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根本无意齐灿和赵晨怎么骂他,自从受过沈建平的教导,他也能够理解面对犬吠不值得据理力争,他攀住复合板最上沿,正要一跃而起,忽然听到齐灿这样一句: “不只是你,陆安峦那个逼我早晚也要教训一顿,他算个鸡巴?不就仗着他老子和他死了的爷那点儿能耐敢跟我俩耀武扬威,说到底就他妈是个草包!狗屁不是,背不住哪天他老子叫人检举落马,傻逼玩意就他妈掏大粪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厕所门外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各年级学生窃窃私语,都听到了齐灿的话。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听说过陆安峦,有人与陆安峦相识,出声反驳:“别打嘴炮了!陆安峦靠不靠家里都比你强百倍!人家现在在市一中,你怎么上不去?!” “他那市一中名额是他妈他爹走后门得来的!”齐灿张嘴就来,造谣不打草稿,“他靠自己他普高都上不去!他中考成绩是造假的!” 此话一出,围观学生倒吸一口凉气。 空气变得异常安静,有人不相信,冲上来要和齐灿理论,但很快被人制止。 接着便有一部分人掩起嘴,小声说:“我就知道。” 也是在这时,齐灿和赵晨面前沉寂的门板猛然一颤,赵晨下意识后撤,手上卸力的一瞬间,门板骤然向外掀起,裹挟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迎面拍在他和齐灿脸上。 血花四溅。 “他在造谣。”沈念踩着湿淋淋的地台下来,肩膀披着一大片红,形状骇人,语气却丝毫不虚,“他在造谣,陆安峦的中考成绩不存在造假。” 他就那么沉静地平视着门口一群人,像没什么大事发生,结果脚底下正踩着齐灿一只手。 几个女同学被他吓得直往后缩,方才的议论声瞬间都消了音。 沈念低头看齐灿,齐灿一手捂脸拱在地上,鼻孔汩汩向外冒血,与此同时赵晨仰倒在另一边,后撤那一步便宜了他,让他较齐灿窜血少点。 沈念分不清谁是谁,弯腰提住齐灿的衣领,他瘦,劲儿却大,挒死鸡一样将齐灿拖到拖布池边,一把将齐灿的脑袋掼进去,旋开了水龙头。 “是不是你造谣?”沈念说。 “唔、唔——!” 脑袋泡在水里齐灿发不出声音,沈念转头看赵晨,赵晨立刻连滚带爬鬼嚎着往外跑。 沈念只好问站在门口的一群人,凤眼吊立,一双三白眼。 “是不是他造谣?”沈念问。 “就是他!”缩到后面的一个女生站了出来,正正脖子,大声道:“他刚才乱七八糟说一大堆!” “好。”沈念点点头,礼貌道:“谢谢。” “不、不客气...”姑娘退回到一边,莫名感觉脸上一热 沈念确定造谣的主犯,便不想再耽搁时间。他攥紧齐灿的脖子磕向水池边缘,齐灿额头与瓷砖接触,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道歉。” 动作快,下手狠,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干架老手。 但实际上只有沈念自己知道,这些年他跟沈建平生活,有人管教,耳濡目染,沉静惯了,已经许多年不打架,所以这次动手有点拿捏不准轻重,估计事情已经不好收尾。 他抿了抿嘴角的血沫,随口吐在齐灿头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很疯,这一遭下去,如果处分严重,沈念在脑海中快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可以退学。 从此打道回东南,不再麻烦谁,不再听什么风言风语,只是有可能有人不肯放他走。 想到这里,沈念停略做停顿,决定回头再说。 门口一群人吓傻了,他继续按着齐灿的头在水流下猛冲,觉得这人太磨蹭,催促道:“向陆安峦道歉,快。” 这场惊天动地的高一高二卫生间对战以齐灿像条溺水狗似的向沈念跪地求饶为高潮,又因为赵晨告老师而烂尾。 学生一窝蜂聚集,又蒲公英似的散开,看热闹不嫌事大,上一秒战战兢兢,下一秒嬉皮笑脸。十五六岁的少年,也不是个个都可爱,战争中心最大的受害者——沈念,已经被他们说成以大欺小的高二恶霸,尤其是在了解到沈念与陆家的关系后,沈念一概被打成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之徒。 那天从第三节铃响,到中午午休开始,沈念站在教师休息室一角,听赵晨和齐灿的母亲用“没爹没妈”、“乡野刁民”等一系列词汇“批斗”他。 他的班主任有心为他说话,一早问过沈念是否要叫人过来,班主任明白沈念背景特殊,但沈念摇摇头,说希望能自己解决。 从十点钟到下午一点,沈念除了开头的“他们先动的手”几乎一句话没说,他数着时钟跑过的圈数,逐渐理清了思路。 他不该跟陆成江到东北来,自从他来,陆家、陆安峦的太平日子一去不返,舆论是台风,风眼总站着一个他。 跟陆安峦当面道过别,他就可以走了,沈念这样想着,跟老师申请回一趟教室,他准备去收拾东西,却没想到,在出门转身的一瞬间,迎面撞上一个人。
