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仍不看他,只是倔驴似的把那叠已经皱得可怜巴巴的纸巾怼回去,闷声哼道:“我给你的你又还给我干嘛!” “你不是哭了吗……” “你看错了。” 枭遥不信邪地凑过去,秦淮保持距离地退开,枭遥又凑过去,秦淮又退开。几番反复,秦淮扯着袖子用力抹了一把脸,猛地扭过头,瞪着几乎与他贴在一起的枭遥,硬邦邦地说:“我就是哭了!行了吧!” 话从口出,没有控制好语气,说罢,他又有些后悔,躲闪着低下头,小声补了句:“行了吧。” 身旁,一只手探过来,用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枭遥说:“以前没发现你也这么爱哭。” 秦淮低头盯着他们相触的手指,嘟囔着说:“你才爱哭。” “好吧,”枭遥得寸进尺,又勾住他的无名指,说道,“我爱哭。” 秦淮低垂的眼睫颤了颤,接着反手截住枭遥还想勾住他第三根手指的小动作,凶巴巴地讲:“你本来就是。” 枭遥的唇角弯了弯,而后他手腕一翻,将秦淮的手压在掌下。他说:“那你会不会讨厌我?” 一句他向秦淮问过无数遍的话,到现在,他还固执地问着。 会不会讨厌…… 秦淮动了动手指,自下而上握住枭遥的手掌。 “当然会讨厌你,”他说,“我最讨厌你了。” 少年的手心干燥温暖,蜿蜒的掌纹像曲折的心事。这瞬间,所有的疑问和试探都有了答案。 枭遥忽然笑了。他深深地望着秦淮的眼睛,用力地回握着那只鼓起勇气抓住他的手,说:“那你就一直讨厌我吧。” 一直讨厌他。 这样,不论他去哪里,应该都会被记得吧。
第77章 阴暗角落里的萎靡老鼠 那天目送枭遥坐上枭玉章的轿车以后,秦淮就再也没见过他——这次分别的时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长。整整一个星期没得到枭遥的消息以后,秦淮跑去楼上找了他的班主任,一问才知道,枭遥休学了。 说休学就休学了,什么话都没留下。 他的第六感再次应验了——当年走的是秦家驹,现在走的是枭遥。 得到这个消息的那天,秦淮发了一个中午的呆,什么事都没干。直到下课铃响起,他才像个已经整理好一切情绪的没事人,该干嘛干嘛。 可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吕一哲好几次忍不住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秦淮却总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枭遥的离开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老师们照常上课,吕一哲的干饭小组照常一打铃就跑去食堂抢新菜吃,秦淮也依旧继续着他从家到学校的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总有一堂课他的身边空空荡荡,其余什么都没变。 这是一个空洞而无趣的夏天。 暑假,秦淮回了一趟平坛。外婆说,村口的废田被做果园生意的谭家买走了,正在重新翻土,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试种新的小苗苗。外公和谭家的老爷爷是朋友,最初建果园的时候,他也出了力,现在开了新地,就交由外公管了。因为这事儿,外公一天到晚在外面跑,虽然累,但回家的时候都笑呵呵的。 秦淮总是放不下心,就留秦漾在家陪外婆,他跟着外公一道去田里看活。 乡村的农田一眼望不到头,白天热得风起气浪,夜里凉得人打哆嗦。后来秦淮闲着没事就去田里待着,脚底的泥土柔软潮湿,孕育着新的植物小生命。天黑的时候,小虫们和小蛙们大声叫嚷,和沙沙风声一起构造一个热闹的夜。 老房子里的挂壁日历撕下一页又一页。一天一天,夏天也过去了。 开学前,时含沙在班群里发下通知——高三了,学生们要搬去新的教学楼。 这座教学楼位置偏,离操场和食堂最远,环境也最安静,最适合给高三的孩子们用,不容易分心。时含沙给学生们重新安排了座位,据说她参考了很多因素,排了很久才决定下来。秦淮从教室后门的位置调到了另一端的最后一排,仍紧挨着窗,但窗外不是走廊,而是一座小花园。 一座早已荒废的小花园,连着学校河边的走廊。秦淮曾在一次体育课时转悠到这里过。不过,虽然花园荒废了,但里面的一些常青树依旧长得很好,偶尔教学楼里安静下来的时候,能听见那茂密的树叶子里传来鸟叫。 树那么高大,载着小鸟的梦,沉沉的。 秦淮的班级就在二楼,日光透过枝叶,映得整扇窗的玻璃都是绿色。秦淮在某个没有困意的中午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忽然觉得这颜色那么漂亮。 “下周是咱们班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运动会了,虽然学习紧张,但老师还是希望大家不留遗憾,”时含沙站在讲台旁,说道,“还是和去年一样,有意向的去找罗京报名。” 话音落下,立马有学生举手问:“那我们能下去看吗?” “不能,”时含沙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说道,“每年都这样,高三的留在教室里自习,运动员和摄影师可以下去。运动会那几天到处都有老师巡逻的啊,你们可别想钻空子!” 台下一片哀嚎。 时含沙抬起手向下一压表示“保持安静”,而后道:“罗京,这周三之前把名单给我,我去交教务处。” 罗京闻言,抬手敬了个吊儿郎当的礼,回道:“得令!” ///// 听说北食堂一楼又出了新菜品,吕一哲从下午就开始嚷,说今天晚上非吃不可。于是傍晚下课铃一打响,他就顶着一颗鸡窝脑袋从教室后门冲进来,一手扯着秦淮,一手拽着罗京——罗京还拉着丁斯润——几人连成一个大长条,风风火火就往食堂跑。那吕一哲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破教学楼离饭堂这么远”。 说是新菜品,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小炒肉,只不过以前食堂里没有而已。