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很快,Laki终于没有忍住,声音很低地劝我:“小然,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你自己去想开的。网上那些人听风就是雨,你不用太在意那些的。” 我抬起头,神情有些茫然,但很快,我看着Laki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嗯,我没事的。” Laki似乎还想再劝我几句,但最终看着我,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直到午饭的时候Laki他们才发现少了一只骨碟。 他们进屋查问的时候,我正坐在羊毛地毯上,抱着一只玩偶,自己和自己下棋。 我漫不经心地开口:“什么样的碟子是梁砚买不起,还要你们自己来找的?” 佣人解释了一番,我没怎么认真听,但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数目对不上的话会被问责。他说完好一会儿,我还在研究下一步棋该下在哪里。 围棋我不过是个刚入门的两脚猫,但此时此刻自娱自乐也够用了。我攥着那枚触手生温的云子,光滑细腻的质地像是某种同样质感的瓷器——我太久没给出回应,那些人终于露出了惶恐的表情,说,这也是梁先生担心我的安危。 “安危。” 我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看向他们,“到底是担心我的,还是担心他的?” 佣人低着头嗫嚅着离开了。 我本来也无心要为难他们,但我知道我和他们的所有对话最终都将被一字一句呈现在梁砚面前。 我等他来找我。 不过在此之前,Laki先来找了我。 她敲门然后进来,抿着唇看着我,像是在判断我到底有没有生气,往日干练的人此刻竟然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生气。”我继续下着那盘下了一天还没下完的棋,礼貌地抬头向她笑了笑,“没事的,你忙你的就好。” Laki说:“小然,梁先生不让你离开房间,其实也是有他的考虑。” 我继续上下抛玩着那枚云子,语气淡淡:“所以,就一定非找出那张破碟子不可吗?” Laki的声音一滞,很快就是劝慰的话语:“梁先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事事要求苛刻,毕竟现在时局动荡,林氏制业那边又多生事端——” 她突然止住,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能说的,但她反应得很快,在我抬头时,她又瞬间恢复如常。 我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 梁砚比我预想的来得要晚,但无论怎么说,他终于还是来了。 他比我昨天见时变得更加疲惫了,进来的时候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没有急着说话。过了几分钟,他慢慢地走近,低垂下眼眸,声音带着些疲倦,但同样也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生气了吗?他们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 “我知道。” 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了第二遍,此时早已经心如止水。 我想到我要做的事,一片漠然的同时,但依然转过身去,像往常一样,温和地看向他。 梁砚似乎是呆了一下,但我并没怎么在意。 我走到他身边,像从前我们一起生活过的许多日子里一样,微微踮起脚,帮他解下胸前的领带。 我温和地开口:“先生,欢迎回家。” 抱住他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没什么感觉的。那种痛苦似乎已经看不见了,像是离我的心越来越远,虽然我知道,更准确的描述词应该是“麻木”。 但我的心脏还在正常工作着。它怎么还在跳动着,在拥抱的一瞬间,我居然恨极了它的搏动,还有不受控制逐渐有些急促的呼吸。 梁砚像是完全没想到我会“失忆”一般,像从前一样站在这里。 他呆了很久,才渐渐地从愕然里缓过来,然后慢慢地亲吻上我的额头。 我被他像是抱着一件玩具一样抱着,腿上今天刚弄出来的伤口被他的西裤摩擦,这时候牵连起一片的痛。 我不想让自己的秘密再被梁砚发现,于是偏过头,应和着去索吻。 他的动作很温柔,也有可能是他最近太疲惫的缘故。 想起Laki说的话,想必现在梁砚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林家怎么会突然像疯狗一样攀咬上来,但这毕竟是梁砚和他们的事,和我又无关。 我冷漠地感受着他的抚摸,在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我听见梁砚的声音:“小然,乖乖地在家里再等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我听见我违心的虚伪的令人作呕的话。 我温顺地开口:“好啊。”
第38章 他决定去死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我发现家里的瓷盘都被换成了塑料或者其他不易碎的材质。 Laki没有让人推着餐车进来,而是重新打开了房间门。 “我终于可以出去了?” 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Laki委婉地说:“先生说,一切和从前一样。” 我对此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是不是粉饰太平就让这一切真的能和从前一样,但我现在可以肯定,梁砚大概是真觉得我“回心转意”,已经放下了些许戒心。 我转了一圈,然后去了二楼的画室。 我在画室里找到了那个盛放着tyrian purple的木盒。 它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依然被好好地安置在柔软的绒布上。 我用手摸了摸它的外壳。不透明的铝管里我看不见它神乎其技的色彩,也再也回想不起来传说里那穷尽8000枚骨螺才只得1g的稀有与浪漫。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打开了它。