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祁湛和钟琳月都当没瞧见,不询问也不对此发表意见,叫侍应生上菜。 钟琳月心细,知道陆瑞安胃不好,让侍应生上了养胃的热酒,又说自己待会儿会开车送两人回去,她安排得周全,陆瑞安也不好推拒,只好接过酒杯。 酒过三巡,这顿饭也在几人闲拉日常的话题中来到尾声,钟琳月单手撑着脸,看了祁湛片刻,不经意般笑着说:“今天我和湛哥就正式走完离婚流程了,小本子就不给你俩看了,主要是我明天的机票,走得急,所以叫你俩来吃饭这事也急。” 不尴不尬各自捏着酒杯慢饮磋磨时间的两个人闻言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钟琳月。祁扬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并没有显得太惊讶,倒是陆瑞安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他和钟琳月对视片刻:“……为什么呀?” “读博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是我自己做的决定,离婚也是我先提出来的。”钟琳月笑得温柔,眼中虽也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坦然从容。 “我和湛哥都三十了,身边的同龄人陆陆续续有了孩子,虽然爸妈没催,但平时身边的朋友同事也总是会问的。可是我还是想再提升一下我自己,实现一下年少时候的理想,就算可能是五年、六年、甚至是七八年,或许结果也有可能不尽如人意。但我觉得,如果不去做,我肯定会遗憾的。” 祁扬看向祁湛,祁湛难得地放下沉稳架子,无奈地耸了下肩,替自己澄清:“别用这种质疑的眼神看我,我是支持琳月的。” “是我自己觉得,时间太久了,让湛哥等我对他来说太不公平,现阶段来看,分开会更合适。”钟琳月笑道。 祁湛叹气:“我说过我不觉得这是不公平的事,我不想要分开,而且我们也不是完全的五年都见不到面的异地,我可以工作处理完就飞过来找你。” 钟琳月转脸迎上祁湛的注视,温柔但坚定地摇了摇头:“那样你太累了,我不希望你为我牺牲这么多。我们之前就已经讨论过了,如果这样做,最后对你我都会变成负担。” “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陆瑞安见证着祁湛和钟琳月的相知相恋、走入婚姻殿堂的全过程,现如今眼睁睁见着两个人明明对彼此还深含爱意却要分离,比当事人还要感到惋惜。 “我哥不是那种会移情别恋的人,”祁扬也忍不住开口试图劝说,“那要是你到时候读完博回来,发现我哥身边没有别人,还会和他复合吗?” “阿扬,以后的事要留给以后再说,如果现在就圈定好了,会变成一种限制。”钟琳月理智冷静得叫祁扬有点心梗,她很耐心地和祁扬条分缕析利弊。 “别人只能看到你哥哥事业有成、有多光鲜亮丽,但是都不清楚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爸妈没有让你接手家里的生意、没有让你代替祁家去开会交际联络人脉关系,所以你不能体会到他的处境。他需要在相应的年纪成就事业、结婚生子,他的每一步都要走得尤其慎重,其实结婚这五年光是我自己就被家里人问过无数次什么时候要小孩,你哥哥这边只会比我更多,但他没和我说过。所以现在,我不应该把等待的压力再加在他身上。你能明白吗?” 祁扬张了张嘴,想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要孩子不行吗”,又想对钟琳月说“我哥都说了他可以等你,你就相信他一次。” 但他撞入钟琳月的眼神,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祁湛的爱意是付诸行动的理解与支持,钟琳月也正是因为体谅与珍爱才选择放手。因为彼此懂得太透彻,所以都决定分开。 他若有所感地明白了什么,但总感觉好像有一层薄纱覆在眼前,让他直觉自己遗漏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那就祝你月月有成果,年年出文章,顺利毕业、早点回来吧。”祁扬妥协地叹气,举起酒杯敬钟琳月。 钟琳月眉眼弯弯、笑得开怀,和他碰了碰杯,陆瑞安没说什么,也只是带着祝福敬了钟琳月一杯。 钟琳月以为陆瑞安也在为她和祁湛的分离感到惋惜和不解,但一个月后她在公寓里整理从国内寄来的快递和信件,看到陆瑞安那总是隽秀的字迹随着一张信笺夹在她拜托陆瑞安帮忙寄的一本书中。 她猛地想起,当初在她研究生毕业晚会后,祁湛来给她送花,所有朋友都在祝福她新婚快乐,唯独陆瑞安送上与这张信笺相同的祝福:“径行直遂,青云万里。” 离婚的话题在两个主动提出的当事人这里还显得泰然自若,倒是陆瑞安和祁扬这两个旁听者像是受打击,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喝酒、听钟琳月和祁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刚开始还会应和,喝到最后两人都不吭声了。 祁湛叫了代驾开自己的车先送钟琳月回家,另外打了辆车送祁扬和陆瑞安回家,钟琳月坚持要请客,付款间隙祁湛先送祁扬和陆瑞安到路边。 “祁扬记得把瑞安送到家再走,你们俩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发条消息。”祁湛叮嘱了祁扬几句,直起身后退两步,摆手示意司机开车。 车抵达小区门口,两人一前一后下车,祁扬欲盖弥彰地补充:“我哥让我送你上去。” 陆瑞安不知道说什么,低低“嗯”了声。 两人不自觉地放轻呼吸和脚步,静得连走进楼道时感应灯自动亮起的响声都能盖过他们的因为微醺而显出几分紊乱的气息。 