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在这一瞬定格,闫宥料想他们在合照中留存下的表情会很漂亮,也很开心。 只要是这样,闫宥觉得就不会在以后去后悔认识的这一年。 表彰会后没几天,陈憬的工作调动手续办好,即将在两周后出发,正好能够供闫宥上完学校暑假前的最后一周补课。 陈憬不太理解闫宥对离开前还要再去学校的执着,只当他是惦记着朋友,便不再多说什么。 闫宥每天照常去学校,中午经常能在食堂遇到靳粒,晚自习两人又坐到一起,除了讲题,说学习上的事,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有时觉得说什么都多余,不说什么又可惜。 原本闫宥在这段时间里总是故意和他作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分开在即,脸上的笑支撑不住几秒就垮下来,两个人在沉默中不尴不尬。 靳粒对此有自己的努力。 闫宥看得出来他试图想打破这种局面,但没再讲他那些不好笑的、暧昧的玩笑话。只一遍遍翻看卷子,用别的声音填满了这个空间,然后找到一道他早就给他讲过的题,问:“可以再给我讲一遍吗?我想不明白。” 闫宥像往常一样沉默,他好像在很多时候都接不住靳粒的话,但又能和他聊很久。 过了一会,闫宥转过头看他,靳粒便立刻低下头去,笔尖在纸上划着。闫宥跟随着他乱糟糟的笔迹一齐心烦意乱,握住他的肩头,借此打断他:“我给你写下来吧。” 闫宥扯过靳粒面前的纸,被靳粒拦下来:“不可以直接讲给我吗?” “万一你以后再不会做呢?”闫宥说。 靳粒仰脸,歪着头注视他,好像想从他眼里看出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那你写下来也行吧。”靳粒把笔递过去,不再看闫宥,也不再和他说话了。 这一周的时间里,也许是他开不了口,可供闫宥去和靳粒说分开的时机很少,闫宥总找不到。 等真到了最后一天,有些话不得不说,闫宥去到靳粒班后门等他出来,却看到他没在座位上。 后门处的同学对闫宥说,靳粒刚才被叫出去了。 等闫宥再找到靳粒的时候,他正在操场很偏僻的一个角落处。 闫宥从前在体育课上也总看到他喜欢待在那里,背阴,不引人注意。现在这里阳光倒是很好,透过碧绿的树叶的缝隙大片地洒进来。 靳粒不是一个人,面前站着他提过几次的校刊的女生,两人说笑着,女生拿出一个信封样的东西,被靳粒接过来。 阳光下的靳粒特别好看,且耀眼,就像他在聚光灯下时的那样子,闪闪发光的。 闫宥却一直还记得去年刚见到靳粒的那样子,和眼前人交叠,眉眼间舒展的笑意是他那时不曾见过的,甚至现在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曾再见过。真的非常漂亮。 不久前,闫宥还问过他,如果有那么一个女生呢? 其实他早就逐渐习惯了靳粒身边时不时就会出现他不认识的人,只是他在以前从来没注意过那个和他走得很近的女生的样子,现在在阳光下看清了,忽然觉得还算般配。 这么想着,有些话就没那么重要,也没必要出口了。 闫宥站在看台上,远远地看了会靳粒。 夏天热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偶尔他眯着点眼睛去看旁边人,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柔软的发丝金灿灿地飞起来。 这时节没有风,燥热,蝉叫得乱七八糟。闫宥在太阳底下站足了半个小时,看靳粒溜达着踱步进了教学楼,他心里便跟着安静下来了。 道别本来也不是什么必要有的程序,有时候给别人徒增烦恼。 离开学校没两天,闫宥准备随陈憬出发去Y国。 他上一次搬家时收拾过的箱子还有东西没拿出来,新家的房间里因此空荡荡的。如今再重新装回去,家里也不剩什么了。 不过陈憬看上去兴致很高。 她晚上特意早早下班煎了牛排,在厨房高声喊他:“儿子,再看看你舅舅给你买的那件冲锋衣带了吗?” “装好了,”闫宥在房间里回她,“舅舅明天不来送行吗?” “来,他开车送我们。”陈憬哼着首他没听过的歌,合着牛排滋滋啦啦地响。 “那姥姥呢?”闫宥问。 歌声立刻停了下来,等厨房里再没有动静,陈憬端着盘子走到客厅,她才重新开口说:“你姥姥会过好自己的日子的,我留了钱和照顾的人给她。” 坐上餐桌许久,陈憬忽然对闫宥说:“你姥姥哪个孩子都不想爱,她只想爱她自己。” 陈憬在离婚后对闫宥坦诚许多,也开始不再吝啬于向儿子展现自己的脆弱。偶尔她回家早时还能多聊上两句,关系又回到了闫宥小时候似的。 闫宥沉默半晌,夹菜到她碗里,问:“因为舅舅是同性恋吗?” “对,因为他是同性恋,也因为我接受了他只能当个同性恋,她却接受不了,她觉得我是叛徒。” 陈憬吃了闫宥夹的菜,没等到他的回答,又笑着问他:“理解不了吗?你不是喜欢靳粒?” 闫宥愣了下,抬眼看他妈,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只好回答她:“喜欢是没用的。” “没错,喜欢是没用的。人不可能喜欢一辈子。”陈憬取了红酒过来,给他倒了一点,“我以前喜欢你爸,最后也就这样了。你舅舅更惨,把事闹这么大,最后因为人家说累了,就散了,也挺孬的。” “……那人家都说累了,还能怎么办?在一起不合适才会累,累了以后,爱也没了,为什么孬?”闫宥想不明白。 “但谁说爱一定会没了的?”陈憬的神态很天真,闫宥仿佛能看到她年轻时恋爱的样子,对爱抱有信任和期待。 但那神态很快也消散不见了,陈憬将杯子里剩下的酒喝掉,说:“什么爱不爱的,都没用,期待别人不如期待自己。在那边还要先上预科,有你忙的。” 说完她怔愣许久,起身,过去拥住闫宥,像很多年前第一次送他去上小学,说:“妈妈真的很谢谢你。”
