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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昴……？！” 明明才醒，但青年的眉却已然拧了很深。他在断骨的疼痛中缓慢睁眼，疲惫厌倦的眼却在接触到光线的第一瞬产生了些许颤动。 “父、亲……？” 他显得有些怔然。一种出乎意料的神情显现在了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却让文天成罕见地感到了几分消逝已久的亲昵。 “怎么……回事？” 他缓缓偏头，随即便发现这并不是他计划中的地点。可怎么会，他现在应该是被亚当抓住了才对，而眼下…… 妄图撑起的身体很快，就在一种轻而严厉的力道里被重新推了下去。那个象征着变数的男人忽然坐上他的床沿，伸手，用那只才刚拭了泪的，还潮湿着的手指，颤抖着，触碰上了他的侧脸。 “身体，疼不疼……？”他小心翼翼地碰着他，眼里心疼得像要碎了，“你伤得太重了，现在必须好好休息。” “我……”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钟昴覆上他抚摸自己的手指，“可是……我明明已经叮嘱过他们不能让你用言令了……” “不，不是言令，是我自己……”可是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看着钟昴，很久才委屈地，“你……难道不愿意吗？” 这试探般的的语调不由让青年顿住了。 他甚至突然忘记了该怎么说话，只有抓住他的手越来越紧，就好像倒退回了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幼年。 “……你明知道我只是在担心你。”那片和男人一样的薄唇张了张，似是想再说些什么，但到最后，终究只是轻轻吐露了一声叹息，“你啊，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没意识到。” 谁知却理直气壮，文天成瞪了一双被水濡得晶亮的眸子看他，甚至因他的逃避而有些羞恼地，“最能告诉我的人都成这样了，还想怎么让我意识到？” “你……”终于再不能忍受，钟昴突然拽住胳膊就把猝不及防的男人拉进了怀中。 虽然倾倒的体重让他略微疼痛地发出了一声低吟，但他还是准确地贴上了那瓣终于又得以触及的嘴唇，然后。 一声来自楚渭的大吼就不合时宜地响彻在了门外：“爸爸！亚当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相真相 浅尝辄止的吻突然暂停在了此处。 文天成推开钟昴就一下把头转向了门口。 “不要逃我。”被推开的人很不满地皱起了眉，他因一触即离的短暂心有不甘，怏怏不快地勾着男人颈脖就想把他再拉回来，“赫尔曼博士可以应付。” “不是，我没逃你，我这样只是因为……”谁料却摇头挣开了他的手，“亚当是我叫来的，必须得由我去处理。” “你叫的？”钟昴有些愕然，这已经是迄他醒来后的第二次了，“你又做了什……嗯？” 额头却突然被蜻蜓点水地吻过了。 像是想要弥补般，男人亲了他的额头，又反身抱了秋翊一把，然后才在二人愣怔的眼神里起身走到了门旁。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但简而言之……”他回头，突然朝着床上同样费解的二人眨眼一笑，“我啊，我绑架了他的儿子。” 原来，当时和钟昴一起被带上来的，还有身上缠了银线的塞缪尔。那时他已经被电得失去了知觉，简单治疗后，就一直由楚渭监视着。 开玩笑，他的儿子，他自己都没舍得动一根手指头，他们怎么就敢给他伤了？ 居然还竟在他的面前这么猖狂。 所以，故意把水性好的带上了陆地，又故意让水性差的沉入了海底。 他甚至还是主动联系的亚当。 因为他就是要让他也体会一遍自己的痛苦，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招惹，让他也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面对这一切，赫尔曼博士竟也没有劝他。 “文，按照你的要求，我一个人来了。” 顺着他消息找来的亚当显得很憔悴，曾经安全的海底在失去塞缪尔的陪伴后，也变得同黑暗一样阴森可怖，“怎么做才能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皮笑肉不笑地扬唇了，“埃利奥特呢？” 亚当垂眼，摇头：“他没死，不过伤得很重。” 没死？那还真是命大。 窗外，巡视完毕的楚渭又回到了他的身侧。他向他摇头，男人于是这才将口袋里一个细长的东西摔到了亚当手中。 “选吧。”他冷冷地说，“你和塞缪尔，只能活一个。” 注射器里的溶液有一种冰冷而透明的颜色，捧在掌心里，让原本清晰的掌纹也变扭曲了。 “半身不遂，小脑萎缩……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文天成毫无感情地念着，陌生的语调竟让楚渭有一刻想起了早已死去的林秦。 “放心，如果你怕了现在还可以给我。我是不会告诉塞缪尔这是他的父亲……” 然而还没说完，明晃晃的针头就从针盖里显了出来，亚当竟是直直就将它对准自己的静脉刺了进去。 “可以了吗？现在能让我见他了吗？”当透明溶液全部见底，他便咔嚓一下将塑料针管按成了两半，“快点，别让我来不及……” 文天成的脸上却没有惊色。 他只是用那双深如潭水的墨色瞳孔静静看着他，直到亚当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化，才：“凌顼，带他出来吧。” 出来的塞缪尔在看到亚当脚边那截碎裂的针管时就疯了。 他激烈地挣扎，却又屡次被按回去。被秋翊割伤的手臂剔掉了许多烂肉，一节露出的骨头就这么隔着纱布生生磕到了地上。 “你们！！你们对我爸做了什么？！！”他绝望地哀吼，“你们要是敢动他……！！！” 他惨不忍睹的伤势和沙哑的嘶鸣也让亚当崩溃了，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瞬间就被楚渭拦了下来。 此刻，他们就如同一张被固定在了两端的画，明明指尖就只剩下了一点距离，但就是那点距离，却让他们…… “听他们的，小塞，听他们的吧……” 最后是亚当先用上了一种几近祈求的语气，他神情苦涩而复杂地，“爸爸没事……” 绷紧的肌肉几乎是在瞬间舒缓了下来：“真的？” “嗯……”亚当踌躇着，过了会儿，才把头转向了，“你并没想真的杀了我，对吗？文。” 轻轻一声，文天成笑了，他抄着双臂耸了耸肩膀：“那可说不准啊。” 准备的针管，其实一共有两支。给亚当的那支装的是他曾给自己注射过，用来缓解发情期的药；而给塞缪尔准备的那支，里面装的却是真真正正会致人于死地的剧毒。 “你只不过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罢了。”他看向他，声调慢慢冷却了下去，“我讨厌虚伪，你知道的。” 亚当的神情有明显的一怔，他似乎没想到男人竟会以这种方式试探他。 “文，发生了那些事我很抱歉……”他不由苦涩地，“但请你相信我，我也有不得不那么做的苦衷……” “苦衷。”慢慢将这个词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儿，文天成沉默，片刻后却冷笑了，“你是为了让他醒来，对吗？那个被你关在了冰棺里的孩子。” 其实，在昨晚看着钟昴和秋翊沉睡的面容时，他就已经理解了亚当，非常理解。 他发现自己竟无法站在道德高地过分苛责，因为他们是像的，本该互相理解才对。 “我曾经真的把你当作我的朋友，真的。”所以他才更加愤怒，“你本有机会向我倾诉，坦言，但你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无法回应，亚当的眼神黯淡下来，神情开始逐渐挣扎，痛苦。 “……没有用。” 良久，他嘴里才蹦出了三个字。 “能试的方法我早就已经全都试过了，但没有用，就连尤兰德都找不出问题所在。” “但说不定光靠我就能帮你了呢？说不定只要我和你一起……” 但亚当苦涩的笑容却说明一切了。原来他早在他昏迷，崩溃，甚至可能刚刚认识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尝试。结局是失败的，所以他终究不得不扣下了他。 “文，我和你不同。”他苦笑着，“你是被神祝福的，甚至能聚合你孩子的力量救下他们。但我……不行，我只能看着约书亚在我面前沉睡，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所以你就想靠那些家伙来帮你？”心里竟突然莫名难过起来，文天成不得不大吼，“就仅凭，那块陨石上寥寥的几句？！” 如同被戳破心事般一怔：“你……果然知道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垂下了眼睫，悲哀地：“尤达啊，你还不准备出来见见爸爸吗？” 这一声，果然让内室的门应声而开了，赫尔曼博士慢慢走了出来：“……爸爸。” 终于相见的父女两人，就这么隔着窄窄的门廊互相对望。 “尤达……”亚当看着她，呢喃，许久才轻轻叹出了一声，“人造纳斯塔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嗯，我知道。”目光扫过一旁怒视的哥哥，女博士继而却浅叹，“你那么讨厌纳斯塔，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是埃利奥特干的，对吗？” 她的回答似乎让亚当松出了一口气：“这件事……很复杂。”接着他却一顿，“但你会帮我的对吗？小尤达一定会帮她的爸爸……” 该死。 虽然早就已经提前确认过了，但在听到这么一句的瞬间，文天成却还是禁不住紧张地给楚渭使了个眼色。 “爸爸，我谁都不会帮的。”但幸好，女博士的回答还和之前一样，“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这些事好像和你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让我不能确定你现在是对的。”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啊。”亚当却像了解他的女儿般苦笑了，“但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没有人会比我更不愿看到他们降临。没有。” 这句话，或者说类似的话，文天成好像已经至少听过了三回：赫尔曼博士刚说的他讨厌纳斯塔，他曾在酒吧自己说出的纳斯塔就应该灭绝。 “你身为纳斯塔初代，却总说讨厌这个种族？”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微妙，这种感觉让他不由想起了一块被按在了错误位置的，扭曲的拼图，“为什么？按理说你应该就像，或者说就是A·H案的策划者，有充分的理由怨恨人类才对。” 亚当却看向了他，不答反问地：“那你呢？” “我？”文天成皱眉。 其实在得知秋翊是交易所管理人的那天他就发现了，钟昴和秋翊只是给他提供了证据，而最终做出了选择的，是他自己。 所谓没有黑暗的世界，其实也可以是纳斯塔取代人类的世界。 他们所有人都曾在研究院遭到过非人的折磨，无尽的羞辱，如果在那一刻他选择的是接过秋翊手里的证据而非责怪他们，那或许一切都会开始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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