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颜公子!”薛灵均面色羞愧,颜昭唯此番情景,必然是有急事。可他不得不开口,“我有一位至交好友,无辜落难,被人陷害,如今关押在大理寺,可否请颜公子……” 话未说完,薛灵均便住了口,因为他发现,他们驾驶的方向,正是大理寺。 颜昭唯在大理寺前停下,翻身下马,掏出一个青色玉牌,对两个守门人道:“陛下命我来大理寺办差问话!” 这两个守门人与薛灵均上次见过的不同,想是又换了人,只是这两人似乎对颜昭唯十分熟悉,连通报都不曾,直接打开门,请颜昭唯入内。 薛灵均有些狼狈地从马上下来,连忙跟上,却被门人拦住。 “颜公子!”薛灵均急切地喊,换来的却是门人砰地一声关紧了大门。 也不知颜昭唯是为何来这大理寺,是否也与谢二小姐命案有关,薛灵均只好在外头焦急等着。 魏典似乎对颜昭唯十分熟悉,见他来了,请他入后厅落座,亲自端茶倒水。 颜昭唯掀开衣摆坐下,端起茶盏,冷冷道:“陛下叫我提审罪人林岱安。” 魏典满脸疑惑,纳闷道:“陛下不是刚见过么?” 颜昭唯手上微微一顿,脸色不变地低头饮茶。 魏典见颜昭唯只喝茶不言语,有心想多问两句,却又顾忌关于“姐弟共侍天子”的传言,万一是真的,颜昭唯回宫在陛下跟前吹吹枕头风,得罪颜昭唯事小,惹陛下不高兴就麻烦大了。便也不再问,吩咐人将林岱安带来。 颜昭唯用手指关节轻轻叩着松木案几,忽地一笑,对魏典道:“倒也不必非把他提来,听陛下说,林岱安有一块与王家公子一模一样的玉?” 魏典见却心下一个激灵,他甚少见这位颜公子的笑颜。 别看颜昭唯年纪轻轻,身无官职,但他手段犀利,杀伐果决,听说陛下将皇家暗卫交予他统领,也不知是真是假。 毕竟,连皇家暗卫是否真的有,魏典也难下定论。 魏典斟酌字句,老实答道:“的确是有。” 颜昭唯自己给自己倒起茶来,声音清澈、冷静,“陛下让我把那块玉带回宫去。” 魏典闻言,不由得怔了怔,陛下上次来,没说要那玉啊!他都已还给林岱安了。 “怎么?”颜昭唯抬起俊秀细长的眼,“魏大人有难处?” 魏典连忙道:“没,没难处。这就吩咐人取来。” 不消片刻,玉佩便被人送进来,送到颜昭唯手上。 颜昭唯拿起那玉佩,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打量,最终将玉揣进怀中,展颜笑道:“也不知陛下要他这玉做什么。” 魏典心想,你这个天子心腹都不知,我就更不知了。 “我还要其他要事要办,就不叨扰魏大人了!”颜昭唯起身离开,统共在这里待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薛灵均瞧见颜昭唯出来,正要上前询问详情,谁知颜昭唯竟对他冷笑一声,眼神中夹杂着浓浓轻蔑,之后翻身上马,扬鞭走了。 剩下薛灵均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一骑绝尘而去,不知所措。
第020章 密室故人 薛灵均心下茫然,恍然发觉,他一向娇生惯养,真遇到急难事,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枉他还自小便被人称颂聪慧,实际却是无一点用处! 长明书院的同窗们还将他与颜昭唯并列,可颜昭唯看起来也不比他年岁大,却早已是当今天子的左膀右臂,他又有哪一点能比的上! 一时间,竟有些灰心。 一辆载满商货的马车经过,薛灵均回神,玉郎还在危难之中,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薛灵均匆忙拦住一辆载满货物的路过马车,从腰带上拽下一颗赤金珠,给那驾车的伙计。 “我是薛家商铺的少东家,你送我去颜府,这颗金珠归你,回头你把这车货送到薛家商铺,我高价收购。” “少东家!”那伙计见到薛灵均双眼一亮,欢喜道,“小的是城南丽人行的伙计,以前有幸远远见过少东家一次,只是没机会也不敢上前搭话。” 丽人行是薛家旗下管辖的一处绸缎庄子,那伙计执意不肯收金珠,连忙请薛灵均上了马车,加快马鞭驶往颜府。 薛灵均这次,却没瞧见那匹白色骏马。 他走上前,去敲大门上的铜环,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却始终没人应。 “灵均!”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甜糯的声音。 薛灵均回头,看到唐歌正站在不远处,唐府的大门口。 “颜家不喜招待客人,仆人少得可怜,要见他只能往他府中投帖相约,你敲也没用。”唐歌一边说,一边朝他走过来。 “不过,我有法子,你跟我来。”唐歌狡黠一笑,一脸神秘兮兮地转身。 薛灵均想明日天亮前一定要见到林岱安,便跟上他,进了唐府。 唐歌带着他弯弯绕绕,一直走到后院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只见那墙角处杂草丛生,唐歌扒开杂草,露出一个井口大小的洞。 薛灵均:……,不想唐歌竟与他有共通之处! 唐歌眨眨眼,笑道:“我小时候,和绿孔雀原本感情还不错,我家人不许我看画小人的话本子,我就偷偷从这里钻过去,再顺着海棠树从窗子里翻进绿孔雀房间里和他一起偷着看。” 原来,这个洞那头,就连着颜昭唯卧房的后院。 