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倾听者点头:“所以莎翁才会说,丑恶的海怪也比不上忘恩的儿女那样可怕。” “是啊,就是说……啊?” 然而不等黑发的倾诉者从即刻的错愕中反应,故意说出了什么的男人就恢复了那副和善的正经:“不过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他摸上杯沿,“但最终得出的答案很统一,那就是纠结这些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手指开始像抚摸爱人的胴体般温柔地抚摸过杯壁,他不明所以地一顿,才重新牵起嘴角,不紧不慢地续道:“因为对那些从小就依赖你的人来说,他们的幼稚是已经长进了骨子里的。所以不论以后他们在外面变成什么样,被生活摧残得有多成熟,他们还是会在你面前像小孩一样幼稚,他们的幼稚会持续一辈子。” 会持续一辈子……? 这迷离灯色中的一句像燃起了某处堙灭的火苗,文天成来不及细想,便听:“老子说这酒是假的这酒就他妈是假的!敢糊弄老子,还不快把你们店长叫来?!” 他心下突然一跳,撑着吧台就立刻朝声源望去。 “哦,是纳斯塔啊。”他听着旁边男人轻飘飘的一句,“看起来,还是火相的。” “不承认?你好大的胆子!看不出老子是他妈纳斯塔吗?!再不叫你们店长出来我就去告你们侵犯纳斯塔人权!!” 看到银发金眼却不是秋翊的那刻,文天成心里还是有点难过,他嘲笑自己幻想太过严重,但止不住,心里还是无休无止地难过。 “嗯……”他握了握发汗的右手,“火相的,性格都很暴戾。” “是吗,但我觉得问题好像也不一定都出在这里。”亚当扬唇,反倒显得饶有兴趣,“你不觉得纳斯塔这个种族出现得真的很不合理吗?时间不合理,地点不合理,方式不合理,甚至他们本身的构造也非常不合理,所以我觉得纳斯塔这个东西就应该灭绝于世上。” “……什么?” 突然被谈到跟自己有一些关联的,微妙的事情,文天成禁不住一愣,“但……有没有可能……他们本身是无辜的,所以……我想这倒也不太至于……”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嗯,我可以理解。”亚当点头,“但你不觉得不同高智慧生物间的种族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吗?就像现在这样,总会有些东西觉得自己天生高人一等。” 面对现实,文天成只好承认:“但我想一定总会有办法,人类的差异那么大,最终不也逐渐被克服了吗?” “但事实上,差异永远无法被克服,纳斯塔与人类的差距也远比人与人之间存在的差异更大。” 看着不远处暴跳如雷的火相纳斯塔继续和无数身穿防护服却迟迟不敢动作的安保对峙,亚当点了两下桌面,突然轻轻一笑。 “不过,好在纳斯塔是个重视亲缘关系又等级秩序严明的种族,多亏了这点,这糟糕的社会也不是全然无可救药。” “?!”文天成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这可是机密呢。不过……看在跟你一见如故的份上,偷偷告诉你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笑着瞥了眼惊诧的男人,他微微侧头,“纳斯塔,不是都有一种叫刻印的东西吗,每个种族的刻印不一样,同种刻印的大小也会有所差别。” 话到这里,他忽然敛上了些笑意,冷冷向着前方仍肆意妄为着的火相轻蔑一觑:“而其中,拥有着最大刻印的纳斯塔会被视作那一族命定的‘王’,一经加冕公认,便能获得控制下属三代的权力,也就是言令。” “言令……” 禁不住瞪大眼睛下意识重复起来,文天成面对这些闻所未闻的,甚至辨别不出真伪的消息,却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自己想要询问的欲望,“你是说笑的吧,那样怎么可能。” 但他在初听时的震惊却已然落入了打量他的男人眼里:“那当然……也可能是假的,我也只是以讹传讹。”亚当眯眼笑笑,“毕竟顶级纳斯塔的事,又哪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知晓的呢?” “是、是啊……”尴尬地轻咳一声,文天成掩饰着,又将座椅转回,问酒保要了一杯。 “那么,文,还是别让我们愉快的夜晚被这短暂的插曲所扰吧。”回身间,不远的嘈杂也终于在窃窃私语里得到了平息,“让我想想我们刚才聊到了哪里……” 拿起果然不再续的空杯,亚当向着对方杯沿轻轻一碰:“想起来了,你说你的弟弟还是和以前一样幼稚且叛逆。” “是……幼稚且叛逆……”于是只好将心里隐约的动摇归因于这一天的混乱,文天成摇头,尽量让自己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可如果按你的意思……你觉得他们现在对我这样,正是因为他们还在心里依赖着我……?” “是这样没错。”亚当点头,“他们对你残忍,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种残忍能对你造成伤害,这种伤害可以给他们带来短暂的报复性的快感,而这种快感在一个他们不在意的人身上是无法得到的。” 所以言行不一的秋翊才处处与他针锋相向,对外处变不惊的钟昴才会幼稚地甩他脸色? “但是,不,一定也有例外情况的发生。” 可是,钟昴怎么会幼稚,又怎么会在心底对他依赖,他的爱与恨都那么清楚,如果不是楚渭,自己或许真的就已经一命呜呼,“也可能我犯了一些无法挽回的过错,他们对我残忍,只是因为真的由内而外对我感到厌恶。” “那么难道你会更希望在犯错之后得到同往常一样友好的对待,就好像你根本没有做过那些错事一般?” 出乎意料的,亚当却罕见地有些咄咄逼人了起来,“难道这样的对待不会使你感到毛骨悚然,甚至反而开始思考是不是因为自己根本无足轻重?” 