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料她这话后面一定还铺垫了其他的事,把手里的面包先放下,微笑着抬头看向她。 果不其然,Laki说道:“林家确定了继承人。” 我愣了几秒。 林家,什么林家? 在Laki的目光里,我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姓林,还有个便宜爹。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我实在不想听,便温和着搪塞过去:“谢谢你Laki,今天烤的面包很好吃。” 我想了想,觉得这实在有点过于刻意,但我实在不想听林家确定继承人的故事——这实在很荒谬,我完全没有想回林家的想法,即便在梁砚家中我时常见过那个声称是我表叔的林家长辈。 我换了个话题,试图把注意力转回到刚才梁砚那上面:“老先生身边应该配备有全套的医疗团队吧,怎么会到晚期?” Laki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解释道:“老先生拒绝肠镜检查,再加上前期确实无明显预兆,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又说道,“您也许不知道,梁先生还有个弟弟。” 我趁机开始吃面包,心里却有点纳闷。 是,我确实知道梁砚有个弟弟,但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但听着话头,明显这弟弟是健在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弟弟又是哪一位了。 “梁先生现在真的是……” Laki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停住了。 她的平静下隐藏着忧心忡忡。 我好像知道Laki和我提起这件事背后某种隐含的意思,但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却也真的是没什么感觉。 但,怎么说都好歹要装一下的。 于是我把吃了一口的烤面包重新放回盘子里,也露出忧心的表情:“这样啊……梁砚他还好吗?” Laki果然像提前预设好关键信息的机器人一样,马上将目光投向我:“这个问题您如果亲自去问梁先生,他应该会很高兴。” 我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咬了一口面包。 我不太清楚梁砚现在到底是什么处境,不过确实听上去不算乐观。 但这和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令人遗憾的是,这并没有打消Laki的诉说欲望。她又提起了林家,但是说的也算是两者之间的关系。 一言以蔽之,梁家快把林家搞死了。 其实这时候我已经有些不想听了。但我还是保持着微笑,听Laki讲两家是怎么揍的,梁砚是如何在不见硝烟的商场上如何所向披靡的。 我没怎么听进去,眼神落在不远处刚换上的应季鲜花上,数着上面残留的水珠。 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虽然林家快完蛋了,但目前新确认的话事人,我名义上的哥哥林骏,是个“不可多得”的危险分子。 所以,梁砚不得不继续对我的安全上心。 “难道他真的会绑着炸弹然后半夜跳进我的房间里吗?”我看着Laki,有些哭笑不得,“再说了,就算真的打算一换一,那也该去找秦媛吧。” 毕竟那才是梁砚名义上的未婚妻,来自梁砚母家的强大助力。让梁砚尽快和秦家翻脸,然后他们一起对付梁砚,岂不是更好。 我不信这样简单浅显的道理,我那个名义上的哥哥会不知道。 我对“林骏”其实没什么印象,但记忆里,秦修宁曾在那个我走投无路的雨夜,叫我滚回林家搬救兵。 那个时候,秦修宁提到的名字,似乎就是他。 我回林家主宅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我曾经远远地见过程他,衣香鬓影里他穿着一身白西装,脸上带着温柔得体的笑,正十分绅士地帮一位不小心撞到香槟塔的女士擦酒。 如果当时我给林骏打了电话,向他求助,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我有时候会想起这件事,不可避免地会发散想很多事,想如果我没有那么狼狈,没有遇人不淑被摆一道,我会不会和梁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或者更美好的未来。 不过后来我就不想了。 毕竟林家也不是做慈善的,林骏看上去虽然是个温和的人,但这样的我已经见过很多。只怕面上笑盈盈收了号码,第二天我打过去他也不一定会接。 而且,我现在只后悔我认识了梁砚。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我大概,宁愿那天一声不吭把地上的水银喝掉,也不想再和他说话吧。 Laki听到我提起“秦媛”,沉默了一下,竟然没有反驳。看来她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我终于可以享用我的面包,即便此时我已经食欲全无。我放下餐具,然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夏岭虽然瞒着我不和我说,但我毕竟不是瞎子。 之前把我拉进的工作群里,有几个人状似不小心地转发进来一些聊天记录。 两分钟的撤回时间里,我打开扫了一眼,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夏岭的许多商业计划都彻底告吹了。 甚至有胆子大的加我微信私聊我,用一种不太委婉的方式提醒我,你想黑红可以,但你不该拉着我们一起共沉沦。老大对你有多好,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然,你应该为此负责。 “我会负责的。”我告诉那个人,“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 我没有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我的“精心策划”,我也不是要刻意露出我的脸,要走什么黑红的路。 我只是微微垂着眼睛,在他的聊天对话框里,一一承认了并不属于我的罪行。 事态虽然在梁砚介入下已经平息,但夏岭的公司却依旧没办法回到从前。 我曾经平静地问过梁砚该怎么办,但他只是淡淡地瞥我一眼,告诉我,我只负责你,夏岭的死活,我并不关心。 他甚至用一种很荒谬的眼神看向我,他问我,林然,夏岭有健全在世的父母,有朋友有家人,他有退路,你有什么? 是啊,我好像,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我拿着手机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兔子玩偶的棉花里,找出我前不久砸碎的骨碟碎片。 在放满浴池里的水的时候,我盯着那些透明的清洁的水看。 我把那片磨得十分锋利的碎瓷放在手腕,近乎冷漠地想。 ——可是,我还有一条命啊。
