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喉咙里还在发哽,听见章见声学他爸的叫法喊他小名,原逸不禁破涕为笑。 “别这么叫。”他顺势躺倒在人腿上,举起手去捂章见声的嘴,“我鸡皮疙瘩都起了。” 夕阳西下,在楼宇间撒下金黄色的柔光,也映照在他们的脸上。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偶尔亲吻,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无意识地相互抚摸。 盯着章见声逐渐涣散的眉眼发了几秒的愣,原逸犹豫了下,还是说:“……对不起。” 章见声低头看向他:“对不起什么?” 原逸很快侧过身,面朝着窗户,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翳。 “我现在……还没法跟他说清楚我们的关系。”他略有些失落地道,像是还在生闷气,“我跟我爸就没法交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平常也挺挂念原志强,总想着过来多陪陪他,可俩人真正见了面,又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吵架拌嘴。 “可能我俩是一样的脾气性格吧。”原逸话音沉闷,“都不会好好说话。” “你爸很关心你,只是不会表达。”章见声垂着头,眼睛里闪过什么,沉默了一阵才道,“他是个好父亲。” 觉察出他的语塞,原逸倏尔想起章见声和亲生父亲的关系,犹豫着道:“我说这个,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不会。”章见声摇摇头,“我父亲……不一样。” 他淡淡笑起来,轻松的样子看起来带了些苦涩。 “他从来都不喜欢我,我也没对他,寄予过任何的希望。”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头看了。 以后的路还长。 最近没日没夜地学习确实有点累,偶尔闲下来时,原逸也会在心里琢磨着以后的事。 “再过几个月,我就该考试了。”背着身,他望着远处缓慢趋暗的天际线,喃喃说道,“如果考得好的话,等到九月份,就能去上学。” 安静了几秒,又道:“上学……可能会离得很远。” 重来一遍的人生,原逸不知道自己能考到什么地方。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年纪,可供他选择的确实不多。 “什么地方都好。”章见声安静地说,“我信你能考得上。” 原逸扭过头来看他:“但要是真的离得远,怎么办。” “简单。”章见声忽然神色微妙地笑起来。 “你去哪儿,我就在你学校旁边开家裁缝店,专门做手工定制西装,顺便当伴读。” 原逸不免失笑,无奈地说:“公司还在这儿,你不想要了?” 章见声没再回答,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并不现实。 远处,太阳似乎又往下走了些,天边只残留了些许深沉的紫色。 “小狗。”隔了一会儿,章见声突然说道。 “嗯?”原逸安静望着他。 将手搭在他的脸颊上,章见声话音淡淡:“时间、距离,这些都不是问题,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很开心。” “我有信心不变心。”他顿了顿,手上力道倏尔加重了些,“你也不许变。” 原逸心里一暖。 “行。”仰头枕在人腿上,他平静望着视线里男人的脸孔,认真地保证,“我听话。”
第72章 焚风如烬(完) 章见声要把西装店开在原逸学校旁边的想法,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三月份,在医院做完白内障囊外摘除手术后,他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便将个人西装工作室的筹备提上了日程。 有了这段时间做过渡,LUCIE那边除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决策性工作,其余日常活动基本可以脱离他独立进行。 刚刚尝试过一次转型,品牌接下来的发展仍然任重道远。这一年带领着全公司逆流而上,度过难关,到现在算是略有所成。 当惯了豪门私生子、LUCIE的掌门人,许许多多的头衔挂在身上,之后的日子,章见声想多匀出来一点时间,做一做自己。 六月,以章见声个人名义落成的手工西装定制工作室顺利开业。 选址定在市中心最大的商圈,闹中取静,小而精,总共也就两层楼。 整个店里就章见声一个裁缝,做衣服得提前预约,一个月最多接个三五单,慢工出细活。 开业当天,来预约的人就排到了明年。 裴煊带着花篮到得稍微晚了点,本想插个队,贿赂裁缝走走后门,却被章见声一板一眼地告知,想找他做衣服得先摇号。 月底的最后一天,章见声约了客人量体。对方是一对刚订婚的小夫妻,只有晚上才有空一起过来。 入夜,工作室里灯火通明。 章见声拿了尺子,认真帮人记录着尺寸。 客人偶然间侧头,发现传闻中锦衣玉食的豪门公子哥,手腕上除了一只名牌腕表,竟然还有一只一看就很廉价的、丑萌的小狐狸发圈。 与他周身笔挺周正的西装相比,更显得跳脱和反差。 因为实在好奇,女生忍不住问他:“这个发圈是?” 章见声听罢抬了抬手,低下头自行打量了一番。 “男朋友给的。”他将袖口扯低了些,将小狐狸盖住,平淡又带了点神气地说,“不能摘。” 对于章见声来说,做裁缝要比做总裁要得心应手的多。 给人做衣服于他而言不太像是工作,更多的像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就和跟朋友聊天一样,陪客人量好尺寸,再挑选款式跟面料,即使这样忙碌一天下来,也并不觉得累。 