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一阵爽利的脚步声,江代出买完东西回来了。 那大姐正对着年美红举过来的色卡迟疑不定,“你挑的这个色是不是太浅,感觉像年轻人染的,我这五十岁的人染上能行吗?” 江代出进门时正好听见,立马拿出他帮年美红吆喝的看家本事,“哇,那您看着也太年轻了,我以为您就三十多岁。” 他指着年美红手里的色板,“我妈给您挑的这个多适合啊,染完再年轻个十岁,我都得叫您姐姐了。” 虽说是夸张的马屁,但也听得大姐心花怒放,“还姐姐呢,明年你东子哥结了婚,指不定后年我就成奶奶了,就属你嘴甜。” 江代出自小长在这小店里,只要往这一站,那绝对是嘴最乖最甜最会哄阿姨婶子们开心的,“哇!有我的喜糖没?” “没谁的还能没你的?到时候你来吃喜酒,要多少随便往兜里揣。” 江代出呲牙一乐,“那先谢谢美女姐姐。” 大姐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冲着年美红指了指江代出,“大美啊你快听听,你说大年这小嘴,他还能没小姑娘喜欢?我看他绝对有那左拥右抱的本事。” 年美红抿了抿唇,没有搭腔。 江代出闻言不屑地反驳道:“左拥右抱算什么本事?一辈子守住一个才是本事。” 江致远身边那情人小蜜左一个右一个,全是奔着钱来的,他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有钱谁都可以。他知道好些男人羡慕江致远,但他不,他倒羡慕贺伟东那个烂酒鬼,何德何能有那样情深不渝的妻子。 他会比贺伟东对他妈好上千倍万倍地对贺繁,那贺繁一定也会越来越爱他。 那大姐听了又吃惊又好笑,“哎呦真的假的啊?不当风流汉要当痴情种啊?” 江代出听了一点不觉得臊,还勾着嘴角满脸自豪,“那当然了,我肯定一心一意对我喜欢的人,我认准他我这辈子就不改了!” 旁边的年美红冷不丁身子哆嗦了下,江代出转头,见她把手上调色碗里的染发膏溅了一身,幸好是穿着围裙,只有脖子上弄了一点。 “妈你站着别动。” 江代出连忙扔下手里的塑料袋,转头拿了个毛巾在水龙头底下冲湿了,回来帮她把染发膏抹了下去。 低头一看,发现年美红手上也沾着不少,疑惑地问:“妈你怎么没戴手套?” 年美红从木然中回过神来,这才放下手里的调色碗,去水龙头下把手洗了,把塑胶手套戴上。 然而身上的脏围裙就那么穿着,不擦也不换,江代出提醒她,她才想起来处理一下。 等那个做头发的大姐走了,年美红收拾东西的时候,江代出又进来了。 他感觉他妈今天从回来就看着不对劲儿,心神不定似的,问贺繁,贺繁也这么觉得。 实在放心不下,他就过来问问。 “妈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小姨有什么事?要有事你和我说,我这么大了能帮你想办法,还有贺繁也能一起想。” 年美红拿着抹布的手一顿,又继续擦台面,“你小姨没事儿,她挺好的。” 不好的是她,下午恍恍惚惚地去了妹妹那,进屋才发现自己空着手,要带来的那一箱酸奶早不知道落在了哪。 “这不快过年了做头发的人多嘛,我这几天有点累着了,总犯困。” 年美红脑子里乱糟糟的,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应付江代出,随口敷衍了一句便打发他回屋睡觉。 等江代出真要回屋的时候又慌里慌张地叫住了他。 江代出问她怎么了,她眼神闪烁地说没事。 可等他进去,却一晚上在他跟贺繁的门口徘徊好几次。
第100章 江代出跟贺繁第二天就去看了小姨,确认她和肚子里的宝宝都没事,这才放心下来。 但更加不解为什么这几天年美红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不是一惊一乍就是走神发愣,有时站她旁边叫她都听不见,问她她又不肯说。 年前锅炉厂一放假,贺伟东便意料之中地整日不着家,就算回来也是三更半夜,且必是喝了酒的。 江代出跟贺繁已经睡着了,忽然被外面猝然响起的拍门声和富贵的叫声吵醒,不知贺伟东是翻不出钥匙来,还是又给丢了。 出来就见年美红已经先一步去开了门,看样子又是一直没睡在等贺伟东。 门一开,熏天的酒气便直冲屋内而来。 贺伟东还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双眼失焦,脚步踉跄,一路走一路东推西撞。冷不防地脚下一个踩空,要不是面前有张桌子给他扶了一下,肯定是要摔个狗吃屎。 “伟东,你看着点路。”年美红一惊,赶紧去搀他。 江代出却在一旁冷笑,故意说给贺伟东听:“妈,你别扶他,让他摔,摔残了摔瘫了的我给他端尿盆。” 这样一个让人失望的父亲,江代出有多少孝心也早耗光了,他此刻还忍着这个酒鬼,全是为了他妈。 贺繁知道江代出愤怒,但也清楚年美红为难,在一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意思是让他少说两句。否则这大半夜吵起来,邻里邻外能听得一清二楚。 等他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走,是年美红要在家受周围人的议论,嘲笑她家庭不睦。 一听江代出在咒自己,贺伟东指住他鼻子就大着舌头骂开:“你把嘴闭上,老子的事用不着你管。” “用不着我管,有本事你也别让我妈管你,凭什么她累了一天,晚上还要等你回家给你洗脸洗脚。” 江代出半点不跟他客气,“还有,你也少在我面前老子老子的,你现在不是我江代出的老子了,我不稀罕你这样的人当我爸!” 