第39章 “我只要你活着” 像水一样朦胧的梦境里,我最先看到的,是母亲担忧的脸。 她有着得天独厚的美貌,即便是像现在这样蹙眉垂泪,也只让人怜香惜玉,恨不能将心都剖出来给她。 我其实很少见到她。我总是找不到她。 她似乎有太多要忙的事情,直到那次在外面兼职晕倒被人送去诊所挂水,交钱的时候打电话打到她那里,我才见到她看向我担忧的那双眼。 她拢共也没和我说几句话,匆匆地就离开了。陪着我的是一个在诊所里见习的小护士,诊所里不忙,她刷着手机然后凑到我跟前,有些艳羡地说,你妈妈好漂亮。 我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小护士继续和我没话找话。她说,我是第一个愿意让实习护士主动扎针的人,她说你人真好,长得好看,人也很温柔,她又补充一句,你妈妈也很温柔。 我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她很不好意思地拿热水袋帮我捂着手,问我被扎错的位置疼不疼。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其实有些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我说,不疼的。 她圈住我的手腕,说你怎么比我还瘦。你怎么会在兼职的时候晕倒了?你好像有点贫血。 她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我看着诊所里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面容模糊不清的她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倾泻欲打开了。 我说,我去给人试药了。 她的表情在阳光下凝固的速度很快。我想她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我兼职的是这样的工作。 我卷起袖管,在她震惊的眼眸里倒映出还留着留置针的左臂。 我说,明天再抽一次就不用抽了。 她说,给你多少钱? 我回答,六千五。 她又问,你被抽了多少次? 我安静地看着她,说,大概二十几次吧。不疼,也没那么吓人。 我感觉小姑娘似乎是受到了冲击。 她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我,试药的副作用很大的呀,你难道就不怕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我笑了笑,说,可能我运气比较好,现在都还没什么。 小护士有点急了。我看得出来她很想劝我,但憋了半天脸都红了,最后却只嗫嚅着说,你难道不怕死吗? 我被问得愣了一下。 我像是很平静地很缓慢地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微笑着看向她,问,你想听实话吗? 她点了点头。 我说,人从生下来就是要去死的。我其实并不怕死。 我放慢了声调,看向诊所外簌簌而下的阳光,温和而又平静地开口。 我害怕的是,我的死毫无意义。 …… 失血带来的失温逐渐让我的视野逐渐模糊。血液在水流声里温吞地向外涌出,红色刺目得我眼睛发痛。 意识模糊的瞬间我听不见任何声音,离我最近的水流声也变得悄无声息,恍惚间我看见神色大变、朝我冲来的人影。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强行把我从已经满池血水的浴缸里抱出来。 “你……你怎么敢……” 梁砚的双眼充血发红,掐着我的肩膀带来尖锐的疼痛。 都说穷寇莫追。 陷于绝境之人,就早已无所顾忌。 更何况我,早已无家可归,也无路可退。 走廊里一片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去喊了医生。 梁砚不敢擅动,只得跪在地上,想尽办法先为我止血。他握着我的手掌,黏腻的血里滑过一个坚硬的小巧的东西。 我展开手掌,低头看着它。 在水声里,我失笑着看向梁砚:“这是什么?” 他抿着唇,垂头不语。 我轻轻地笑了一声,扬手把那枚戒指扔进浴缸。 我说:“梁砚,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前的一天。我们一起坐在天台上。 我向他讲述tyrian purple,讲述那样美丽的颜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梁砚却皱着眉头:“凝固的血液?这听上去也不像好看的样子。”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扫兴,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不喜欢看见凝固的血。” “那你喜欢看到流动的?”我笑吟吟地探过身子,“好啦,这也只是艺术家的形象比喻,别较真。” 梁砚闷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却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林然,如果你只能实现一个愿望的话,你会许什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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