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快走!不要命了!!”执法人员大声嘶吼着,陶东岭望着那片山,瞳孔都在擅抖。 陈照来松开手,跳下车,仰头看着他:“行,你不走,我站这儿陪你。” “来哥……”陶东岭喉头颤抖着:“真的没事儿,你先回去、回去等我……” “没事儿,我就在这儿等。”陈照来看着他:“我说话算话,陶东岭,我不像你,我说了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就不会为了别的什么就觉得你不重要了,就把你扔到脑后,我不像你。” 陶东岭眼泪在打转,哽着嗓子不吭声。 陈照来说:“你守着你的货,我守着你,咱们各凭本心。” 他说完,伸手扶着车,吃力地转过身靠在车上,不再动了。 不远处货车上的那个司机看见山上塌了那一片,也有点被吓住了,愣怔间被人拖走。 陈照来伸手从兜里掏烟,掏出来一看都湿透了,他甩手扔进了水里。 身侧“扑通”一声,溅起泥水,陶东岭跳了下来,他甩上车门,拉起陈照来的手腕:“走!” 陈照来什么也没说,立即借力起身,两人蹚着水往回撤。 车流中又一个不肯弃车惊慌观望的小货车司机,陈照来过去拉开车门就把人拽了下来。 “干什么!你干什么,放开!”陈照来已经懒得多说,那人还要挣扎,被陶东岭过来抓着胳膊拽得一个踉跄,“干什么?!”那人大喊,陶东岭说:“见义勇为!有意见去找警察说!” 那人愣了一下:“你——” 陈照来手里拽着人,偏开脸,陶东岭看见他原本抿紧的嘴角以极小的弧度弯了一下。 不远处一辆私家车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哭腔冲他们喊着:“帮帮我,麻烦你们、帮帮忙……” 陈照来和陶东岭拽着司机蹚过去,车门一打开,水已经与车门底部持平,那女人坐在驾驶坐上,小腹隆起,竟然是个孕妇,而后座上还有个吓傻了的三四岁小女孩。 “我本来想着待在车里比较安全,可是没想到水能涨到这里来……我现在没法带着孩子走出去,求你们帮帮我……” 陈照来上前架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搀,陶东岭径直去拉开后座车门,把孩子抱了出来。 “妈妈……”小孩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声。 陶东岭说:“别怕,叔叔带你们去那边安全的地方。” 女人蹭掉眼泪安抚她:“乖乖不怕,听叔叔话。”小孩闻言伸出小胳膊,紧紧抱住了陶东岭的脖子。 几个人在车缝隙里艰难前行着,孕妇一手捧着肚子,她原本在车里穿得单薄,小雨被风吹着四处刮,那个货车司机脱下身上的夹克外套给她披着,女人哽咽着对几人说了一路谢谢。 前边警戒线处已经有人迎了过来,有派出所的女民警过来抱孩子,其他人搀扶孕妇,带去安置。 陈照来一句话没跟陶东岭说,径自往自己车跟前走,陈崇山正等得焦心,见俩人形容狼狈地回来,心头这口气总算松下来了,陶东岭怎么也没想到二叔能跟着过来,一时间心口酸涨,红着眼圈刚要张口叫声二叔,被陈崇山飞起一脚就踹了个趔趄。 ……不是说腿脚不好吗……这劲儿…… 陶东岭没敢躲,揉着被踹得生疼的大腿忙过来扶陈崇山:“叔……你消消气。” “我不气!”陈崇山脸都气麻了:“我跟你犯不着!我就是心疼我家照来,摊上你这么个不长心的东西,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陶东岭红着眼去看陈照来,陈照来满身泥水,脸色苍白地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没看他。
第六十九章 “来哥……” 陶东岭走过去,在陈照来面前蹲下,仰着脸看着他说:“你……别生气……” 陈照来没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照来啊!” 镇上的派出所民警老徐远远地一边招呼着一边走过来,到跟前一看见陶东岭,眼睛睁大了些:“你这是……你车也陷进去了?” “嗯。”陶东岭应了一声。他一向往陈照来这儿跑得勤,一些跟陈照来关系不错的也都认识他了,外人眼里俩人关系挺好。 老徐给一旁的陈崇山递了根烟,又把烟盒伸到俩人面前,陈照来和陶东岭一人捏了一根出来点了。 老徐叹了口气:“这可真够倒霉的,赶上这事儿,那边有个货车司机,一边给家里打电话一边哭,劝都劝不住。” 陶东岭扭头看了一眼,那人还在哭呢,边哭边对着电话说:“……人没事儿……货也还在呢……就是车,车泡水了,修好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万一报废了可咋弄,孩子上次学校组织研学,一个娃三百块钱,我都没让去……别人孩子都去,咱家娃没去……就三百块钱……我说下回爸挣了钱给你买、买好吃的,他说他买文具就行,他不要好吃的……说买吃的浪费钱,我、我他妈、我真是……” 一个干干瘦瘦的男人,四十多岁,坐在地上胳膊蹭着泪,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人都沉默着,有人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陶东岭不忍再听,红着眼扭开了脸。 