贺伟东是最听不得这话的,这些年最让他难堪的无非就是有江致远那种人比着他,把他比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被江代出戳了心窝子,他当即恼羞成怒,低头四处搜寻起来。见到桌上放着的盛水果的铁皮饼干盒,一把就拽起来砸向了江代出。 年美红惊呼一声,幸好江代出反应快,闪身一侧便躲开了。 盒子砸到墙上,又落在地上,发出咣当两声,扭曲地摔变了形。原本装在里面的两颗橘子咕噜噜地滚到地上,停在贺繁的脚边。 贺繁沉着脸将橘子捡了起来,顾及年美红的心情也在强压怒意,还为免激化矛盾,一直紧紧抓着江代出的手。 倒是贺伟东没“教训”到江代出,气得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他妈当初就该把你扫地出门,省得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在这吆五喝六!” “你凭什么把我扫地出门?我妈同意了吗?你还真当自己是一家之主,说了就算啊?” 江代出也不是能任人骂的主,字字锥着贺伟东的痛处回嘴,存心让他不痛快。 贺伟东本来喝了酒就容易暴躁,见江代出一肚子难听话等着他,气得扔了个盒子还不够,转头又抄起墙边的木拖把,举着便冲上前要往江代出身上招呼。 “贺伟东你要干什么?”年美红见状慌了,忙拽住了贺伟东的胳膊,“你快放下。” 她知道江代出脾气倔,回头又冲贺繁道:“小繁,你赶紧把大年拉进屋去,把门关上。” 江代出被贺繁拉着也不动,直视着贺伟东看仇人一样看他的眼神,心里寒透了。他感受不到丝毫惧怕,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贺伟东真动家伙打了他,那他俩的父子情分就到头了。 他一定会想办法带着他妈跟贺繁离开,从此以后,就彻底当作没有这个爸。 小时候那个会把他扛在肩头转风车,骑老远的路就为了给他买串糖葫芦,下了班会给他跟他妈做热腾腾饭菜的那个爸爸,很早很早以前就消失了,不会回来了。 年美红见贺伟东要动真格的,上前拼命阻拦,可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醉酒的大男人,被他胳膊使劲儿一甩便趔趄着向后仰去,要不是贺繁眼疾手快,整个人就要倒在隔断间的拉门上。 那种老式的普通玻璃拉门,人摔上去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江代出吓出一头冷汗,顾不得正跟贺伟东较着劲,回头就去查看年美红。而在此时,全然没了理智的贺伟东抡起拖把,狠狠朝江代出挥去。 眼见那木棍就要落到江代出身上,千钧一发时,年美红也不知道突然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搀扶她的两个孩子,抢先那堪堪零点几秒的时间替江代出挡下了贺伟东那一棍。 “咚”的一声闷响,盖过了年美红喉间溢出的细弱痛呼。 江代出,贺繁还有贺伟东同时怔住了。 年美红只觉得后脑勺传来猛烈的钝痛,跟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贺伟东发的是酒疯,手上力道根本没法控制,那一棍子他原本是要打在江代出身上,而年美红身高只到江代出脖子那里,她上前一挡,那棍子就正正落在头顶。 “妈!” “阿姨!” 江代出跟贺繁同时过去接住了年美红,没让她摔在冷硬的瓷砖地上。 失了手的贺伟东似乎终于醒了几分酒,脸上血色褪得惨白,握着的拖把“咣当”一下脱手落地。 “大美,大美......”他讷讷地呼喊年美红的名字,见她双目紧闭,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大美你没事吧大美。” 年美红在短暂的几秒晕厥后,逐渐恢复了一点意识,可仍是全身使不上力,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更发不出声音,只隐约能感觉她的丈夫和儿子在手忙脚乱查看她的伤势,还听他们提到“医院”,“救护车”之类的字眼。 好在不一会儿她视线便慢慢聚了焦,看到自己正躺在江代出怀里,而贺繁拿着手机跑过来,应该是准备要打急救电话。 她觉得很疲累,不想到医院去,也不想见人,努力抬着胳膊阻止贺繁:“小繁,不用打,不用。” “妈你醒了!”江代出像被揪住一样的心瞬间放松下来,“妈你没事吧?” “还是去下医院吧,阿姨。” 见她醒了过来,贺繁后怕得长长呼出口气,拨号的手指僵硬发抖。 江代出也附和,要年美红去医院做检查。 年美红却按住了贺繁的手,有气无力地摇头,“不去医院,我不想去医院。” 这几日对她来说太漫长,也太煎熬了。可她又不知该怎么办,她一辈子都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 光是面对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力气,耗尽了所有精神。此刻她只觉得身心乏累,哪里都不想去,连刚才那短暂失去意识的几秒钟,对她都像是一种逃离与解脱。 “我没事了,不用去医院。”她声音干哑地坚持道。 已经酒醒且吓傻了的贺伟东还跪坐在地上,朝她慌乱地往前挪了几步,“大美,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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