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他们还醒着,已经开始无聊地抽扑克比大小,谁输了就亲谁一口,感觉亲人的和被亲的都赚了个底朝天,也不知道哪个聪明蛋发明的这种玩法。 一直熬到四点半,郑毅文在周钧南的催促下不断喝水,身体内的咖啡因总算是慢慢地失去功效,他睡在周钧南的床上,做起一个迷迷糊糊的梦。 好像是夏天——老家乡间的夜空繁星点点,周钧南家附近的那块空地灯火通明,人群聚集起来,乐队的人在表演,主唱最终变成了……周钧南。 郑毅文的呼吸在梦中变得急促,天空闪过一道更加耀眼的光芒,星星坠落了。 郑毅文的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如果说前一晚什么梦也没做,那他这一晚就是……一直在做梦。周钧南的朋友都好耀眼,他记得宋时晨、冷冷和大猫,也记得鼓和贝斯的共舞,性感得一塌糊涂。醒来时,郑毅文觉得有些惆怅,他明白自己什么也不懂。 假期最后一天,也是郑毅文要离开的时刻,返程车票在晚上,他还有一些可以和周钧南相处的时间。郑毅文翻身下床去洗漱,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了这个小小的宿舍。 外面是个阴天。郑毅文把阳台门拉开一点向外看,看见青白色的天空,再远处一点是铅灰色,仿佛要下雨,又或者要下雪。他走到周钧南的书桌前坐下,视线在一堆专业书上扫过,发现这里也有一本去年周钧南借给他的《金阁寺》——郑毅文悄悄地把这本书拿出来,想到自己读了半年,还是没有明白这本书到底在写什么。 是啊,到底在写什么?是不是写出来的东西,有时候注定不能被理解?他和作者相差得实在太远,上个世纪,另一个国家,受教育不同,经历的不同,更何况还有……战争。别说这本书,就算是周钧南,郑毅文又真的了解多少? 郑毅文随手一翻,某一页上写道——“金阁无处不在,而在现实里又无所寻觅”,又如——“池畔月影,时明时暗,有时候光明闪耀,迅疾扫过池水”。郑毅文把看不懂的书合上,书中的世界迅速在他眼前褪去,他又想起坠落的周钧南,坠落的星。 假期最后一天,是个冬季常见的阴天。郑毅文踩在床边最底部的一截栏杆,看见周钧南闭着眼睛还在沉睡,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周钧南额前略长的发拂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舒展的眉眼。郑毅文低声说:“周钧南,我觉得你最好看……人群里面只有你会发光,只有你像凤凰。”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会浴火重生呢?”周钧南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突然接话。 郑毅文吓一跳,往栏杆下一蹦。 周钧南打了个哈欠,声音里面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他笑着说:“我要是会飞就好了,我们到哪儿都能飞着去,不用堵车。” 郑毅文说:“用任意门更方便。” 周钧南乐得不行,说:“我靠,你说的好有道理,还是我眼界窄了。” 他赖了一会儿床,下来洗漱后搂着郑毅文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说:“下次等我清醒时候再说你的甜言蜜语吧。” 郑毅文不明所以地“唔”一声,周钧南就把这个当做他的回应。 有点儿不开心。 因为今天郑毅文要走了,假期也要结束了。 ……烦。 这感觉像是周日傍晚的黄昏综合征——你度过了非常快乐的假期,但散场曲已经在耳边响起,像个老剧院里的幽灵,如影随形。 ……烦烦烦。 周钧南尽量不把心情展露出来,但还是察觉到郑毅文的兴致好像也不怎么高。今天,周钧南不打算带他去很远的地方,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市中心的商场吃饭。 “还看电影吗?”郑毅文问。 周钧南在看商城里导航牌,考虑一会儿后说:“不看了,去玩一次密室吧?” 恐怖的先pass掉,周钧南和郑毅文最后选了一个冒险+解谜类的。结果两人都是笨蛋,求救对讲机每隔两分钟就要使用一次。 “好玩。”出来后,郑毅文觉得有些上瘾。 周钧南笑半天,说:“你不觉得我俩太菜了吗?” 郑毅文摇摇头,也笑着说:“不觉得。” 商场对于郑毅文来说,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他会经常找不到直达电梯,在手机上查到的饭店只有楼层,但有时候要足足逛上一圈才能找到在哪儿。商城里什么都有,周钧南还给他买了一条围巾。 他们在靠近商场的另一栋写字楼里找到一家很好吃的东南亚餐厅,芒果糯米饭很粘牙,郑毅文终于知道这道菜是什么味道。接着,两人路过一处叫做“天涯音乐工作室”的地方,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周钧南脚步顿时停住,说:“等等,这怎么有点儿像……” “大猫。”郑毅文接道。 “欸?”大猫正在里面和人说话,回头又惊奇地发现了两人,“怎么回事,你们跟踪我是不是?” “哪有!”周钧南笑起来,“凑巧啊凑巧。” 大猫旁边有个穿黑色毛衣的男人笑道:“大猫?你朋友?” “哦,介绍下。”大猫说,“这是金阳,我朋友,也在这里兼职……这是周钧南,还有郑毅文,还在读书,学生仔。” “哇——看起来跟我弟弟差不多大。”金阳看起来是个挺好相处的人,“你们好,要来学架子鼓吗?” 