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虽说王家书法精髓有共通之处,但王琅之书法又为王家翘楚,王术真能模仿得如此精妙? 但此刻,他也只能据实答道:“回禀大人,最后一个进来的,是王术。” 谢丞相听得王术的名字,咬牙冷笑,恨声道:“王术,好呀!老夫就说,除了他王家,还有谁敢与我谢家作对!定是王仑父子吩咐王术做的!” 林岱安皱眉,怎么谢丞相仿佛巴不得是王家人动的手。 魏典不敢轻易拿王术审问,先携着证据回大理寺,等待陛下旨意。 当晚,谢丞相就进宫到殷宁陛下跟前跪着哭诉,直到殷宁陛下亲口承诺,绝不会包庇王家子孙,秉公处理,谢丞相才肯起身回宫。 林岱安与薛灵均离开谢府,两人默默不语,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快要入冬,风从衣领灌进去,着实冻人,薛灵均甚少这般吹冷风,忍不住竟打了个喷嚏。 林岱安止住脚步,“我叫辆马车,送你回去。” 薛灵均闻言,顿时眼含怒意地瞪着他。 送他回去?两人好不容易才见面,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要送他回去? 林岱安嘴角含着丝丝笑意,最终,还是在附近找到一家客栈。 幸而他离开大理寺时,魏典给他十两银子作为蒙冤的司法赔偿,否则他以死囚身份入京,身无分文,可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他一个人流落街头倒无所谓,那种日子他已饱尝多年,但总不能叫宝儿跟着他一起受苦。 被薛灵均瞪着,林岱安也没敢说要两间房。 拿到上等房牌,薛灵均才算满意,眼含笑意地先行上了楼。 林岱安吩咐人去准备一些吃食热汤,想着薛灵均已一整天没吃东西,该早就饿了。 他走至房门前,驻足片刻,才抬手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见薛灵均坐在房里正中的桌案旁,托着右腮,一双眼水灵灵地瞧着他。 林岱安忽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那双眼太过纯净热忱,叫他为自己曾有过放弃的念头而心生愧疚。 他走过去,将另一张椅子拉开,挪得离薛灵均近些,才坐下来,拉过薛灵均的手,捋起衣袖,仔仔细细地观察,“那天在街上,我用了力,可是拽疼你了?” 薛灵均笑吟吟道:“没有,不疼。” 林岱安眼眸中闪过歉疚之色,“我那时身陷泥沼,怕连累你。” 薛灵均又笑道:“我明白。” 林岱安一时无话,默默看着薛灵均,薛灵均也默默看着他。 “你……”二人异口同声道。 林岱安道:“你先说。” 薛灵均拉住林岱安的手翻转过来,伸出手指去抚摸手掌上的硬茧,“玉郎,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吃许多苦?” 林岱安沉默一瞬,才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风吹日晒,男子汉大丈夫,算不得吃苦。” 他反手将薛灵均握住,“倒是宝儿,比以往更好看,那日在街上,我看见你,还以为是哪家的神仙,到这人间历练来了。” 薛灵均见他不愿说这些年的事,压下心中好奇,笑着转移话头:“你就知道打趣我!你是没瞧见颜家的小公子颜昭唯,那才叫神仙下凡呢!” 林岱安才不在乎什么颜昭唯,宝儿就是他心中最好看的。 只可惜他心中压着许多事,无法对宝儿畅所欲言。 说起颜昭唯,薛灵均想起昨夜所见所闻,便将一切都对林岱安讲述一遍。 林岱安听到他翻窗潜入颜府,蹙眉道:“以后,这种危险的事,不可再做。” “这不是替你着急嘛!”薛灵均道,“对了!今日来敲谢小姐棺木的,就是颜昭唯!” 林岱安蹙眉沉思,这个颜昭唯实在奇怪,今日里转过屏障敲棺木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但他的祭文却又瞧不出什么异常来。 “听唐歌说,颜昭唯双亲都去世得早,只剩下颜贵妃一个姐姐。”薛灵均纳闷道,“可是昨夜那个被他关起来、喊着爹爹的人,又是谁呢?” 林岱安更是对颜昭唯一无所知。 两人一筹莫展,找不出头绪。 “先不说他”,薛灵均一脸期待道,“玉郎,你这次来京城,待多久?还会走吗?” 林岱安轻轻一笑,“自然不走。我这次来,原本是要参加明年三月的会试。” “真的?”薛灵均大为惊喜,“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过得了乡试!” 他欣喜道:“我也过了乡试,如今在长明书院读书,也准备参加会试。玉郎,这次咱们能一块考试了!” 林岱安笑着看他,“宝儿这般聪慧,说不定连中三甲,他日殿试被陛下钦点状元呢!” “你别打趣我!”薛灵均不好意思道,“京城可不比咱们灵山县,这里人才济济,胜过我的人数不胜数。” 说着,又想起颜昭唯来。 “要我看,这一届的状元,极大可能是颜昭唯”,薛灵均道,“他诗文沉博绝丽、相貌气质又样样出众,年纪轻轻就已颇受陛下爱重,就等着试第后好封官职呢!” “那倒不一定”,林岱安沉思片刻,“陛下近些年一直想推行改革,却受各世家所阻,无法施展,极可能要提拔寒门士子为他所用。照你说的,这颜昭唯出身世家,辞藻华丽,又相貌出众,倒极可能中个探花。” “管他是状元还是探花!”