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伟东!我以前觉得你不是个男人,他妈的我现在觉得你连个人都不是!” 江代出原本吓愣了,此见年美红醒了他才缓过神来,赤红着双眼冲贺伟东吼道。 要不是此时他妈还靠在他身上,不想挪动她,早就朝贺伟东扑过去了。 贺伟东:“我......你......” 感受到江代出因愤怒而颤抖紧绷的身体,看着贺繁眼中满眼的怨恨,和贺伟东的颓然无措,年美红全然意识到,她一直竭力维系的这个家早已扭曲变形,支离破碎。 心口一阵剧痛袭来,比她此时肉体上的创痛还要让她窒息,相较之下甚至不值一提,痛得她绝望又无力,再也崩不住地哭喊出来:“好了,你们别吵了!别再吵了!这个家还不够乱吗?还不够乱吗?” 还不够乱吗? 年美红一连重复了好几声,一声声地都带着呜咽,渐渐含糊着听不清后彻底变为嚎啕。 江代出心疼她为了保护自己挨的那一下,不停地跟她认错,哄她,她也还是哭。 撕心裂肺,声哑力竭地哭。 她是个为了家庭鞠躬尽瘁的女人,在孩子年幼,丈夫颓丧时一力支撑着这个家,成为这个家的支柱,展现给孩子的一直是坚韧乐观的一面。 尽管生活时常压得她力不从心,狼狈不堪,她也不甘心把日子过得不体面,人前总是豁达爽朗,从没有这样不顾形象地崩溃过,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哭得让她的孩子束手无策。 再顾不上在这不隔音的老房子里,在这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家属院儿里,谁会听见,谁会议论。
第101章 那天年美红哭了很久,哭累后便去睡了,江代出跟贺繁担心她挨的贺伟东那一下,一直劝她去医院做检查。她说自己没事不愿去,可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特别憔悴。 打那之后江代出跟贺伟东的关系雪上加霜,彻底降至冰层,见了面绝没一点好声好气。贺伟东大概也是无地自容,看了江代出几天冷脸后又不怎么回家了。 这些年江代出无数次劝年美红离婚,她都拒绝,每次要给年美红出气,她也都拦着。 其实江代出特别不理解他妈,为什么能为了一个人曾经的好,就无限容忍如今的坏。 可她的说法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儿,日子磕磕绊绊走到今天不容易,她不能为了自己好,就把他抛下。 江代出知道他妈爱他爸,爱得坚定又长情,有时候他也会苦中作乐地想,要是贺繁随了他妈的基因,也愿意这样死心塌地爱他一辈子,他绝对不会像贺伟东一样让人失望。 临近春节,贺繁还是要天天去学校补课。江代出没出门,在家收拾去首都的行李。 往年过年,江代出跟贺繁要么一起在锦阳,要么一起在首都,今年情况特殊。江致远在电话里说家里有大事同他商量,要他过年务必回去。 贺繁只有三天假,一来一回地太折腾,加上现在贺伟东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他俩不放心年美红,想着总得留一个人在家守着,陪陪她。 首都的家里不差江代出穿的用的,他打开箱子也不知道装点什么进去,正琢磨着要不就背个包得了,玻璃拉门被轻轻敲了几声。 这个时间只有年美红在家,江代出喊了一声,让她进来。 他背对着门,没注意到年美红站在门口那难以掩饰的踟蹰。 “在收拾东西啊?” 片刻后,年美红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江代出应了句,回头把铺在地上的行李箱拎起来,给她在狭小的屋子里让出点空间。 年美红走到床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好半天没出声。 江代出感觉到她有点不对劲儿,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她挑了挑眉,“怎么了妈?” 年美红攥了攥身上的围裙,“大年,妈有件事想和你说说。” 江代出看出她似乎想努力扯出一个笑,可僵硬的嘴角弧度和眼底的闪烁出卖了她。 “什么事啊妈?你说。”江代出不由担心,也很疑惑。 他妈对他跟对贺繁不同,向来都是有话直说,连教训他都是劈头盖脸亳不客气,不会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 年美红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那天你跟小繁陪我逛金店,你们走了以后,店里说金子少了一个,怀疑是我拿了。” 一听她被人冤枉,江代出激动地立马站起来,“妈这事你怎么没早跟我说?他们为难你了吗?” “没有,后来发现是误会,跟我道歉了。” 这对年美红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低头接着说:“就是一开始他们不信,经理报警叫警察来了,调了商场的监控,那监控——” 她呼吸微颤,迟疑了一下才抬起头,“那监控拍到了你跟小繁在楼梯间里。” 那日监控里拍到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她闭眼也能看见,睁眼也会想起。 可她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是因为走进一家金店,恰好赶上店里失窃,就会在商场的监控里看到她两个儿子躲进楼梯间,抱在一起,接了吻。 最开始她还以为她眼花了,看错了,把别人认成了江代出跟贺繁。 可连那个接待她的导购都一眼认出从金店里一起出来,又一起走进楼梯间里的男孩子就是她儿子。 即便看不清面孔,但衣着身形分亳不差,甚至手里拎的那一大堆东西,连装鸡蛋的篮子都对应得上。 几个监控,几段录像,把他们亲密的举动记录得一清二楚。 人是没有认错,可他们做的事,让年美红看不懂,当场呆愣住了。 她看到江代出亲了贺繁。 不是打闹,不是争执,是干脆果断地撒开手上累赘负担,两具身躯紧紧拥抱在一起。 