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扬先是一愣,紧接着被烫伤的右手往后缩了下,他更无措了,强撑着表面的镇定故作不在意说:“这点小伤,没事,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陆瑞安一声不吭地起身去电视柜下取了他说的那支药膏,祁扬回过神来,想也没想地紧追几步跟上陆瑞安,随着他的步伐在沙发上坐下,不确定地在陆瑞安的注视下将右手递向陆瑞安。 陆瑞安托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那处红印,将烫伤膏挤在伤口旁边的位置,用指腹轻轻晕开药膏、敷过烫伤的印记。 祁扬先是一惊,接着马上被幸福淹没了。 连他自己都不在意的这块烫伤,竟然会被现在的陆瑞安这样珍视看重。 陆瑞安指腹上温温凉凉沾着的仿佛不是药膏,而是一抹蜜糖,经由伤口丝丝缕缕地沁到心口。 祁扬甚至感到懊悔不迭——早知道陆瑞安会给他上药,就把伤口再烫大点了。 陆瑞安小心地往敷好药膏的创口上轻轻呼着凉气,抬眼看向祁扬:“还疼吗?” 在得到陆瑞安重视之前,祁扬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这块烫伤。当时被锅里的热油溅了后,他就立马伸手到水龙头底下冲了两分钟,掰了块冷冻室里的冰敷了会儿。 然而现在陆瑞安这样一问,他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一股天大的委屈袭上心头,祁扬耷拉着眉眼,瓮声瓮气地说:“疼。” 他委屈且期待地眼巴巴看着陆瑞安,本以为会得到喂饭之类的新惊喜,然而陆瑞安担忧地说的是:“那用勺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本来也没事。 祁扬其实更想问的是:你真的不能喂我一下吗? 陆瑞安又说:“要不然你明天之后还是回你爸妈家去吃饭吧,那边有阿姨,小呆我照顾就好——” 祁扬猛地瞪大眼,因为被陆瑞安突如其来的关心而激出的委屈散了大半。 他打断陆瑞安,斩钉截铁地说:“现在不疼了。” 饭桌上,祁扬忍不住频频拿眼偷瞄陆瑞安。 从早上开始,他就感觉陆瑞安身上悄然发生了变化,这种奇怪的感觉在此时此刻攀至顶峰。 他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下意识地留恋陆瑞安对他的亲近。 为什么陆瑞安对待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了? 一直到陆瑞安准备动身去学校守学生晚自习,祁扬也没能琢磨出缘由。 陆瑞安的异常亲昵让祁扬不舍得和他分开,迟疑地跟着即将出门的陆瑞安来到玄关。 他佯作随意地提议:“正好我也回去了,顺路送你去学校吧。” 陆瑞安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露出讶异的神色,看向他的眼中只有转瞬即逝的意外,紧接着凝起更深邃复杂的情绪,他默不作声的注视让祁扬不禁忐忑。 少顷,陆瑞安温声问他:“你明天不用去公司吗?” 陆瑞安从前从不过问他的工作,此时乍然问起,教祁扬颇有点受宠若惊。 他一时间猜不透陆瑞安的用意,但还是选择如实回答:“要去,不过早晚打个卡就行了,我同事他们团建还没回来。” 陆瑞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情,便没了下文,看态度是默许了祁扬开车送他去学校的提议。 从家开车到学校约莫十分钟的路程,两人一句交谈也没有。 陆瑞安一向寡言少语,很少在非必要的时候主动挑起话头。祁扬则是愈发感到气氛的微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甚至时不时能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感受到身旁似有若无投来的目光,或许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可偏偏让祁扬感到被这道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的皮肤泛起热意。 这太不寻常了。即便是两个人新婚后矛盾最少的时候,陆瑞安也不会将过多的注意力投到他身上,更别谈像现在这样明显地频频看他。 祁扬很想问出来,可他每每想张嘴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简直一塌糊涂。 这样的纠结一直持续到车泊入校外一百米的临时停车位,停在一周前同样的位置,这次祁扬却没勇气再冒进一次给陆瑞安解安全带。 陆瑞安低下头,自己动手解开安全带。他的手指按上车门,却没立即推门下车。 他再一次抬眼看向祁扬,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祁扬的目光猝不及防地闪烁了下,继而专注地等待。 “这几天中午在食堂遇见了洪老师,他跟我说,你们班有几个同学说是约了你过几天要回来看他,问我是不是有这回事。”陆瑞安停顿一秒,接着道,“他不知道我们结婚和离婚的事,只知道我和你关系好,所以来问我,他要定个餐厅请你们吃饭。” “哪几个同学?”祁扬一头雾水,“我高中的同学没有来跟我说过这件事啊。” 陆瑞安倒是记得很清楚,很快将这几个同学的名姓都告知祁扬,祁扬在脑海里紧急搜刮片刻,也只翻出来零碎的模糊记忆。 他难以克制地感到失落,连暗自不满的一点幽怨也没来得及在陆瑞安面前藏匿:“……我都快记不得这几个人了,你怎么连他们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他的嘟囔声很轻,却极其轻易地被不着痕迹留意他每一缕神色变化的陆瑞安捕捉到了。 