说着,唐歌语调一转,嘟起嘴,鼓起脸颊,颇为遗憾道:“可惜他后来长大就性子变了,不爱搭理我,变成两只眼朝天看的绿孔雀,这洞后来我也再没钻过。” 只是那洞唐歌小时候钻还算宽敞,如今他大了,身材微丰,被卡住进不去,只得退了出来。 薛灵均身材纤细,也只勉强能进,他忍着痛,硬生生挤进去,胳膊和膝盖都磨破了皮。 “灵均!我在这等你呀!”唐歌不甘心地在另一头说。 薛灵均爬起身,却有些吃惊,颜家本是贵族世家,这院子竟杂草横生,一眼望去满眼枯黄,十分荒凉。 左前方有一处房屋,有一颗半枯萎的海棠树,树枝茂密处,果然遮掩着一扇窗子,只是那窗子被厚厚的暗色窗纸糊着。 薛灵均顾不得许多,一心想着先见到颜昭唯再说,便艰难地爬上树,手心手背、胳膊与腿都挂伤好几处,连脚也不能幸免。 他咬着牙,踩在树干上,拨开干巴巴的树枝,幸好那窗子没有反锁,薛灵均便揭开窗子,翻身进入。 “明珠,是你吗?” 薛灵均脚还没落地,就听到一个人声,心下一惊,差点摔跤,那声音嘶哑低沉,彷佛嗓子受到过伤害。 “明珠,下次不要再翻窗了。”那人又道。 屋里黑洞洞的,薛灵均朝人声望去,隐隐约约间,只见一个暗青色身影,枯坐在一张轮椅上,瘦得脱形的侧脸在阴暗灯光下显得清冷脆弱,高挺的山根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毅,唯有一颗夜明珠镶嵌在他发额间,是一片阴翳中唯一看得见的光明。 纵然看不清五官,薛灵均也觉出那人的神色黯然,枯坐愁容。 轮椅朝薛灵均走来,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还夹杂着哗啦啦的锁链之声。 这人是谁?竟然被铁链锁住?又为何关在颜昭唯的卧房里? 薛灵均正紧张,忽听外面有脚步声,非常急促,紧接着便传来两声“咚咚”的叩门声。 “爹爹,我回来了。”门外传来人声,如珠如玉。 是颜昭唯! 那轮椅戛然而止。 薛灵均顿时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说来奇怪,他原本就是来找颜昭唯的,但此刻他却全身战栗,嗅到浓浓地极危险的味道。 那青影静待片刻,才转动轮椅,背对着薛灵均,对门外人道:“明珠,我已歇息。” 门外安静片刻,薛灵均的心也提到嗓子眼。接着便听到脚步声渐渐远了。 “去床底下。”那青影忽地用极低的声音说这么一句。 薛灵均下意识就朝床底下藏,刚进去,就听窗子吱呀一声,颜昭唯从窗外翻进来。 “爹爹,有人来过么?”颜昭唯问。 薛灵均在床下,只能瞧见颜昭唯的棕色皮靴,那皮靴做工精巧,靴底边缘还有薛家给皇家特供的徽标。 “没有人”,那青影沙哑道,“有几只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我嫌吵,拿砚台砸它们,折断了树枝。” 颜昭唯轻笑一声,“爹爹何必与小畜生置气。” 他的语气像哄孩子一般,十分温柔,一点也不像薛灵均见过的那个颜昭唯。 颜昭唯朝那青影走过去,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不知里面包裹着什么东西,似要递给那青影,却又停在半空,片刻后收了回去。 “爹爹,我今日碰见一个人。”颜昭唯的话语中夹杂着调笑,“你猜是谁?” 那青影不说话。 “是清州府灵山县花溪村的神童,薛灵均。” 薛灵均心猛地一跳。 他看不见高处,只能听见那锁链忽地哗啦一声响。 “你……你说谁?”那青影哑声道。 “薛灵均呀!”颜昭唯语调上扬,变得像个淘气的孩子,“长明书院的人,都把他夸出花儿来,说他与我一样,文采、相貌、气质,举世无双。” “举世无双……哈!”颜昭唯语气忽然变得嘲讽,“他们可真能夸,举世无双这个词,跟不要钱似的,烂大街地用,王家大公子举世无双,我颜昭唯举世无双,如今薛灵均又是一个举世无双,到底有多少个举世无双……” “无双无双,原本就该全天下只有一个,怎么却这么多人呢!”颜昭唯咬牙切齿道。 “不过……”他语气又突然轻蔑,“这个薛灵均,比起王琅,可就差远了!” “哈!你今日没见到他的狼狈摸样!”颜昭唯再次轻快道,“连骑马都不会,一脸白痴的样子望着我,求我帮他,呵呵呵!” 颜昭唯低低笑起来,仿佛一个发现好玩具的顽童。 他突然收声,语气阴冷:“爹爹,你说,是薛灵均聪慧,还是我聪慧?” 青影道:“自然是你。” 颜昭唯仿佛很满意,说话声也再次轻快起来,“那你说,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青影又道:“自然是你。” 颜昭唯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畅快。 只是笑声再次戛然而止,颜昭唯感叹一声,语气怅然,“爹爹,你今日真叫我高兴。仿佛,我真是你的亲生儿子。” 那青影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颜昭唯道:“爹爹,原本,今日我还有一个好消息,不过,我今日心情好,便不说了,留到下次不开心的时候,再讲给你听。” 说完,颜昭唯走到青影背后,推动轮椅,“很晚了,爹爹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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