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画什么。挤出来的一点也不够画什么的,我找了张硬卡想涂一点当做纪念用的色卡,但很快我又想了想,从画室里找到一把打火机,把那张色卡又烧掉了。 走廊外面的佣人闻到味道进来了一次,四处看了看没事又离开了。 我一个人呆了一会,走之前把画室里的一切都恢复成原状。 夏岭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看着自己从书架上随便找的一本书。 他的声音里不再像第一天打来电话时那么惊慌,听上去倒真有几分想摆烂的意思:“小然,真的,你回来吧,资金链断了就断了,大不了就走重组程序,真不行就破产……” 眼见着夏岭即将又要滔滔不绝地谈起未来的“逃亡”计划,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打断了他说的话:“夏岭,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我的声音有细微的哽塞,但我还是尽量用自己深思熟虑过后的流畅语句,将那点不自然掩饰过去,“几把猫还在你那里吧?” “对,这小家伙吃得睡得可香了。”夏岭说,“你放心,就算现在状况再怎么不乐观,也不至于道了连只小猫都养不起的地步。我把安慕希带来和它作伴了,它鬼精鬼精的,连狗都骗。” 我好像能想象到夏岭那只萨摩耶是如何被几把猫耍得团团转了。想到那样美好的画面,好像连呼吸都变得轻松了一点。 “挺好的。”我不自觉连声音都放得温柔,“帮我好好照顾好他们。” 我开始有些怅然,“也许我还能再见到他们一面——” “你在和谁打电话?” 门口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我握着手机回过头,只看见梁砚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我看了他一眼,和夏岭说了几句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抬起头,梁砚的表情浸在阴影里,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我记得我说过。”梁砚看着我,“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我垂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像呼吸这样简单的事情,现在做起来却只觉得全身都浸泡在岩浆里。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梁砚,自然而然地扯出一个笑。 我说:“先生,我不会再做那些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表忠心”,于是我把自己的右手递了过去。 梁砚蹙着眉头看向我。 “我不会再画画了。”我说,“如果先生愿意的话,也可以折断我这只手。” 彼时床事稍歇,他正从背后抱着我,此时听见我的话,几乎是毫不犹迟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真的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其实此刻我已经也无所谓了。我只是不明白,不是是他想要亲手毁掉我的手,为什么我现在送到他面前,他却又这副表情。 我疑心梁砚这一刻也许是真的想把我掐死。 在许多死法里,窒息而死确实很痛苦,但似乎也是很漂亮的一种死法。我起初挣扎了一下,但很快便不再反抗,只是开始期待稀薄的空气能将我带走。 但梁砚最终还是松手了。 我伏在床上,捂着脖颈抑制不住地呛咳,在冰冷的月色里,我看见梁砚复杂的神情和那双饱含痛苦的眼睛。 “小然……”我听见他茫然的低声呢喃,“为什么,你的嘴里总是能说出这样狠毒的话语。” 我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开口:“先生,原来您也知道,毁掉画者的手,是一件多么狠毒的事。” 我意识到自己话里责怨的意味太重,便又补上一句,“没关系的,我以后……也不会再画画了。” 梁砚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又过了几天,网络上的舆论终于开始从爆炸般的热搜上逐渐消停下来,开始淡出众人的视野。 Laki告诉我,最近出了很多事。 “比如?”我用银质汤匙将黄油涂抹在面包切面上,问道。 “比如……梁先生的父亲被确诊了直肠癌。”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查出来的时候是晚期,已经扩散到了肝脏和肺。”Laki说,“现在在老宅秘密接受治疗,律师和亲长们都守在那边。” 我没有说话。 梁砚活得太独,有些时候我总是会忘记他其实也有亲长。我虽然见过他的母亲,但上次一见面我就弄得满头是血,见面的场景也不算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梁家也确实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家,梁老先生过世,便意味着梁家那艘稍微起伏便能引起股票动荡的商业巨舵即将交换权柄。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在配备有专业医疗团队的情况下,癌居然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度过早中期,但我明白一点,即便是现在已经到了晚期,或者临床医生已经下了病情危急通知书,只要遗产分配的文件一天定不下来,梁家的那些人绝对不可能让梁砚的父亲在此之前闭上眼睛。 我事不关己地继续吃着手里的面包,再一抬头,却只看见Laki正抿着唇一直在看向我。 我心里叹了口气,把手里来回几次都没吃完的面包再一次放下,微垂着眉眼对她说:“那你应该劝一下先生,既然主宅那边有事,就不必总往这边跑了。” Laki像是个得到既定程序后就吐线索的问答机器人。她不知道从我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然后回复我说道:“先生也是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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