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氛围实在诡异,池昼有一种为了烦死陆深把自己也赔进去了的感觉。 最后还是池昼先忍不住眨了眼。 陆深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吃饭,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那边有空位。”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怎么听怎么像激将法,池昼成功被他刺激到,当即决定坚如磐石地守着这个位置,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想坐这儿。” 不仅仅是这短短一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往后每一天池昼都准时准点在饭堂逮住陆深,也不干别的,就是在他对面坐下来吃饭。 久而久之池昼练出了克服尴尬的厚脸皮,被人盯着看的时候甚至有闲心观察陆深每天吃的什么菜色,顺便嘲讽两句有的没的。 池昼发现陆深好像不喜欢吃鱼。每次打饭陆深都会避开有鱼的选项,有回阿姨弄错给他打了红烧鱼,他是微微皱着眉一点点挑着刺吃完的。 但也就那么一次,池昼没找出更多证据证明陆深确实不爱吃鱼。 石头每天观摩着池昼的行为,叹为观止:“这招高啊我的昼,要不怎么说烈女,啊不是,烈男怕缠郎呢。” 池昼隐约觉得这个成语用得不太恰当,脑子没细想,手就先一步动作摁到了石头脑袋上:“用的什么鬼成语,难怪你那作文狗屁不通。” “笑话谁啊,你那作文不也13分嘛。” “……我那是英语作文!” 池昼偏科严重,其他科目一骑绝尘,只有英语成绩惨不忍睹。 有段时间班主任制定了一个学习互助小组的计划,按照大家的学习情况进行小组分配,意在取长补短。 这回是池昼奇烂无比的英语成绩帮了忙,为他和陆深接上了孽缘,老师对着成绩单一看,自然而然地就将池昼和陆深分到了一起。 班主任雷厉风行地颁布了法令,下一步就是大刀阔斧地将全班座位重新排了一遍。 整套改革效率极高,第二天,池昼坐在自己座位上,扭头就看见了陆深那张存在感极高的俊脸。 石头为这事笑了整整一节课间,连做操的时候都在一边划水一边撞池昼胳膊,“你求仁得仁啊。” 求仁得仁的池昼同学做完操回到自己座位上,盯着隔壁桌书本上“陆深”两个字,再次腹诽了句什么孽缘。 陆深回来刚好看见池昼对着他的书本发呆,饶有兴味地问了句:“要画三八线吗?” “你小学生?”池昼嗤了一声,扭头趴下了,脑袋枕着自己手臂,只给陆深留了个潇洒的后脑勺。 他的胳膊肘还刻意地越了界,十分幼稚地占领了陆深桌子的一小片领土。 池昼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直到下节课上课都没动弹。到英语课的时候他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终于沉在睡梦中无知觉地转过脸来。 他的侧脸被衣服褶皱轧出几道红痕,映在白皙的脸上十分显眼。 陆深用笔轻轻戳了戳。 池昼被英文字母催眠得很彻底,全然没有感知到自己脸上有什么异动。似乎是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的阴影地带挪了挪——陆深的桌子就此被侵.占了更多领土。 他越挪越过来,弓起身子往陆深这边拱,无意识撒娇似的。饶是如此,他竟然也能执着地没醒。 在池昼即将以一个比较扭曲的姿势占领陆深二分之一的桌面时,陆深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换座位后,池昼花了两天时间适应新位置,随后便开始了他双管齐下的新计划。 他依旧每天不依不饶地跟陆深一起吃饭——换位之后,逮住陆深就更容易了,根本用不着在食堂装偶遇,在放学的时候黏上去就行了。 除此之外,池昼还能利用座位的天然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把坏事做尽。 做过的事包括但不限于,偶尔有桃花过来找陆深搭讪,他就趁机说一堆陆深的坏话。 聊了一堆有的没的,再以一句“总之这人只有脸能看你别喜欢他了”作结,成功把桃花带跑了。 桃花最后质疑了一下信息来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他慢吞吞又假惺惺地说:“哦,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陆深回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一句。 他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我们是朋友?” 池昼刚刚说人坏话编得一套又一套,脸不红心不跳,现在被人抓包听到了反倒是有点心跳加速。 但是管他呢,他把陆深的桃花都赶走了,陆深多半要气死了,才发此一问,兴师问罪。 “对啊,”池昼无辜地转了转眼珠,“不然我这段时间在干吗啊?” “不过你好像不爱交朋友,”他突然想起来似的,明知故问,“不介意吧?” 陆深心说我还没失忆,你这段时间难道不是都在找茬吗。 但他找的茬都无关痛痒,陆深并不厌烦,甚至还觉得有点意思。所以他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嗯,不介意。” 一来一往说的都是鬼话,现实南辕北辙,他们表面上说是“朋友”,实际上还是一对冤家。 这个破烂计划,池昼竟然落实了两周之久,着实是把石头惊住了。 石头嘴欠地说了句:“我的昼,你不会弯了吧!” “滚,我直得不能再直。”