老徐吐了口烟,低声说:“这老百姓,家家都有难过的坎儿,要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也行,苦点累点也就熬过去了,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碰上个什么事儿呢……” 几个人沉默半晌,老徐回头跟陶东岭说:“你那重卡车厢高,要是水不再涨,货应该没事,其他这些泡水的车全得废,唉……” 陶东岭没说话,老徐说:“你也赶紧打电话跟你车主联系吧,另找车把货卸走,这边交警大队也联系拖车呢,这段路得尽快清出来,防止后续万一有滑坡什么的。” 陶东岭“嗯”了一声。 老徐灭了烟,说:“我得过去忙了,照来,你有什么事儿需要就打电话。” 陈照来说:“嗯,谢谢徐叔。” 老徐走了,陈照来跟陈崇山说:“叔,我先送你回去。” 陶东岭说:“我也回。” “你不在这儿看着你的货吗?”陈照来问他。 “民警交警路政的都在这儿,丢不了。” 陶东岭现在心有点慌,缓过劲儿来了,才发觉陈照来情绪不对,这半天一直面无表情,也不看他,他现在才恍惚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行为对陈照来意味着什么。 陈照来没再说话,直接上车,陈崇山上了后座,陶东岭急忙过去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人车混杂,救援的清障的各种车辆都挤在路上,还有附近村子组织的志愿者给往过送水送吃的啥的,回程的路很不好开,时间花了很久。 陈照来一路都没说话,回到店里,之前停在院里的几个司机正准备走。 “不等了,这路几天之内通不开了,地质灾害预警也没解除,不知道得封到啥时候,我们准备绕路,还是早点走吧。” “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陈照来说。 “行,那走了啊。”几个人神色沉重,也没再多说,各自上了车开走了。 外边大路上停的车也基本走完了,陈照来进了厨房后门,没上楼,去前厅拉了把椅子坐下了。陶东岭跟过去,站在一旁,也没吭声。 二婶看着俩人,叹了口气,催促道:“赶紧上楼洗洗吧,换件干衣服,这天都傍黑了,凉,别再弄感冒了。” 陶东岭看着陈照来,陈照来坐在那儿,脸颊上带着半干的泥印子,鼻峰削挺,唇色浅淡。 “来哥……”陶东岭又叫了他一声。 陈照来拿出烟噙在嘴上,打火机的火苗在手里颤着,他吸了一口,呼出气,视线依然没有往陶东岭身上斜过一秒。 陶东岭心开始泛疼,他想打破沉默,可又不知道开口能说点什么。 他做错了吗?确实错了,人命什么时候都比钱重要。可四十万不是小数,任谁在这么巨大的损失面前都不可能那么坦然淡定地做出决断。可如果另一头是陈照来呢? 陶东岭自问,在他奋不顾身执拗地想保车保货的时候,脑子有没有想过陈照来?想没想过陈照来心里是什么感受……陶东岭看着陈照来沾满泥的衣裤,看着他夹着烟颤抖的指尖,他心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地后悔,犀利地疼了起来。 陈崇山在外边跟人说完话,进来看了看俩人,说:“照来,你晚上别营业了,早点歇着,缓缓劲儿。” 他也没理陶东岭,他想起陈照来听见陶东岭有危险时那瞬间没了血色的脸,他这个当叔的就说不上来的难受,他能说什么呢?陈照来摆明了在乎,摆明了把陶东岭当成命在乎了,他还能说什么。这俩后生之间,他是真没个办法了,不同意也不行,同意了,这他妈也没个省心,他除了憋气也不知道怎么弄了。 陈照来按掉烟起身说:“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你送,”陈崇山摆摆手:“外头喜平家车回村里,正好把我俩捎回去。” 陈照来没再坚持,跟着一起出了屋,喜平跟他打了个招呼,二叔二婶叮嘱了几句,上车走了。 陈照来锁了院子大门,回到前边落下卷帘门,直接上了楼。 陶东岭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脱衣服进浴室洗澡,也脱了想跟进去,陈照来回过头,终于把视线钉在了他脸上。 “出去。”他说。 陶东岭喉头哽咽了一下,“来哥,”他伸手想去抓陈照来的手,陈照来说:“别动我!” 陶东岭怔在原地,心口一堵,眼睁睁看着浴室的门关上,把他隔绝在了外头。 陈照来洗得很慢,用了很长时间,他很长时间就那么站在花洒下,垂着头,抑制不住浑身发抖。 出来时他脸色更苍白了些,陶东岭还站在门口,陈照来径自绕过他,去衣柜里找出一条内裤穿上,然后到桌前点了根烟,回到床边坐下了。 陶东岭看了他一会儿,进了浴室。 外头天已经黑透了,阴云本来就黑压压的,半点散去的意思都没有,陈照来胸口不畅,他靠着床头半躺着,抽的每一口烟都吐息艰难。 陶东岭腰上裹了条浴巾,擦着头发出来,放下毛巾过来抱他。 陈照来抬手推开他,说:“……你离我远点。” 他手还是颤的,陶东岭心口疼得怎么也忍不住了。这是有多在乎?这是有多害怕?陶东岭觉得陈照来不应该再克制,他应该甩手给自己两个耳光,这样陶东岭心里也能舒服些,陈照来应该狠狠揍他,应该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应该发狠把他按在床上操死。 “来哥,你生我气你就把火发出来,你别压着行吗?”他抓住陈照来冰凉的手,红着眼睛说:“我错了,我脑子拎不清,我不是要货不要你……来哥,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陈照来没有表情,他抽回手,扭过脸去弹烟灰,弹了两下,又索性把半截烟按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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