷追着那人背影而去。 薛灵均放下窗子,目光落在空空的陈旧木厢板上,又开始愣神。 车行到城门处停下,武济钊下马,朝守门侍卫出示令牌。 薛灵均突然挑开车帘,跳下马车,丢下一句“我稍去片刻,很快回来!”,就跑得不见人影。 也不顾王粟香在马车里焦急地喊他:“宝儿,你去哪?” 薛灵均跑到长乐街上时,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他想再亲眼瞧一眼林岱安。 此时,京都城里的长乐天街上,人山人海,离王宫不远处的龙门外,百姓们都挤得一层又一层,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薛灵均费力地挤进去,就听见有人高喊: “新科状元林岱安,就要骑马过来了!” 瞧热闹的百姓听闻,便更加推搡着往前挤。 薛灵均被挤得更加喘不上气,他努力地维持自己的位置,不愿被挤了出去。 远处渐近的锣鼓声愈来愈响,每到一处拐弯时,便会有宫人点燃喜鞭,好一派欢声雷动,喜炮震天。 只见一个宫人作为顶人,手执引路的大红旗一面,上面写着一行大金字: “皇帝陛下钦点文士经科状元林策。” 那顶人身后左右两侧,紧跟着两个宫人敲锣,四个宫人打鼓,从道路左面拐出。 又是一阵霹雳啪啪的鞭炮之声。 打头第一个高头大马从拐角处转来,只见那马上之人,头戴一顶金花乌纱帽,身穿一件大红蟒袍,手里捧着当今新皇钦点状元的诏书,足下一双黑底红边银鹿靴,脚踩金蹬,胯骑金铵,在百姓眼中看来,端地是意气风发,前呼后拥,气势非凡。 新皇金殿传胪,要夸官三日,昭告天下,以示皇恩浩荡。 众人待看到状元郎相貌,更为兴奋。 薛灵均远远瞧着马上的人,目光全被那人吸引了,至于后面的榜眼、探花及其他进士们到底会是谁,他根本不在意。 只听得身边几个人热切地议论: “新科状元长得可真俊哩!” “这还用你说,咱大殷国这些年,哪个状元郎难看了?” “这倒也是,之前的状元王琅,又贵气又仙儿,直叫人看了心砰砰跳。” “王琅可是王家的嫡长孙,那通体贵族的气派,一般人学不来学不来!” “不知这新科状元林岱安,是何来历?” “咱们这次新科状元,可不一样,他是清贫之家,寒门之士。听说主考官宋大人原本钟意的榜首并不是他,而是颜家的颜昭唯,但是皇帝陛下钦点了林岱安为状元,夸他策论写得好,有治世之才,刚正之气。依老朽看,咱们的皇帝陛下,是要提拔贫寒学子喽!” 毕竟寒门出身的状元郎,在殷国还是头一遭。 虽说科举已开不少年,但以往,状元可都是从世家贵族里定的。 “你个老丁头,你咋知道这么多消息。” “嗨,京都之内,谁还没几个权贵的亲戚……” 薛灵均踮着脚尖,想凑近点看,周边的百姓全都举起手使劲地挥,高声喊:“林岱安!林岱安!” 待看到林岱安骑马走得近了,只觉得连那鲜红艳丽的状元服,居然也能衬托得他若鹤一般,孤洁清冷。 薛灵均怕被他瞧见,连忙低下头,身子朝后躲。 “哎呀,别挤别挤,老朽的骨头要散架喽!”老丁头不满地抱怨,对薛灵均翻了个白眼。 薛灵均被挤得发丝凌乱,身上的白衣也弄得皱巴巴,却一点也听不到别人说话似的。 周边的人对着林岱安的背影大声喊着:“林岱安!林岱安!” 薛灵均听着听着,也跟着一起高喊:“林岱安!林岱安!” 喊了几声,见林岱安的背影渐渐远了,突然热泪盈眶,内心汹涌的感情似开闸一般宣泄,忍不住朝那背影痛彻心扉地大喊一声:“玉郎!” 这一声“玉郎”,淹没在诸多百姓一声声的“林岱安”之中。 林岱安没有回头。 