陆瑞安没有立即接话,车内顿时陷入静默,校外的喧嚣淹没了车内的两人。 在祁扬默数到脉搏跃动的第三十下,陆瑞安推开了车门。 祁扬失魂落魄地垂下头,额头隔着手背抵在方向盘上,浑身上下被汹涌拥来的后悔裹住。 他的眼眶酸热,不住地在心里谴责自己——祁扬,你不应该抱怨陆瑞安的。现在好了,又把人气走了。 他太过沮丧而忽略了陆瑞安停留在车门外的身影,也无心去搭理那不轻不重屈指敲在车窗上的轻响——他以为是路过贴条的交警,又或者是校门外随时观察可疑车辆的保安。 祁扬头也不抬地提高音量丧声歪气道:“我是送人来学校的,车马上就开走,不会停很久!” “祁扬。”陆瑞安的声音响起时,祁扬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他猛地抬头望过去,匆忙收拾起自己的消极情绪,努力提起嘴角朝陆瑞安投来一个无措的笑: “怎么了?是不是有要带到学校的东西落家里了?我马上回去帮你取。” “不是。”陆瑞安微微弯着腰,将视线降到车内的祁扬同一水平高度,他也好似终于下定某种决心,在此刻短暂地摒弃所有忧思顾虑,咬字清晰明了地回应祁扬方才的一句随口抱怨。 他说:“我记不住你所有同学的名字,但记得他们的名字。因为高中时候的你和他们关系很好。还有——” “高二下学期的那个周六,我来接你回家补习,你看着我朝你走过来的时候,对他们说——你最讨厌的就是只知道死读书、无趣又沉闷、一碗水对谁都端平的人。” 他终于问出来困扰他多年,一直藏匿在心头直到腐烂蚀骨也不曾问出口的疑惑: “祁扬,其实你一直都很讨厌我,不是吗?” ---- 朋友们下周一周二还是下午六点更新~(●''●)
第62章 蓄念三·讨厌型(2) 事实上,连如今的陆瑞安都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件事,直到那封情书打破他的固有认知、唤起他的不解,指引着他顺着蛛丝马迹追溯一切偏执的源头。 高二的夏季末阳光明媚,蝉鸣依然。 陆瑞安结束图书馆的工作,匆匆赶往九中,踩着放学铃声来到祁扬班级的教室外。 他来的次数太多,祁扬班上的同学对他已经足够眼熟,从教室出来的学习委员瞧见教室外等候的陆瑞安,热情地朝他笑着打招呼:“陆学长,你来接祁扬啊?” “对。”陆瑞安回以微笑,手指往教室里示意了下,问她,“祁扬还没出来吗?” “他下午就没来。”学习委员一摊手,看向陆瑞安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无奈,“今天下午本来应该是要上课的,但是年级的老师要去开会,所以改成自习了,只留了两个值班老师。洪老师让我和班长轮流到讲台上守自习,纪律问题等他回来处理。结果祁扬和我们班上另外几个男生干脆就没来,我和班长也正愁着明天下午来学校要怎么跟老师交代呢。” 对于协助班级管理的班干部来说,这实在是一件格外棘手的事,一边是师长的信任托付,一边是同学互帮互助的情谊,辜负哪一边都是对良心的谴责。 “祁扬……我待会儿去问问他,我有洪老师的联系方式,我晚上让他直接打电话跟洪老师补请假条,今天下午祁扬缺课的事你明天来了照常报给洪老师就好。”陆瑞安略作思索,“至于另外几个同学,你明天下午来的时候,晚自习前找他们商量一下,问他们没来的原因,让他们补请假条,如果他们不配合,你也如实报给洪老师。” “好!我们原本也是这样商量的,本来还有点担心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但是陆学长你也这么说,我就放心啦!”学习委员脸上的忧虑一扫而空,她笑容明朗地跟陆瑞安道别。 这份忧虑转移到了陆瑞安身上,他望着女孩步履轻快跑出教学楼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去学校里可能出现祁扬身影的地方一处处地寻找。 祁扬逃课的事,祁湛一定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情,就会提前给陆瑞安打电话,避免陆瑞安白跑一趟。 逃课的事,如果告诉祁湛,势必会引发兄弟两人的又一次冲突;可如果不告诉祁湛,洪老师那边也会打电话通知家长,冲突会在前者的基础上再度升级。 陆瑞安越想越焦虑,一方面不知道如何向祁湛交代,另一方面则是祁扬突然的失踪让他担心,比起其他的种种,他最怕的是祁扬在校外出事。 他不抱希望地来到初高中部毗邻的小操场,意料之外地在围墙旁瞧见坐在双杠上的祁扬。 祁扬身旁还有几个男生,看模样正是下午陪同祁扬一起逃课的男生,几人脸上正挂着各异的笑交谈,时不时能远远听见他们偶尔爆发的笑声飘来。 陆瑞安心里悬起的那口气狠狠散去大半,他加快脚步走向祁扬。 二十米、十米、五米…… 祁扬突然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然交汇。 陆瑞安脚步微滞,他清晰地看到祁扬脸上灿烂笑容刹那消失。 ——或许换作谁,都不乐意在和朋友谈笑正欢时,看见朝自己走来的家教老师的身影吧。 陆瑞安迟疑地放缓脚步,听清了他们正打趣揶揄的话题。 “我觉得学委挺好的。”手臂挽着校服外套的男生说,“漂亮,成绩还好。” “你要不然把眼珠子摘下来丢水里洗洗吧——漂亮?”寸头男生嗤笑道,“哥们估计你消受不起她的漂亮。她爸妈是纪委的,不然她怎么耳濡目染的这股领导味儿,开学第一天就定了她做学委,还不都是关系硬咯。噢不过,你小子这张脸,稍微装装,把她哄到手吃吃软饭说不定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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