第12章 刺痒 “你怎么在这?” “你别动。”沈念刚开口,陆安峦两手攥住他肩膀,“我看看。” 午自习时段,教学楼走廊上除了保洁在不远处擦窗台,一个人都不见,陆安峦掰着沈念,前后左右翻来覆去看。 半晌陆安峦停下来咽口唾沫,嗓子哑着,一说话嘶啦嘶,像刚跑完一千米,“你在这等我,别动,一会儿就带你上医院,哪也别去,听见没?” “听见了。”两个小时前揪着人脑袋往水池上磕的“恶霸”点点头,那模样非但不暴戾,反而乖得不像话。 陆安峦把沈念拽到不远处的楼梯口,又重复:“等我噢,就在这等我。” “哪也不去,在这等你。”沈念也跟他重复一遍。 “行。”说完陆安峦走向沈念方才待的办公室,没走出几步,又折回来。 “坐这等我。”陆安峦脱掉身上穿的市一中校服,铺在第二级台阶上,“这块儿,”他指着自己额角,问:“能不能行?不行现在就上医院。” “能行,没事。”沈念确实没当回事儿,兴许这就是“乡野刁民”的本事,他小时候跟人打架打掉牙也是井水漱漱口就完事。 陆安峦却不说话,少年一步一回头,直到一只脚迈进门,他还在回头看。 大白天光里沈念晕开半张脸的血已经干涸,现下结成一张黑红色的膜。 陆安峦定定看着,似乎又要跑回来,沈念这时候朝他摆摆手,又跟他说:“在这等你”。 陆安峦终于进去,沈念在台阶上坐下,挨了一铁桶的脑袋虽然疼,却异常清醒,他仰头看向窗外十万八千里远的天,觉得和家乡实在不同。 家乡暖和,九月底小孩还在穿跨栏背心,风依旧是只听过没见过的大洋吹来的偏南风。这样的季节沈念骑自行车带沈建平上班,后座上他的父亲穿四五年的白衬衫还在继续穿,配灰西装裤,洗得有些褪色, 其实没带过多少次,沈念也不过是在两年前才长成到沈建鼻尖的半大小子。他比谁都着急长大,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他早点带得动沈建平,沈建平就能少受一天累。 最后也只少受累两个月,沈念抱住膝盖,到底没顶住胸口突如其来的绞痛。 到十二月初,沈建平已经没有力气出门,沈念开始六点半骑自行车上学,路上给同学捎十到十五份早饭,一份他赚五毛钱,晚上六点到家,做好作业等沈建平睡下再出门,到后趟街的王叔家折两百个纸盒。 这是他背着沈建平接到的散活,够不上太多,加上学校给沈建平的补助,勉强够沈建平吃药之余加一点营养。 “爸,”,沈念把头仰得足够高,好让眼泪憋回去,“这回我可能真得辍学了,对不起,爸。” 与沈建平一同生活的一个又一个瞬间从眼前闪过,沈念想老天给过他提醒,让他从小记性格外好,让那些短暂的、仅有十年与父亲共同生活的岁月戛然化为泡影后,长久留存在他的脑海里。 然而他只敢偶然翻看,他的来处已经没了。 坐得有点冷,沈念打了个喷嚏,犹豫再三把没舍得坐在身下的衣服拎起来披在了身上。 来处没了,归途在哪里十六岁的沈念并不能看清,那时他唯一的实感是陆安峦的衣服披在身上让他暂时不觉得冷。 他以为过去很久,实际上只有不到半个小时,办公室里浩浩荡荡出来六七个人,陆安峦为首,沈念刚站起身,齐灿和赵晨被他们的母亲按到他面前。 “死小子快点给人家道歉!” 之后便是接连不断的“对不起”,沈念诧异之余,明白事情被陆安峦,或者说陆成江摆平了。 陆安峦到他旁边攥住他的右手,对着一个地中海中年男人说:“他以后不住校了,先请两天假,现在就得走。” 沈念后知后觉,想起那人是校长。 校长笑呵呵答应下来,班主任也在一旁点头,陆安峦二话不说,拉着他从楼梯往外走。 一路疾走,出教学楼,出校门,哥俩一句话没说,一直到坐上出租,陆安峦“咕咚”一声头砸在沈念肩上,砸完又立刻弹开,抱着人问:“疼不疼?” “不疼。”沈念照实说,脑门后背的伤他都不怕,这一下啥也不算。 “怎这么傻?”陆安峦骂他,“不疼个屁不疼,眼瞅开瓢了还不疼?!” 他骂得很大声,引得前排司机回过头看。三十多岁的的哥一看男孩满脸是血,吓得差点一脚急刹。 “我靠我才看见哥们儿!坐我这车赶不赶趟?不行我给你们叫救护车吧!”大哥的东北话很响亮。 “问你话呢!?”陆安峦朝沈念喊,喊完又声音发颤,“叫救护车吧,太严重了……” “真没事,都干了。”沈念摇摇头,抬起一只手拍陆安峦后背。 “那俩傻逼、” 陆安峦头抵在沈念身上,第一次在沈念面前爆粗口,“那俩傻逼至少停课半个月,我叫他们给你赔钱,赔死他们。” “啊...”沈念拍陆安峦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怅然,“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退学。” “你说什么?”陆安峦坐直,一只手兜着沈念的后脑勺,“谁让你退学了!?” “我是挺能惹事的,从前你家没这么多事。”沈念语气淡淡的,就着陆安峦那只手往后仰。这会儿脑袋疼起来,他有点眩晕,“我本来想晚上回家一趟,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就走。” “你他妈是不是白眼狼!?”陆安峦突然大吼,脏话都冒出来,“午自习你们学校楚梨给我打电话说你跟人打起来了,我假都没请就往你学校跑,刚才让那俩老娘们儿喷一脸吐沫星子,结果你跟我说你要拍屁股走人?” “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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