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难想象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还不要什么结果——因为喜欢,所以在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差距时,就立即下定决心要向上追赶。追赶,也仅仅只是追赶,不打扰也不强求,只是将此作为一个目标。 吕一哲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很幼稚,还一股傻气,但在这种事情上却莫名沉稳,就这觉悟,都超出同龄人一大截了。 秦淮忽然有点儿佩服他。 “这是秘密,”吕一哲说着,朝秦淮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千万,千万不能说出去!尤其不能让罗京知道!” 秦淮抬起手,食指与大拇指一碰,从左边的嘴角比划到右边的嘴角,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道:“守口如瓶。” 越靠近操场,气氛就越热烈——高一高二的学生们还是和他们这种高三的老油条迥乎不同,满满的生命力,嘴巴一张口号一喊,听得人感觉灵魂都要升华了。几人紧张兮兮地绕开在场的督察老师和学生会红袖标,猫着腰,从体育馆的东门溜了进去。 虽然运动会的主要场地在操场,但体育馆里也一点儿不空,大多都是学生,来这里换衣服或者休息的——毕竟外面只有检录处才有遮阳棚,晒得很。 吕一哲带着一行人爬到了体育馆三楼。这里人少,只有几个上了锁的乒乓球室,没有老师,巡逻的红袖标也不会往这儿来。 确认环境安全以后,吕一哲这才终于宣布,可以打开他们手上的那个帆布袋了。 秦淮试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在打开布袋的那一瞬间,他的脑袋还是空白了——他手上的这个帆布袋里装着一对亮闪闪的拉拉队手花。 秦淮:“……” 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罗京和丁斯润,发现她们的表情和自己大差不差。 丁斯润皱着脸,从袋子里拎出一个爆炸头假发,咬着牙问:“这是什么?” 吕一哲轻快地回答:“显而易见啊——一顶假发!” “那这个呢,”罗京举起手里的非主流外套,外套背后还印着一串巨大的“GUOOI”,她表情空白地说,“这是什么……” “更显而易见了呀!”吕一哲一摊手,说道,“一件外套!” 除了吕一哲本人,其余三人石化在原地。 罗京忍不住说:“我能退出吗?” 吕一哲摇了摇手指,说:“不可以。” 丁斯润紧随其后:“那我呢?” 吕一哲平转面向她,一根手指还在贱兮兮地左右摇晃着。他说:“你也不可以。” 秦淮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吕一哲就提前一秒面向他,笑嘻嘻地道:“你更不可以。” “你们别这样呀,我保证这会使我们高中三年以来最最最最难忘的回忆!”吕一哲手舞足蹈夸张地讲,“真的,我保证!” 秦淮不是很想听这句保证,他感觉自己再多看那些怪东西一眼,眼睛就要流脓了。 “那你的呢?”罗京问吕一哲,“你的道具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吕一哲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相机,道:“这个!” “就一个相机?”丁斯润说,“不行!我要跟你换!” “No,no,no!”吕一哲摆出一副十分高深的样子,说道,“我是摄影师啊!我要给你们录像的!” 秦淮、罗京、丁斯润三人,面如死灰。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吕一哲激情演讲了一番,表达了他的创意和执行方式——简单来说,今天的活动就是一场运气小游戏,跟真心话大冒险差不多,只不过没有真心话的部分,全部都是大冒险。 虽然很无厘头,但吕一哲说,高中的最后一年,在枯燥的学习之外,总要创造一些有趣的回忆,这样,这段日子才不会在回想起来的时候只有笼统的一句“紧张的高三”。 想来也是,就算是蠢,也就蠢这一回而已。 于是,大家就这么被说服了,开始讨论起大冒险的先后顺序。决定顺序的方法有很多,几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采用抽签的方式。 吕一哲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练习册——他在教学楼底下给秦淮扔的纸团就是从这本练习册里撕下来的——他撕下一页,对折又对折,分成四份,接着,在每一份里写上数字,再叠起来,打乱顺序,让余下几人来抽。 “三张纸条三个数字,最小的第一个,最大的最后一个!” 秦淮一向手气不是很好,就也懒得多想,直接拿了一张,连挑都没挑。 果不其然,小纸条一打开,写着一个大大的“0”。 哪有人写抽签数字从零开始往后写的…… “行!那你就是第一个!”吕一哲揽着秦淮的肩膀宣布道,“拿着你的拉拉队小花球,去给正在比赛的选手们助威吧!” 即使知道大冒险的内容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在亲耳听见这个要求时,秦淮还是两眼一黑,感觉命不久矣。 “加油助威?”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话的语气半开玩笑半威胁,道,“是现在还是下午?是给我自己班的同学加油对吧?” “不是,”吕一哲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说,“是现在,在比赛的每一个项目,你都要去。” 秦淮觉得,他现在从三楼跳下去,可能还更加体面一点。 ///// “说呀!说呀!”吕一哲举着相机,乐呵呵地招呼道,“别害羞!快说呀!说完就转场!早说完早结束!” 