因为个人时间的关系让章见声晚上还要工作,小夫妻俩挺过意不去。将两套衣服的细节暂时敲定,两个人准备离开,见章见声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问:“您还不下班吗。” 从满墙的羊毛面料中将思绪抽离出来,章见声回过头,眸子上印着窗外浓稠的夜色。 “天太黑了。”他莞尔一笑道,“我在等人接我回家。” 晚上九点,墙上的古董石英钟连续敲响了九下。 背对着门,章见声倚靠在红木桌上,正捧着面料本统计存货,隐约能听到外面有摩托停下来的动静。 没一会儿,玻璃门被无声地开启,踢踏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章见声慢腾腾地回过头,看向来人,很快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问:“有预约吗。” 原逸哑口,往前走的脚步顿住,无奈说:“没有。” 一边上下打量起他的打扮,章见声走过去,用指尖挑了下对方的衣领:“大学生?” 原逸回答:“算是。” 原逸是从外地赶回来的,七点半下高铁,到家发现章见声没在,又急匆匆地骑车赶过来接他。 今天已经是六月三十号,月初原逸考完试后没歇几天,就去外地参加了一场专业相关的夏令营。 已经半个多月没着面,光打电话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知道对方心里怎么样,反正原逸是想得抓心挠肝,一下高铁就直奔着家里的方向。 可章见声似乎并不怎么着急的样子,面子上云淡风轻,还在跟他玩着老板与客人的把戏。 “随便看看,想做什么?”指了指旁边衣架上挂的一圈样衣,章见声神态自若地说道。 他说话的功夫,原逸已经贴了上去,两条长腿顶在人跟前,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反正,不是做衣服。” 纯黑色的瞳仁缓缓抬起,原逸用额头抵住章见声,很小声地问:“能做吗。” 说完便试探着抬高下巴,去找对方的唇,可惜很快便被掐住了脖子,来回地拉扯了一番。 垂下眸,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原逸脸上不满的神情,章见声某一刻才倏尔松开手,指了指远处:“里面,更衣间等着。” 原逸眼神一亮,很快从人面前走开,大步流星地往里屋走去。 “我的店里不提供换衣服务。”走着走着,背后的人突然道。 原逸扭过头,听见章见声朝他命令:“自己脱光。” 听后浑身像是过了电,原逸走进圆弧形的更衣间里,转过身正对着人,开始慢慢解扣子。 视线里,章见声正慢条斯理地做着闭店准备——合上窗,掩上窗帘,最后将前门挂的牌子翻了个面,将“open”变成了“close”。 抬手松了松袖口,章见声扭过头,看见试衣间里赤着腰身的原逸。 一步步走过去,他狠狠把人往里一推,“唰”的一声拉上了帘子。 一不留神就做得多了,等两个人再穿戴整齐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俩小时。 还记得今天是原逸生日,章见声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盒,抛给对方。 原逸稳稳接住,打开一看是和章见声平常用的一模一样的那款古龙水,自己一直想要,求了他好久。 拿出来爱不释手地把玩一番,原逸问他:“给我的?” 那人却已经捞起外套,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出门时才淡淡回了句:“随便买的。” 轻车熟路地戴头盔,跨坐到后座上,比起坐豪车,章见声倒不是很排斥偶尔坐一坐原逸买的破烂二手小摩托。 起码在夏天,坐摩托透风,凉快,一点也不会闷。 扭着车把一点点地加速,原逸载着章见声,穿梭在深夜几近无人的街道上。 风声滑过耳侧,留下一抹炙热的温度。 “我报了临市的学校,应该能录上。” 在夏令营时已经查过了分,不高也不低,正好在原逸的预期范围之内。 “以后要是不忙的话,我可以经常回来,也就一个多小时的高铁。” 后座的人安静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累了,半天只回了声:“嗯。” 原逸微微扭过脸,觉出人的情绪,犹豫了下还是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没。”换了边脸枕在原逸的背后,章见声执拗地否认。 当初说的挺好,时间和距离都不会成为俩人之间的问题,现在原逸上学的事真的尘埃落定,心里又有点割舍不下。 虽然内心五味杂陈,但面子上是不可能显露出来的。 章见声沉默地坐在后座,任由盛夏梧桐的枝杈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小摩托很快驶入一条隧道,有点像很多年前他们相遇的那座地道桥。 眼前短暂地变成了一片漆黑,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拂过面时,干燥又滚烫,充满了自由与酸涩的味道。 “章见声。”在穿出隧道之前,原逸突然喊了他的名字,“以后,你和我一起过生日吧。” 周围的风忽然换了频率,头顶的一圈遮挡消失,视线里光明乍现。 “我们同一天。”原逸的嗓音又沉又稳。 因为不知道自己具体出生于何时何地,所以章见声这三十多年来,从没庆祝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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