薛灵均长叹道,“唉!我只希望你能中个状元,狠狠打当年那个假道士的狗屁脸!” 提及算命之说,林岱安早不复幼年那般在意。 只是他的确因着那莫须有的荒诞谬言,受过不少白眼冷遇,连累他母亲也跟着受许多苦。 最重要的,是他父亲死得太冤。 “玉郎,林娘娘现下如何?她来京城吗?” 林岱安从沉思中回神,轻轻摇头,“母亲身体不大好,暂留在宋州,待我考得名次,再接她过来。” “那林暮呢?”薛灵均又问,“他和你一向形影不离,怎么没与你一道来?” 林岱安面上浮起伤痛之色,低声道:“林暮没了。” 薛灵均吃惊地啊地一声,愣在哪里,忆及幼年时林暮也常常陪伴在二人身边,也曾抱过他逗过他玩,不禁红了眼眶。 “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
第024章 海岛之唐俪文行凶1 羲宁十九年,海城。 天色灰蒙蒙的,港口海面上飘着细密斜雨,远处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海,时不时随风扬起一浪又一浪的水花。 离岸不远的海面上,有一艘巨大海船,灯红通明,悠扬的丝竹之声夹杂着歌女的欢声笑语,沿着着海面粼粼水光阵阵飘来,叫岸上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而望。 岸上,林岱安穿着一身朴素短衫,夹在一个长长的队伍中,对着茫茫大海出神。 “说的什么鸟语!你以为这是什么船?也敢来滥竽充数!”负责招工的官差对队伍前面的人怒斥道,“若耽误唐大人的差事,叫你全家下大狱!” 挨骂的人灰溜溜跑了,这一下,队伍中不少人都如作兽鸟散。 “下一个!”那官差高喊道。 林岱安上前,被那官差上下打量几眼,官差身旁站着一个歌女,浓妆艳抹,身段窈窕。 “哟!来了个俊的!”那歌女用一口生涩别扭的琉璃岛语,拖着腔调打趣道,“你做奴的官人,奴放你上船哟!” 林岱安用琉璃岛语回道:“草民家中贫寒,不适宜生长姑娘这般的娇花。” 那歌女听后咯咯笑起来,侧耳对官差低声耳语几句,官差对林岱安摆摆手:“跟我来!” 林岱安跟着上船,走过许多台阶,穿过不少外围船舱,来到最里间,又路过十几个奏乐吟唱的歌女,才停下。 只见为首一人歪斜着身子坐着,身边两个美貌歌女左环右抱。这人约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凤目蚕眉,天庭饱满,穿着打扮尤显富贵,只可惜有个鹰钩鼻,显得他心机暗沉,颇有煞气。 林岱安认得他,他便是海城知府,唐皇贵妃的兄长,唐俪文。 唐俪文上下打量他,见他衣衫半湿,发丝凌乱,漫不经心地问:“叫什么名字?” 林岱安心念一转,开口道:“小民姓宝,邻里乡亲都唤我阿宝。” “如何学得琉璃岛语?” “前些年跟着父亲出海打鱼,学过一些。” 唐俪文扭头从一旁歌女口中咽下一口酒,眯了眯眼睛。 “我怎么瞧着你有点脸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林岱安心下一紧,恭恭敬敬地垂手道:“小民不才,年前水患时,当过流民乞丐,唐大人赈灾济民,亲自施粥,或许见过小民。” 唐俪文蹙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旁边的歌女再次凑过来送酒,唐俪文扭头喝下。 “唐兄!你怎地不等我,一个人就先快活逍遥起来!”船上大踏步走上来一人,这人声音爽朗,五官英气,身材魁梧雄健,腰悬长刀,脚穿军制皮靴。 林岱安不认得他,余光默默打量。 只听唐俪文呵呵一笑,“王术,你怎么像王琅的跟屁虫,一听说他要来,人还未到,你就先屁颠屁颠地凑上来,怎么,偌大一个沅州,都盛不下你?” 王术哈哈大笑,“没办法!谁叫他是王家的宝贝疙瘩呢!他只身一人来海城,连个侍从都不肯带,叔父放心不下,叫我暗中照应。” 唐俪文低声哼笑,“你又不是王仑的亲儿子,何必这般耳提面命” “我又不像你,有唐国公这么个争气的爹坐镇京都,还有个美若天仙的妹妹在陛下跟前给你保驾护航。”王术感慨道,“我总得给自己找个护身符。” “滚你娘的蛋!”唐俪文笑骂道,“别把自己说得跟路边没人捡的乞丐似的,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比得上你的出身?你也就比起王琅差一点儿,但谁又能跟他比呢!” 王术收住嬉笑神态,严肃道:“唐兄,这次出海,咱们……” 话未说完,便被唐俪文一个眼神打断。 林岱安被一旁的官差匆忙带下去,安顿在下人仓房。 这船巨大,约莫能装五六百人,光是林岱安一路瞧见的,就有三百来士兵。 仓房里有二三十人,都是船上做粗活的,有人躺在地铺上歇息,有人凑对蹲坐着打石子牌。 忽听一阵锣鼓声起,船上的丝竹之声顿时消弭,紧接着便是嗖嗖嗖几声,又砰砰砰地响起来。 林岱安隔着窗子看去,竟然是一个个烟花飞入上空,如流星一般,在空中一个接一个地灿烂绽放。 唐俪文极其喜好烟花,这是唐俪文每次出海必备的节目。只是没想到,连阴雨天也不例外。 几十艘海船从港口驶出,将这艘布置华丽的官船护在正中,浩浩荡荡地杨帆启程。 林岱安皱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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