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走过去:“走了。” “这么快?”陆予心惊讶,低头看了眼手里热乎的铁板豆腐,“我才排了一个队,你就出来了?” 李澈瞥了眼他:“跟你说了很快。” 是说了,但陆予心以为来看望老人至少要叙叙旧,半个小时总得有吧。他看了眼时间,李澈不过进去了十来分钟。 他吃着豆腐随口问:“你来看谁啊?” 没期望能得到答案,以李澈的性格,应该会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吧。不料李澈却冷淡地开口:“我奶奶。” 陆予心得寸进尺还想问,李澈却不愿意再搭理他。 “吃点东西再回去吧,我真饿了。”陆予心转移话题,“你吃哪个?说了请你。” “我不饿。” “你这样很扫兴你知道吗?”陆予心皱着脸,“我陪你跑这么远来看奶奶,还请你吃东西,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澈说:“没让你来。” 好好好,就知道会这么说。他大度,不予计较。 陆予心跑去买了两份的小吃,拉着李澈在小摊旁的桌子上坐下来。 “能不能请教你个物理问题?”他看起来超虚心,“你物理应该学得不错。” 李澈挑了下眼尾:“你说。” 陆予心看着他,表情认真,嘴上却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你知道世界上最硬的物质是什么吗?” “首先,这是化学问题。”李澈无情拆穿他,“其次,这是初中化学。” “噢,我上次化学只考了32分。”陆予心面上有点挂不住,有点丢脸,“这不重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这样简单的问题,李澈居然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谨慎地回答他:“课本上写的是金刚石。” “不对。”陆予心笑得很得意,“我觉得不是。” 李澈难得轻微皱起了眉,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陆予心插起一颗章鱼烧,竹签撵在指尖:“是你的心。” 他坐在李澈对面,意外地听见他很轻地笑了下,还“嗯”了一声。 这下反而把陆予心整蒙了,鼓着腮帮子含糊地说:“你笑什么?要是觉得不对你可以反驳。” “没不对,不想反驳。”那抹笑稍纵即逝,仿佛只是夜里的幻影,李澈很快就恢复如常,又用那种冷淡的声音说,“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颠覆科学的答案。” “这不够颠覆吗?” “够颠覆。”李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站起来:“吃完了吗?吃完走了。” 陆予心见给他买的那份完全没动:“你真不吃?别嫌弃小摊啊,这阿姨做的味道真挺不错。” 李澈没有嫌弃,只是单纯不想吃。 但陆予心似乎执意要把那份章鱼烧塞给他,他不接,陆予心就用签子插了颗硬要往他嘴里塞:“就一颗。” 章鱼烧摊的老板闲下来,笑看着两人打闹,李澈只好咬下了那颗章鱼烧。 熟悉的味道唤起遥远的记忆,以前小区外面就有个章鱼烧小摊,是相似的味道,可惜十岁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 而十岁之前的那些记忆,和章鱼烧的味道一样,尘封在了无法开启的内心深处,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遥远而模糊。 记忆里的那个家庭总是磕磕绊绊,李素萍开了家卖杂物的小店,父亲周良朋是个普通电工,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日子过得不富裕,好在两个人都很爱孩子。 李澈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在十岁以前他跟大多数孩子一样,家里对他谈不上宠溺,却也疼爱,李素萍回家时会特意绕两个路口给他买爱吃的那家烧鸡,还有门口的那家章鱼烧,休息日周良朋会带他去爬山、去游乐场,隔辈的奶奶也对他宠溺喜欢,见谁都要夸上自己孙子几句。 如果人生没有意外,他会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在父母的期待中长大。 但突生的变故总让人猝不及防,没人知道那天周良朋经历了什么,但自从那天开始,他就变得精神恍惚,时常出现严重幻听、自言自语,跟以前判若两人。 有人说,一场发生在电厂附近的凶杀案被他亲眼目睹了,死者是他关系最好的同事。 真相无从得知,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他父亲的精神就出现了问题。刚开始吃药能缓解一些,状态好的时候跟以前无异,送他去补习班,陪他下围棋,但也会忽然之间变得敏感多疑、暴怒、喜色无常。 作为家人,他们成为了他最好的发泄对象。 家里变得越来越沉默,没人敢轻易说话,饭桌上不再有以往的温馨,只剩下沉默和警惕,一个轻微的动作下一秒桌子就可能被掀翻。 开始只是偶尔一次,逐渐变得越来越频繁,药物似乎不再起作用,家里总是莫名其妙被摔得一团糟,家里的每个人都苦不堪言。 他的病情再也瞒不住,电厂辞退了他,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他们家有个精神病,同情之余更多是害怕恐慌,谁也不敢靠近他。 在李澈十三岁那年,周良朋的病情越来越无法控制,出现了严重的暴力倾向。也是那时候,李素萍想到了离婚。 只是想一想,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丈夫的威胁让她不敢再有这种想法。曾经她深爱的枕边人,如今威胁着说会杀了她。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李澈十四岁的某天。 “好吃吗?”陆予心的问询打断了他的回忆。 李澈绷着脸:“还可以。” 两人一起把剩下的章鱼烧吃完——主要是陆予心,两份一共十二颗章鱼烧他吃了十一颗,李澈只吃了一颗,还是他强行塞给他的。 他们站在公交车站等车,陆予心百无聊赖,说:“刚才那家小摊叫‘快乐章鱼烧’。” 很俗气的名字,很朴素的祝福。 李澈不明所以。 “所以别总是哭丧着脸了。”陆予心忽然上手捏住他的脸,强行挤出个笑容,“人生在世要快乐,懂不懂?” 作者有话说: 张瑜:什么烧?你俩挺爱吃是吧?