池昼也不客气地嘴欠了回去,“再说我弯了第一个搞你,轮得到别人?” 他们互怼的话说得毫无遮拦,全然没注意这音量足够让不远处的陆深听见。 这天,池昼又有了新灵感。 “池昼,我可以坐一下你的位置嘛?”一个戴着眼镜的同学走到池昼座位旁边,指了指自己的眼镜框,有些腼腆地说,“你这里看黑板比较清晰,我抄下笔记。” 上节课是数学课,讲了一道很难的大题,黑板上都是老师写的过程。 “哦,好啊。” 池昼答应得爽快,位置被人坐了,他转头就去找石头玩了。 小眼镜抄着抄着,忽然放下了自己的笔。 他装作自己的笔没水了的样子,拿起了池昼随手放在桌面上的红笔。 用池昼的红笔写了几行字之后,他盖上笔盖,却没有放回原位,而是悄悄地藏进了外套的长袖里。 在笔盖快要没入衣袖中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用完了吗。” 小眼镜浑身一激灵,手中的红笔摔了出去。 “用完了。” “那我用一下。” 陆深对他的慌乱仿若未觉,抓起他甩出去的那支红笔,随意地在自己的作业本上打了几个勾,还自己给自己签了个潇洒的“A+”上去。 直到下节课,池昼才发现自己红笔不知道去哪了。 他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宝贝红笔,终于在陆深桌上看见了它的踪迹。 “我的笔怎么在你这?”池昼伸手把自己的笔顺回来。 不是他小气,他从来是黑红蓝三支笔走天下,连笔袋都没有,无论少了哪一支,他的水笔大家庭都不完整了。 “下次自己拿好。还有,”陆深顿了顿,“不要随便和别人换位置。” “为什么?”池昼说,“坐的是我的位置,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深说不好那小眼镜是什么成分,拿笔这事太小,说是无心之举也完全说得通。他直觉那小眼镜不是偷笔那么简单,可他的直觉作不得评判的客观证据。 所以他随便说了个理由:“他问题太多了,烦。” 池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位置有多得天独厚,旁边坐着的是老师眼中的香饽饽,各种光环集一身的陆深同学——他自己不在意,可不代表别人不羡慕。 “他缠着你问问题了?” “嗯。” 难道是不喜欢被人缠着问问题? 池昼转了转眼珠,感觉又找到了整陆深的新主意。 他行动力向来很强,周五不用晚修,一放学他就拦住了准备走出教室门的陆深。 “别急着走啊。”池昼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还有事呢。” 陆深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什么事?” “互助组成立这么久,咱们还没互帮互助过,”池昼心血来潮地说,“我今天想学英语,你教教我呗。” 为了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更有分量,池昼往自己脑袋上扣了顶官帽,“这互助组我是组长,你得听我的。” 陆深挑了挑眉:“你是组长?” “按名字首字母顺序排,你有意见?” 池昼的“C”,排在陆深的“L”前面。 陆深摇头表示自己没意见,轻笑一声,说:“芝麻官也是官。” 这笑声落在池昼耳朵里,多半就是嘲讽的意思。不过他不在意,陆深嘲讽他是正常的,不嘲讽他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抱着烦死陆深的心态拉着陆深坐回位置上,拿着本英语练习册问东问西,专挑弱智问题问,没话题也硬找话题。 一篇英语练习,聊破天了也是池昼最讨厌的催眠语录。 池昼难得有耐心地在这上面挖掘了十分钟,挑着刁钻角度都问过一遍后,毅然决然地将本次互助会的主题从“学英语”改成了“聊八卦”。 陆深一看就是很难聊的类型,平时跟他一起吃饭池昼就知道了。但没关系,池昼是来讨人嫌的,又不是来讨人喜欢的。 所以池昼张嘴就是一通瞎聊,逮着陆深不放人,一路从他直系亲属到旁系亲属,再往上追溯到祖宗十八代,从他小侄女手上的一颗痣到他家祖上受赏的那把刀,全讲了个遍。 他讲的时候还要陆深附和,时不时问两个问题让陆深回答——毕竟他时刻记着自己是来讨人嫌的。 陆深很想告诉他,没有人是这样讨人嫌的。但他要是这么说,池昼肯定就不说了。 他一边应着池昼一边想,池昼一看就是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人长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从小到大就享受着人见人爱、众星拱月的待遇,跟他这种从有记忆以来就被人推来推去的烫手山芋是不一样的。 教室空空荡荡,池昼一个人撑得亮亮堂堂。 中途池昼没忍住露出了一点狐狸尾巴,看了一眼时钟,说:“这么晚了啊,是不是耽误你回家了?” “不好意思,”池昼理直气壮的,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他目光落在陆深身上,笑得没心没肺的,“我话比较多。” “感觉到了。”陆深说。 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 其实今天池昼不叫住他,他也会在外面游荡很久很久才回家。他不喜欢回家,因为严格来说那也不算他的家。 每个周五,他都是在外面游荡的。 相比之下,好像坐在教室里,听池昼讲些有的没的反倒还更有趣点。 最后他们出校门的时候天都有点黑了,他们在校门口分道扬镳,池昼没跟陆深说再见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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