第27章 笔记本 一个月后,高三提前开学。 这一个月靳粒都没再和闫宥有过联系。 暑假的第一周周末,他曾经以收到学校校刊的稿费为理由给他发消息,闫宥那边的聊天框空空的,始终没有过回复。 在那之后靳粒就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联系他了。 好像联系了,更加打扰他,更让他厌烦,以后连朋友就都没得做,靳粒总因此惴惴不安的,不敢再给他发什么了。 一个月过得很快,没有联系对他们而言也算是常态,只要闫宥不是真的要抛下他。靳粒这么安慰自己。 高三补课的第一天,靳粒没在学校看到闫宥,但以前他便很少幸运到在学校总能碰到他,所以习以为常。 晚自习结束后,闫宥还没有出现。靳粒在原地等了一会,看到曲子昂从前门走进来。 曲子昂拿了一个他很眼熟的笔记本,径直向他走来,靳粒莫名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向后靠倒在椅背上,一时间很想从这里逃走。 “粒子,这是闫宥给你的。”曲子昂把笔记本递过去,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离靳粒隔得很远才坐下了。 靳粒接过笔记本,厚实的封皮显得沉重,他没打开看,放到桌子上,问曲子昂:“那他人呢?” “他有事吧……”曲子昂支支吾吾地,话说不利落。 靳粒没再管他,立刻给闫宥拨过去一个电话。他面对闫宥时从来没这么果断过,电话那头却只有忙音。 靳粒挂断电话,看向曲子昂,曲子昂向一旁转去,回避了他的目光。 “……没事。”靳粒一口气深深地吐出来,在桌子上摸到那个笔记本,摩挲了两下,还是忍住了没翻开。 曲子昂在一旁看他,好一会才和他说:“他不是不想和你一组了。” “可能吧。” 靳粒声音很低,曲子昂更小心翼翼地:“闫宥大概要有一段时间不在……” 靳粒看着像没什么反应,曲子昂便一口气将话说完,一溜烟没影了,留靳粒一个人在原地继续发愣,还在兀自琢磨曲子昂的那句“不清楚还会不会回来。” 不清楚还会不会回来,到底是会回来,还是不会回来? 靳粒有些反应不过来,手搭在那个很厚的笔记本上,封皮硬得硌手,指尖的那点痛觉一路传进脑子里,让他没办法思考。 自习室人声嘈杂,靳粒趁机出来透气,向闫宥班的方向走。 理科1班教室黑漆漆的,靳粒打开后门的灯,闫宥的桌子已经离开原本的位置,抵着后墙,和许多杂物一起。 原来他是最后一个知道他本来就要走的。 教学楼的走廊没开灯,只有自习室亮着,靳粒觉得喘不过气,便提前离开了。 月亮照了照靳粒的影子,在通往宿舍的更昏暗的道路上,显得形单影只。 从前他和闫宥很多次走在这条路上,或者嬉笑打闹,或者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说,现在剩下他一个人,让靳粒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但靳粒很想不明白,闫宥要走,走就是了,为什么说也不和他说,难道他还真能拦住他,就让他走不了了。 为什么说也不说一句。 徐嘉言还没回来,宿舍里静悄悄的。 靳粒把自己蜷在他熟悉的那个角落里,翻看闫宥留下的笔记本,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痕迹,只在封皮处有靳粒的名字,是闫宥的字迹。 他不明白闫宥为什么忽然就把他抛下了,到底有什么不方便和他说的原因,就什么也不说,把他抛下了。 和他那些不该开的玩笑有没有关系,和他非要缠着闫宥有没有关系,哪怕只有那么一点,靳粒不知道,不敢去想。 他开始经常想着要去找闫宥。 闫宥的电话大概是不再用了,家里的房门一直紧闭着,从早到晚没有打开过,邻居家的奶奶出来看过他一次,对他说了同曲子昂一样的话。 回到学校,他的单人宿舍搬空了,教室里那张被废弃的桌子上堆了许多草稿纸。 久而久之,等靳粒再过去看时,那张桌子也不知道被搬去哪了。 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就是那张桌子,被废弃了,便跟着消失了。 好在闫宥剩下一个笔记本给他,上面的每条笔记和整理好的错题靳粒都看了很多遍,几乎能背出来,因此在新一轮的月考中有了更多进步。 徐嘉言感慨闫宥真是留下了非常实用的道别礼物,倒是不算白走。 靳粒没能笑得出来。 八月底,靳粒过生日。 他去年曾经幻想过,如果闫宥能来和他一起过,他一定一整年都会非常快乐。 果然人不能贪心,一段长久的不清不楚的缘分会突然断掉,说出口的喜欢的话却收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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