离开商场时她还精神恍恍惚惚,不知道怎么去的秀玲那,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只记得她走在街上,一看到肩并着肩的男孩就感到心悸。 几日来她深陷困惑,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是不是她作为母亲,在哪个环节没有尽到心,对孩子遗漏疏忽,才导致发生这样的事。 她现在就想听江代出亲口说一句,说那不是真正的接吻,只是男孩间的玩闹,无聊的恶作剧,不代表什么,没有任何意义,他跟贺繁还是会循着普通人的轨迹,恋爱,成家,生子,平平顺顺地过一辈子。 万一呢,万一只是她自己吓自己呢? 她吓得大哭一场,夜不能寐,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来问江代出。 而江代出闻言傻住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跟贺繁的事早晚他妈会知道,按照贺繁的计划,应该要等他们大学毕业,自立之后再告诉她。 没想过会这么猝不及防,以这样荒诞的方式被她发现。 因此他再怎么机灵,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 而他的反应让年美红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没有否认,没有辩解,一切就如她看到的那样,没有误会。 可她还是不能死心,抓着江代出的胳膊忐忑又心急道:“大年你告诉妈妈,你俩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怎么回事,你告诉妈妈,要不然妈妈心慌。” 江代出紧紧抿着嘴,没有抵赖。 “大年,是不是你皮啊,啊?是不是你在哪学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拉着小繁陪你胡闹啊?” 见江代出迟迟不开口,年美红摇晃着他的胳膊,“你说话啊大年!” 她每吐出一个字都更加绝望,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了哭腔。 对着年美红难以承受的神情,江代出内疚得不行,可事已至此,他不想将他与贺繁相爱这件事贴上胡闹的标签,那太轻贱亵渎他俩的感情了。 “妈,我跟贺繁在谈恋爱,不是胡闹。”江代出定定地说。 “你说什么?” 年美红惊愕地拔高了语调,“你在说什么啊?你们俩都是男孩子,你们俩谈什么恋爱啊?” “妈,男的和男的也能谈恋爱,你没听说过吗?” 话是理直气壮,但江代出无法心安理得,看着他妈难受,他也难受。 年美红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她这个年纪,在这最为市井琐碎,耳边充斥着流言絮语的环境里谋生,怎么可能没有听过。她不仅听过,还知道那有个可怖的名字,叫做同性恋。 “大年,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小贺是同——” 她甚至无法把那三个字讲出来,仿佛只要一出口,便是将她的两个儿子盖章定性了,“怎么可能呢?你们两个好端端的,是不是弄错了?还是跟谁学着赶时髦?” “妈,你就当是我的基因有问题吧,我天生的,从挺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的了,没弄错,也不是跟谁学的。” 他妈接受不了,江代出能够理解,毕竟谁想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呢。 年美红一时无法消化,表情呆滞地看着他。 仔细想来,其实有迹可循。 打小江代出就对女孩不怎么上心,当别家同龄的小子都争相对着漂亮小女生大献殷勤,夸着海口说要娶电视里的美女明星时,只有他像是没长那根筋一样地置身事外。 她原以为他只是单纯,晚熟,除了吃和玩顾不上别的,从没往其他方向怀疑过。 可是小繁呢? “那小繁呢?他也不喜欢女孩吗?” “贺繁不是,妈。”江代出立刻否认,“你们家的基因没问题,他不是喜欢男的,他就是觉得我比女的还要好,他就喜欢我了。” 他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便被年美红打断,“你在说什么混话啊大年?你怎么能让小繁喜欢你,你们两个是兄弟啊。” “那不是更好了,我小时候你不就总开玩笑,说我俩要是有一个是女孩,就一个给你当儿子,一个给你当儿媳妇,都留在你身边吗?”江代出冲年美红扯出一个讨好式的笑。 “可你们毕竟没有一个是女孩!” 年美红痛心疾首地拍着边上的桌子,而后抓着江代出的手,语气几近祈求:“大年,要不然你听妈的话,跟小繁算了吧,好不好?这辈子就算了,下辈子你俩一个投成女孩再在一块儿,好不好?” “妈,这话你自己信吗?” 江代出半分都不犹豫,“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哪有什么下辈子?我跟贺繁这辈子就认定对方了,不会分开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年美红自知是彻底无计可施了。 江代出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只要他认定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原来他顽皮出格,还有小繁管着,现在小繁和他一条心,那恐怕是谁拦也没用了。 年美红一下悲从中来,偏过头去掩住了脸。 “妈。”江代出见她肩膀不住地颤动,鼻子酸得厉害,蹲在地上拉着她的手小声叫她:“对不起,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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