吕一哲大手一挥往饭盒里添了整整两份,直到快装不下了才肯罢休。秦淮吃不了辣,就还是和以前一样买了番茄炒蛋盖浇饭。 晚餐时,食堂里的人没有中午那样多,再加上他们来得早,基本上都是空座位,可以随便挑。几人习惯了坐在靠墙的位置,就也没多走,直接到老位置坐下了。 “秦淮,这次运动会你打算报什么?”吕一哲往嘴里扒拉了两口被小炒肉浸得油亮亮的白米饭,说道,“这可是高中最后一次活动了,我决定玩儿个大的!你要不要参加?” 秦淮专心致志地拌着面前盘子里的番茄炒蛋饭,闻言,没抬头,脱口道:“不报,不参加。” 听见这个回答,罗京放下筷子,道:“你不报项目啊?” “嗯,”秦淮说,“太累了,不想动。” “那也太可惜了,”罗京说道,“咱们班体育好的真没几个,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报名呢,去年你那几个项目我都给你留着了。” 秦淮没说话。 “也没事儿,不想去就不去,”见状,罗京朝他抬了一下下巴,语气爽朗,“别的班肯定也打不过咱们!” 秦淮“嗯”了一声。 “那我的提议呢?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吕一哲又歪着脖子凑上来,继续推销道,“我保证很有意思!而且绝对不累!” 秦淮盯着面前的饭,不知何时已出了神,心思不在这里了。吕一哲挠了挠头,向坐在对面的罗京和丁斯润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能心情不好,”丁斯润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先吃饭吧。” 然而,秦淮似乎不止心情不好,胃口也不佳,一大盘盖浇饭,他只吃了一半就不怎么动了,最后大概是觉得太浪费,才硬撑下去的。丁斯润收回目光,安静地捏着手里的纸巾擦干净桌上残留的油污。 回到教室时,离午休铃打响还早。秦淮去走廊尽头灌了一杯温水,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双臂交叠着趴下,盯着窗外的绿叶,不动了。 这棵树的叶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是什么品种呢? 思绪飞远去,他发着呆,没注意到前座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 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响起:“你还在想枭遥的事情吗?” 听见这个名字,秦淮回过神来,迟钝地抬头看去。 丁斯润一手搭膝盖上,一手托着下巴,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扎起来也不显得乱了。 秦淮向后仰了仰身子,靠在椅背上,又恢复成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他道:“想他干嘛?” 是啊,想他干嘛。 丁斯润却说:“你以为大家都眼瞎,看不出来啊?” 秦淮竟一时无法反驳。 他以为所有事情都过去了——包括那些奇怪的心跳和莫名的眼泪——他真的以为都已经过去了。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像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在傻不拉几地自欺欺人。 “那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不是你的错,那个嘴巴管不住的本来就该打,有很多人都看他不爽的,”丁斯润用食指扶了一下眼镜,道,“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要是还因为这个事情在自责,完全没必要。” 秦淮哼笑一声,嘴硬道:“少给我加戏。” 丁斯润翻了个白眼,选择忽略他的话。她回过头来,直白道:“别装。” 秦淮重新在课桌上趴下,扭头瞪着窗外摇晃的树叶子。 “我说真的,吕一哲这次真的要整个大活,”丁斯润说,“你考虑考虑吧。” 秦淮下半张脸埋在校服袖子里,说出的话也闷闷的。他道:“不。” 丁斯润盯了他片刻,须臾,幽幽地说:“那你就这样好啦。等以后枭遥回来,问你我们高三的时候做了什么,你肯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站起身来,哼道:“你就这样吧,在你这阴暗的角落里当你的萎靡老鼠吧!” 秦淮听着她走开的脚步声,依旧没动。 回来……枭遥会回来吗?秦淮忍不住想。这个人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渺无音讯。虽然只是休学一年……可一年以后呢?到时候,他们都去别的城市上大学了,枭遥就是回来,也又是孤单单一个人了。 枭遥以前跟他说,他就他一个朋友。 朋友……去他的朋友!谁要跟他做朋友!哪有朋友会一声不吭就走的!什么话都不留! 秦淮“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响声。 在阴暗角落里当萎靡老鼠?呸!谁离了谁还不能过了?多稀罕似的!就算是那什么信息素绑定的破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少个周期了,除了几百年前那一次是枭遥用信息素安抚他的,其余时候,秦淮准时吃抑制剂,也什么事儿都没有。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大步一迈,昂首挺胸冲出教室后门,跑去隔壁班找吕一哲,告诉他,那个什么什么大活儿,他也要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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