这诡异的逆向思维突如其来,让本就已经晕乎的男人一下就掉进了更深的漩涡:“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开始陷入一种浮沉,“我不希望……我是说……我大概不想……因为我的愧疚……” “愧疚?噢,文,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什么。”但对方却一笑,“你不如再想,如果一个你很在意的人在你面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即便那个错误可以被理解,你的反应又会是如何?” “……” 这时,秋翊行为的种种又再次浮现上了他的眼帘,“愤怒……”他于是颤抖起声音说,“我会无法克制自己想要泄愤的冲动……” “是,愤怒。那么这时,你的内心会希望……” “会希望他能因忤逆我的旨意而受苦……” “这想法是因为……” “是因为我自私,无法忍受自己原来并不被他们所……”他顿了两下,才轻声说道,“在乎……” 在酒吧迷离的灯里,液体晃动的影中,他突然看见了自己。 看见了自己的内心。 “不……” 轻轻地,他不由颤抖了起来,在相隔了四十几年的时光以后,再一次轻轻颤抖了起来。 “他们终究是要离我而去的,我不能这样,我不能如此……” 静静望着眼前的男人在吧台前红住了眼眶,引导其说出了真相的异乡人叹息,许久才缓缓道出一句:“虽然我无意冒犯……但是,文,你有没有发现,在你的描述里,基本都是以你自我的感受为主?” 差点哭出来的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我的描述怎么可能不以我自己的感受为主?”他急急拿起酒杯,想以此来掩盖自己情绪的外露,“想说我自私也不必这么遮遮掩掩。” 但亚当却摇头:“不,不,你会错我的意了,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错误。” 他像在斟酌自己的措辞,顿了会儿,才举杯,说:“相反,我是想说,人的抉择有时就像饮酒,与其在缓慢的拉扯间消磨自己,不如索性成全,不要让矛盾成为一生的折磨。” “……” 好半天,文天成都没能再张口。这亦正亦邪的话开始像着了魔般疯狂侵蚀他的脑骨,让他的视野逐渐扭曲,最终不得不仰头对向酒杯…… “哗嚓!” 满杯的酒盏却在下刻轰然迸裂于了桌边,碎玻璃混着酒液纷纷向前方溅射。 “Damn it! What the hell are you doing(该死的!你他妈在做什么)?!” 可那只为亚当遮挡的,被溅开了点点猩红的苍白胳膊还没来及收走,就被身后伸来的古铜色手掌钳住,拗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弧度。 “说人话,你这个杂种。” 那熟悉的声音自上而下,扫过前方,又旋即降落,“别像条狗一样,对着别人的领土大抬你的后腿。”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心插柳 血痕蜿蜒而出,似几条狰狞乱舞的狂蛇。 浅瞳的青年用他病态阴戾的眼眸,缓缓从高处移向了男人的面孔:“Is this savage your friend(这野蛮人是你的朋友吗)? ” 他说,虽身处于弱势,却平静地扯开了一个冰冷讽刺的笑容,“You must have suffered a lot. I really feel pity for you(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我真同情你). ” “秋……?” 然还没待被问话的对象反应过来,身后人就紧靠了那磁石般炙热的胸膛,强势粗鲁地将男人企图转向他的脑袋扭了回去。 “说了让你好好说话听不懂?满嘴的洋屁对着谁阴阳怪气呢。” 手臂一下被折得更厉害,青年却像是习惯了这种疼痛般面不改色,仍噙着冷嘲淡淡开口:“Of course you, you stupid, bumptious motherfucking moron(当然是对你了,你这个愚蠢的、自以为是的白痴). ” “你他妈的——” “秋翊!” “塞缪尔。” 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声,差点出手的拳头终究幸运地拦截在了半路。 “急什么,还没到你呢。”这下,文天成总算看见了那双愤怒的,闪成了线一般的耀煜竖瞳,“你的账我等会儿再跟你慢慢算。” 而趁着对方内讧,另一边却巧妙挣脱了片刻松懈的桎梏:“It hurts me, Adam(他伤到我了,亚当). ” 与旁侧,甚至与刚才都截然相反的,那阴郁的青年却听话地,收手枕在了亚当的肩头,“Lick it(帮我舔一下). ” 将伸至嘴边的伤口轻轻推开:“等会儿,晚点再帮你处理好吗?我的朋友看起来还需要帮忙。” “You know what ‘later’ means(你知道晚点是什么意思). ”青年倒不气,反而抬着那双不太有精神的眼眸一笑,“That's not something can be solved in a while(那可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秋翊你到底突然发什么疯?不要再在公共场合无理取闹!” 可不等再回应,身边二人却已然在沉重的鼓点里引燃了战火。 “我闹了?我闹了?你他妈知道这是什么酒吗你就敢乱喝?你就这么饥渴,为了勾引男人连自己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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