丁老头见他落泪,在一旁笑话道:“什么玉郎,你这人是个傻子疯子不成,这是咱新科状元林岱安,你叫得这么亲热,要是姑娘家,别人还以为你和咱状元郎有私情哩!” 薛灵均充耳不闻,被挤得头昏眼花,直到林岱安走远了,紧跟着出来的是骑着高马的榜眼钟尚林、探花颜昭唯,再往后,是五十个新中的进士,呜呜泱泱地走来。 他想再跟上一段,再瞧一眼林岱安的背影,只可惜根本挪不动脚,周围的人前胸贴着后背,他左右双面都被紧紧夹着,一丝空隙也没有。 百姓们又开始惊叹颜昭唯的美貌气质。 颜昭唯朝这边冷冷瞥了一眼,引起许多妇人、少女、甚至男子的尖叫声,彷佛惊鸿一瞥也能勾魂摄魄。 “这便是那位常伴陛下左右的颜昭唯?” “是他是他!” “一个男人,竟出落得如此秀魅迷人,以后可不得掀起多少风浪哦!”老丁头在一边唉声叹气。 百姓们意犹未尽,一直到队伍走得看不见,连锣鼓声也听不见了,队伍却仍旧未散,有人壮着胆子去问道路两侧守着的护卫,状元郎与探花郎,可还会再过来。 得知不会后,人群才失望地散开。 薛灵均的衣服,被挤得已经没发看了。 但他现在没心情顾忌这些。 林岱安中了状元,薛灵均既为他高兴,又为自己难过。 他茫然地走在街上,似乎忘了来路,有些痴痴地自顾自地走。 一直到武济钊骑着马寻到他,才回过神来。 “林兄,你怎地有些走神?” 街上人少了,榜眼钟尚林快马加鞭追上林岱安,见他在马上发愣,看不见自己似的,便打趣道,“怎么,今日街上这一遭,还不够你春风得意?” 林岱安回过神来,摇头道:“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方才在街上,他恍惚间听到好像有人在喊“玉郎”。 如今这世上,能唤他乳名“玉郎”的,除了他母亲,就只有灵均一个人了。 是他吗? 他内心苦涩一片,嘲笑自己幻听。自从唐俪文之案后,薛灵均对他避而不见,又怎会挤在人群里喊他玉郎。 “岱安,你我同是贫寒出身,我年长了你几岁,有心提醒你几句。如今你既高中状元,不久后就要受皇命做官。到时定有不少七拐八弯的穷亲戚找上门来,让你做这做那,你可面上应承,但千万不要做徇私枉法的事。多少读书人,十年寒窗,一朝做官,他日却锒铛入狱。” “多谢钟兄提醒,”林岱安道,“只不过岱安家中人丁单薄,除了家母,如今只得我一个,并无其他亲人了。” 钟尚林微微一怔,苦笑道:“这么说,咱们倒是有缘。你尚有个亲母可以尽孝道,我家中却只得我孤零零一个,孑然一身,举目无亲。” 林岱安没接他的话,依旧在想着心事。 一直到晚上,众人一起步入聚鲜阁吃庆贺宴时,林岱安都仍有些心神不宁,听着周边人来对他敬酒恭贺,也不言声,只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到酣处,他突然起身,对坐在身旁的钟尚林歉然道:“对不住了,钟兄,我突然想起一些急事,需先行离去。” 说着,便要离席。 这一批新科进士五十人,其中二十人乃寒门所出,从县试一路路千辛万苦考上来,三十人乃贵族子弟。 贵族子弟自然有贵族的玩法,不与他们为伍。 今晚的宴席,是二十个寒门进士一同庆贺,把酒言欢,诉不尽的科考漫漫苦,道不尽的为官盼盼之情。 按说林岱安不该早退。 他倒下满满一杯酒,礼貌周到地给诸位敬酒。 “岱安尚有急事,自罚三杯,向诸位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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