周钧南本来想说“不了没兴趣”,但余光却忽然察觉郑毅文正在盯着金阳手里的鼓棒看,话到嘴边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问:“有试听课吗?” “有的有的。”大猫和金阳瞬间进入销售模式,“你打开大众点评,团两个就行。” 郑毅文看见周钧南点开手机,竟然真的要买,犹豫地说:“我们……” “玩儿一下,没事。”周钧南对他笑笑。 很基础的课。 大猫和金阳争奇斗艳,都想要来教周钧南和郑毅文。 “不是——”周钧南哭笑不得,“你们冷静点,这么热情,像是这里不太正经啊!” “正经的正经的。”金阳笑道,“我教你吧……你是……郑毅文?小文?” 周钧南本来想让大猫带郑毅文玩会儿,但金阳却抢先下手了。大猫在周钧南耳边说:“没事,我跟你说金阳特别老好人,可讨小孩儿喜欢了。哦对,他家有个弟弟,超级社恐,我感觉和郑毅文有点儿像。” 大猫把周钧南拉到隔壁,说:“不过我记得你是不是以前会打?其实……还是主要想让郑毅文试试吧。” “我也不怎么会啊。”周钧南没否认,“我也就能认识一下军鼓和底鼓的位置在哪儿的水平。” “来敲个给哥看看。”大猫坏笑。 周钧南乱敲一通,大猫笑得肩膀都在抖,等周钧南放松一点后见缝插针地问:“你和郑毅文昨天约会不过瘾,今天也要约?” “嗯?”周钧南扬了扬眉头,“想套我话……没什么,晚上他就走了。” “哦。”大猫摊摊手,“我还想着怎么骗你们续课。” “滚蛋你。”周钧南笑骂。 续课是续不上了……周钧南也拿不准郑毅文是不是真的对架子鼓有兴趣,只不过周钧南的人生信条是“重在体验,想做就做”,带着郑毅文玩儿一圈也是好的。 两人告别大猫和金阳,周钧南把郑毅文送到高铁站。他们在检票口那儿又待一会儿,周钧南帮郑毅文正了正围巾,感叹道:“这还真的一次都没见你姐姐,你姐姐也什么消息都没有。” 郑毅文不敢抱他了,周围人太多,只是伸出手捏了捏周钧南的手指,对他说:“我们很快再见。” “再见。”周钧南点点头,想了想又拽着郑毅文脖子上的围巾,让他弯下腰来,凑他耳边说,“宝贝再见。” ---- 明后天(9、10)休息
第41章 冷阳 终于有一天,他也成了某个人的宝贝。 郑毅文在返程高铁上一直在想周钧南……他们还未分开时他就在想他,不,或许还要更早一些,当他们在一起时,郑毅文也会想他。高铁站的最后一眼,郑毅文没敢回头,他知道自己脸上挂着笑容,像是轻飘飘地走在如棉花糖般柔软的云朵上,直到面前的安检人员对他说:“转身!” 郑毅文转了个身,已经不能再看见周钧南。 他拿起背包,寻找自己应该要去哪个站台。 在不算熟练地踏上列车,任由身体和灵魂都在平原之间穿梭时,郑毅文才感觉到有一种更加奇妙的力量涌现出来了——他在接触这个世界,他在独立,他有时候还是害怕,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做到。 旅行途中的食物放在背包里,天黑后郑毅文把冷掉的便当拿出来吃掉。他不敢睡觉,一直盯着窗外,耳朵也在仔细听着站名。 到了市里有点儿晚,杨悠乐给他打电话:“你要么干脆在市里先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嗯。”郑毅文说,“我只要网上下订单,然后去前台吗?” 杨悠乐笑道:“对。你试试。” 郑毅文的确尝试了不少东西,他学东西很快,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并不难。他在市里的酒店第一次一个人待了一晚,酒店房间很干净,但要说唯一的缺点是……隔音效果不怎么好。 以至于夜深人静时,郑毅文头一次听到现实生活中传来那些极其私密的声音。 郑毅文:“……” 当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郑毅文下意识地拉高被子盖住耳朵,决定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想了。 翌日,郑毅文睡了个懒觉,独自一个人回到乡间的家。他完成了人生中的独自旅行,家的概念在他离开后被重新定义。那条田野之间的小路,那些沉默却又像是卫兵般的大树,还有……他和外婆的那栋房子。 “回来啦。”杨秀珍在厨房里放了一张凳子,郑毅文站在近乎白色的冷阳之下,外婆小小的身体则在阴影内。 郑毅文对她笑道:“回来了……我……外婆,我给你带了饼干。” 杨秀珍说:“饼干哪里都有!干什么大老远地带回来……” 话虽如此,但外婆仍然和郑毅文坐在一起吃了饼干。小老太太的眼珠似乎比往日更加浑浊,她干枯的手干了一辈子的活,她以前常说,女人只要为了一点甜,就能一直忍受。 吃完饭,郑毅文并没有和外婆相处太久。他有一些话想说,想说那些城市里热闹的商场,想说周钧南那座漂亮的大学,想说海底捞、周钧南给他买的围巾、试着打了架子鼓……他们还吃了芒果糯米饭,但如果外婆有机会也去试试的话,郑毅文觉得可能会因为太黏而把她的假牙弄掉。 可直到最后,郑毅文也并没有说太多。 短期旅行之后,郑毅文觉得自己对生活获得了更多的“掌控”,他又回到每天去快递驿站打工的简单生活。因为郑毅文完全不花钱,所以即使是这份时薪很低的零工,也让他一点点地攒了一些钱。有了存款,郑毅文便自己学着网购一些书回来看。有一天晚上,他忽然想起那本杨秀珍在盗版书摊上给他买的《100个未解之谜》,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被放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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