秦淮一张脸涨得通红,一手捏着一只黄白相间的荧光色拉拉队手花,站在沙坑跳远的运动员队伍旁边,一张嘴巴要开不开的,纠结得面部抽搐了都没能说出来话。罗京和丁斯润两个人一左一右躲在吕一哲身后,憋笑憋得快要出内伤了。 罗京用笑得发颤的声音说:“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往那儿一站,就是兵!” 听见这句话,丁斯润彻底憋不住了,转过身去,扶着膝盖笑得前仰后翻。 吕一哲手动压下嘴角,鼻孔因为忍笑而放大,配合他故作严肃的表情,十分滑稽,简直像一只成了精的大猩猩。他瓮声瓮气地对他身后的两个人说:“严肃点!” 丁斯润笑得更大声了。 秦淮顿时为自己一时冲动答应吕一哲而感到后悔,可话都说出去了,现在要走反倒是显得他小气。 算了!这些比赛的反正都不认识他!对!反正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谁谁谁,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帅帅帅帅!飞出宇宙!帅帅帅帅!跳出太空!你们都是最棒的——” 短短几句话说完,秦淮感觉自己已经魂飞天外,不在人世了。 两秒钟之后,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大笑。吕一哲三人站在队伍旁边,笑得肚皮都痛了,一抬眼,发现秦淮早已不见踪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罗京抬手擦掉笑出来的眼泪,伸手推了推吕一哲的肩膀,说:“秦淮脸皮薄,人都跑没了,你快去把他找回来啊!” 闻言,吕一哲关掉相机,连声应下,笑着找人去了。 方才那场面,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稀奇的。罗京还没来得及走,旁边队伍里就有人叫住她,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刚刚那个男生玩游戏输了的惩罚。 罗京抹了把脸,故作正经道:“他比较热情,喜欢鼓舞他人。” 丁斯润跟着帮腔:“嗯!他乐于助人,心有大义,慈悲为怀!” 乐于助人、心有大义、慈悲为怀的某人,现在已经一头扎进体育馆附近的花坛里,把自己伪装成一株蘑菇了。吕一哲转悠了四五圈,才终于找到他。他扒开灌木丛的枝叶,说:“你躲这——” 吕一哲话都没说完,当头就被飞出来的拉拉队手花砸了一下。 他“哎呦”一声,后退半步,还未站稳,另一朵手花也被丢了出来,“啪嗒”一下打在他腿上。 吕一哲弯腰将道具捡起来,重新走到花坛边。这回他没扒开灌木枝叶了,而是在花坛的石头边边上坐下,好声好气地劝道:“你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吕一哲,我迟早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话音落下,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秦淮臭着一张脸走出来,怨气冲天地在吕一哲身边坐下。 吕一哲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替他摘掉落在脑袋上的叶子。他说:“唉,那大不了就算你完成任务了嘛!不用转场去下一个项目了——” 秦淮打断他,愤愤地道:“你看不起谁啊!” 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讲,吕一哲笑了笑,应和道:“好吧,好吧。”他打开相机,打开刚刚录制的视频的界面,对秦淮说:“你要不要看看?” 秦淮没好气地说:“看什么?” “你的录像呀!”吕一哲把相机塞到秦淮手里,道,“你看看嘛,还把你拍得挺帅的嘞!” 秦淮半信半疑地睨了他一眼,低下头,摁下相机上的播放按钮。 小显示屏里的画面动起来,响起一些嘈杂的笑声。秦淮扁了扁嘴,接着往下看,就见视频中的自己像一具刚出土的木乃伊,挥舞手花的动作比木头人还僵硬,配合他视死如归的壮烈表情和颤抖到快哭出来的声线,简直令人捧腹。秦淮看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吧!我就说很有意思的!”吕一哲骄傲地说,“我敢说,你肯定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了!” 秦淮把相机怼回他手里,没好气地讲:“是啊,这么社死的日子,下辈子我都忘不掉了。” 安静片刻,吕一哲忽然说:“你笑了就好了。” 秦淮盯着远处的树尖尖,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意思?” “枭遥休学以后,你心情一直很不好吧?我们都看得出来。”吕一哲说,“羽毛球你也不打了,散步你也不散了,每次去你教室找你,你都窝在垃圾桶旁边发呆……” 秦淮忍不住辩解道:“什么叫窝在垃圾桶旁边?只是卫生角恰好在我座位后面而已!” “哦,好吧,”吕一哲重新说道,“每次去你教室找你,你都窝在卫生角旁边发呆——” 秦淮:“……算了。” “我们是真愁啊!你小子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抑郁了怎么办啊!”吕一哲活像个老母亲,一下一下拍着膝盖,语重心长地道,“所以就想着,趁运动会把你拉出来,放放风,溜达溜达,别整天蹲在你那个垃圾桶——哦不是,卫生角里……” 秦淮长长叹出一口气。 “其实没什么的,”他说,“只是天气热了,懒得动。” 吕一哲点了点头,也长长叹出一口气,道:“你最好是啊——不过其实我也挺想看你社死的。” 秦淮刚到嘴边的感谢话生生停住了。他干笑了两声,一拳打在吕一哲肩膀上,怒道:“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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