封闭的电梯间使得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和窘迫,陆瑞安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上升的数字,没话找话地犹疑问出声:“琳月她……?” “嫂子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我哥没和她说。” “噢。”陆瑞安讷讷闭嘴。他感到自己思维的迟钝,想继续些什么话题来打破这尴尬的沉寂,但又担心自己嘴笨说出的话会惹得祁扬不高兴。在独自纠结的拉扯之中,电梯终于抵达楼层。 祁扬停在了门口,陆瑞安推门抬手要按开客厅的灯时,冷不丁地听见身后传来的低沉问话,生生止住了他的动作。 “阿姨住院的事,洛明起给我说了,周六我去看望,你们吵架的声音我也听到了。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祁扬顿了顿,借着酒意和黑暗给他的勇气,破罐子破摔地问陆瑞安,“你说你不想和我离婚,是和叔叔阿姨作对的托辞,还是真话?” 陆瑞安像被钉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出声回应。 他脑中一片乱麻,猜不透祁扬期望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答案,事已至此,他只能选择最不出错也不至于违背自己心意的说法。 陆瑞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平静地响起:“我没有想过要离婚。” ——事实也的确如此。 离婚不是他主动提的,两人以前再如何争吵陆瑞安也不会提起这个字眼。就好像他一直在逆来顺受,无论祁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默默顺从,没有自己的意见表达,也没有情感输出。但这不是祁扬想要的,且困扰了祁扬五年之久。 祁扬想要的不是这个客观的答案,为免吵扰邻居,他上前一步,反手关上了门,将两人的声音隔绝在屋内: “所以呢?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我提离婚你同意得那样轻易,难道是我逼你的?”
第25章 质问 上扬的尾音和加重的语气让陆瑞安条件反射地感知到这是祁扬即将发火的前兆,他轻轻一抿唇角,本能逃避地转身打开了客厅的灯,看也不看祁扬地往厨房走:“你坐会儿吧,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突然亮起的灯光晃得祁扬下意识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陆瑞安已经进了厨房,厨房里传来他打开橱柜找食材准备醒酒汤的声音,祁扬简直要气笑了。 两个人结婚五年,祁扬已经很了解陆瑞安一察觉到争吵的苗头就企图以各种不直接触碰争端点的方式来尝试“降火”的做法。 如果他紧追不舍,陆瑞安就会像设定好固定程序的机械,想也不想地直接道歉,态度要多软和就有多软和,让祁扬一拳砸进棉花里,烦躁地困进自我怀疑的囚笼里。 祁扬实在是不愿意看到陆瑞安这样逆来顺受地迁就他,哪怕陆瑞安发火和他对峙都好。 他唱独角戏一样的发火让他和那些过年时才匆匆见一面的烦人亲戚没有区别,只是陆瑞安身边可有可无的存在,得不到正视。 祁扬受够了这种不安和期待落空的滋味,他想起陆瑞安在病房里坚定的话语,想起陆瑞安在同学聚会被他堵在隔间时的慌乱和手上又重新出现的戒指…… 蒸腾上脑的酒气让他决意要在今天必须从陆瑞安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要知道陆瑞安是不是因为哥哥才愿意答应他的求婚,代替哥哥照顾他? 是不是为了逃离家庭才拿他做借口,所以甚至不愿意带他回家见父母? 是不是觉得他拿不出手才不愿意在同事、朋友、同学面前承认他是自己的结婚对象? ——追根到底,他最想知道的,是陆瑞安到底对他有没有过一丝半点的在意。 祁扬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警告自己不要因为情绪对陆瑞安发火。 他知道,一旦他开始情绪化,陆瑞安就什么都不会再说,最终他只能得到陆瑞安的沉默。 他在沙发上闭眼坐了会儿,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从厨房传来的压抑的呕吐声,祁扬心下一紧,想也不想地冲进厨房。 陆瑞安蹲在垃圾桶旁,腰背因为疼痛而紧紧弓起,背对着门口压着嗓子干呕。 祁扬脑子里的酒意顿时散了大半,他想起上次陆瑞安病假的检查单,手忙脚乱倒了温水蹲到陆瑞安身边。 他一只手半搂着陆瑞安替他顺呼吸,另一只手将水喂到陆瑞安唇边,焦急地问他:“你是不是又胃不舒服了?药还放电视柜那边?” 陆瑞安感到从胃里上淌反流到喉咙口灼烧的疼,说不出话来,艰难地摇头。 他接过水漱了漱,哑涩的声音虚弱地飘出来:“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反胃,你出去吧,这味道太难闻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白白难受,”祁扬心里揪着疼,“都叫我哥别灌你酒了,他还劝,我马上打电话骂他!” 陆瑞安微怔,他撑着祁扬扶他的手臂站起身,一时间也忘了两个人刚刚还在谈离婚的话题,轻声问祁扬:“你还有薄荷糖吗?” ——祁扬不爱抽烟,上班升职后随着压力越来越大,偶尔会抽两根,但回家前会晃悠到身上没味、漱口后含颗薄荷糖确保不会熏到陆瑞安再进家门,薄荷糖成了他身上的常备物,陆瑞安知道这事。 微凉的清爽薄荷气息在唇齿间散开,熨帖地舒缓了胃里的不适,陆瑞安洗手关火,不明显的犹豫后问祁扬:“你现在回去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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