第26章 窒息 回去的公交车上不再那么拥挤,两人随便找了个前后的位置坐下。 李澈又把他那副不隔音的耳机塞上,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陆予心一看手机就晕车得厉害,乖乖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出门没带耳机的习惯,此时觉得无聊,便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分我一只耳朵。” 李澈没回头,把右耳摘下来给他。 陆予心塞进耳朵里,这次不是英语阅读了,是英语新闻。 耳机里主持人操着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语速快到像是念完稿子就能下班,他勉强听辨出一两个单词,还没等认真确认,那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为切断,忽然断了声音。陆予心以为网卡了,下一秒钟耳机里却响起温柔缱绻的男音,又是首他说不出名字的英文歌。 Just let me fall In your arms like i'm a leaf …… 是首情歌,他从没像现在这么希望自己英语不要这么好。 “你怎么换了?”陆予心觉得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刚才的新闻我还没听几句呢。” 李澈紧握着手机:“你不是喜欢听歌吗?” 那倒是。 情歌唱得温柔,听得他心里酥酥痒痒。陆予心问:“看不出来你喜欢听这种歌。” 李澈冷淡地说:“随机推荐。” 陆予心没再说话,静静欣赏APP随机推荐的歌单。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离李澈过分近了,共用同一条耳机的缘故,他只能用手撑在前座的靠背上,李澈正好保持着靠在椅背的姿势,他的鼻尖离对方的脖颈只有一掌距离。 乌黑的发和校服衣领之间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在车里惨淡的灯光下显出几分病态。陆予心怀疑他的肤色甚至比自己还要白,因为李澈体育课从不参加集体运动,还会在很热的天气把校服外套穿在身上。 这么注意防晒,不白才怪。 鼻边有股淡淡的香气,分不清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味道,总之不难闻。陆予心不自觉凑近嗅了嗅,想要分辨出是什么香。 可惜他知识浅薄,没有搜索到匹配项。 耳机里音乐换了首,慵懒沙哑,音乐顺着耳机线传进他的耳膜,明明放映的是音乐,他却怎么好似听到了李澈的心跳? 砰砰的,像胸腔里藏着一头巨兽,在挣扎,在嘶吼,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束缚跳出来。 很快他发现,那不是李澈的心跳,是他自己的。 陡然间他被截断呼吸,窒息的感觉从头到脚袭来,他忘了该怎么呼吸。 陆予心不明白那种感觉是为何,不明白何时李澈变得像一座高原,靠近就会空气稀薄。会心悸、会晕眩,会变得呼吸困难。 他把窗子开得大了些,夜晚的风灌进来吹散了些许难受。陆予心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手放在胸前拼命压制着快要涌出的怪兽。 夜静静的,公交车在不拥堵的马路上奔驰前行,风吹乱他的衣服他的头发,吹乱少年不自知的心动。 李澈不自觉握紧了手机,像被定格的默片,低头看手机的动作猛然停下来。 轻微的呼吸喷薄在他的后颈,痒痒的,是陆予心在嗅。 两根耳机线相互交错纠缠,随着车的颠簸摇晃在两人之间。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绷紧了脊背,假装不知情地纵容一切发生。 他不知道陆予心为什么这么做,更想不明白自己又是为何默许,这似乎是道比压轴题还难的题目,人生的许多事远比课本难得多,他看不破解不出。 湿热的呼吸、暖夏的风,陆予心不离开他就不动,两人保持着亲密又奇怪的距离,车在路上颠簸,有种说不出的陌生的感觉也在跟着颠簸。 直到磨人的呼吸消失离开,李澈仍然保持着绷紧的动作,手指捏得僵硬。窗外的树影和霓虹灯快速在他眸中掠过,交叠闪烁之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车子继续向下一站飞奔,乘客上车下车,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那条耳机,始终晃晃荡荡,挂着两颗摇摇欲坠的心。 牙疼是半夜开始的。 陆予心说牙疼,有敷衍张瑜的成分,但也不是说谎,从前两天他就隐隐觉得牙痛,不过忙着月考复习没当回事。 半夜,原来的小疼痛开始变本加厉,沿着神经蔓延到了半张脸。 疼得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晚上没休息好,起得比平时上学还早。 白姨正在准备早餐,见他下楼接水:“心心今天起这么早啊!” 陆予心捂着疼得快没知觉的脸,无精打采地“嗯”了声。 白姨看出来他不舒服:“怎么了这是?” 陆予心喝了口温开水:“牙疼,没睡好。” “哎呦,牙疼疼起来要命的。”白姨从厨房给他拿出来两颗花椒,“咬在牙齿里,能缓解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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