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都做好,贺云又重新打了杯水放在他床头。余书缘睡得香甜,贺云看着他黑暗中的睡颜有些入迷,不知怎的,也脱了外衣,裹进被子里仔细端详他。 余书缘生得很白,五官呢,还是那么妖冶,此时酒气还没散,整张脸涨红得像苹果。难以置信他就这么在自己面前闭眼沉睡着——在离了婚,闹了那么多次脾气后。 贺云心跳逐渐加速,这时余书缘皱了皱鼻子,在睡梦中落下一滴泪。见到那滴泪时,贺云的心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又被攥紧,又酸又痛,麻胀得感觉令人窒息。他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替余书缘擦掉眼泪,余书缘始终没有清醒的迹象。 “你到底想要我干嘛。” 贺云自言自语地说: “难不成你真的想回头。” 余书缘回应他的只是绵长规律的呼吸声。 “你只是不适应罢了。” 贺云说到兴头上,又凑近了些:“干嘛哭呢。迟早会适应的,我们早就离婚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才好。” 余书缘在梦中忽然“嘤”了一下,吓贺云一跳。他凑近了些,确定余书缘完全处于熟睡状态,这才又放松下来。 “你这么有钱,什么人找不到,干嘛非得找我,我什么也没有。” 贺云盯着他的眼睫出神:“我什么都给你了。” 余书缘回应他的仍然只是绵长的呼吸声,贺云的心跳从发现手机开始就没有停过,哪怕是现在。只是听着余书缘的呼吸,渐渐的心情也就平复了,再盯着余书缘的睡颜,不知怎的,忽然就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第12章 抱一抱 1306的布局很好,虽然不大,但南北通透,有个大阳台,又很安静。主卧的布局是整个房子中最好的,因而早上能很自然地被柔和阳光叫醒。买这房子的时候贺云坚持要掏一半的钱,但他积蓄有限,林苑这个房子是他能选到的最好的。 他竭尽全力能给余书缘的最好的东西,在余书缘的世界里平平无奇。 离婚后他常常想,在这事上他对余书缘还有亏欠,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余书缘可以住更大更好的房子。 贺云醒时脑袋十分恍惚,甚至分不清昨晚醉酒的是余书缘还是自己。余书缘不知什么时候跟他睡在一起,两人双腿交叠,互相环抱着对方。余书缘将整张脸窝进贺云怀里,用一只手圈住贺云的手指。 突兀地、又这么亲密地触碰余书缘的身体,令贺云感觉非常不真实。怀里的人很瘦,但却不是皮包骨,皮肉里有那种常年养尊处优带来的松软与白皙。贺云不着声色地抱紧他,感受他的呼吸扑在自己颈间,自己的心跳比余书缘快很多,皮肉柔软的触感令他心猿意马。余书缘的体温比平常人要高一些,他也很怕热,因而被紧紧环抱着,很快他便转醒。贺云又不着声色地放开他,余书缘动了一下,却没有彻底苏醒,宿醉让他的神智很模糊,他抬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贺云,最终又窝回去,小声念了一句:“老公。” 贺云虎躯一震,想到哪怕他们最亲密的时期,余书缘也从不这么叫。 ——除了在床上,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这么求饶。 不会吧。 贺云只觉眼前眩晕,不由自主地想离婚后余书缘是不是也有别人——他可以有别人嘛。说不准两人也上过床,也紧紧拥抱过,也亲吻着诉说过爱意,余书缘才会那么顺畅地叫老公。贺云抚摸余书缘的耳朵,边想边咬牙切齿,有些疑神疑鬼的。 余书缘很快转醒,这回是真的清醒过来,两人尴尬地松开彼此,贺云默默别开眼,假装没看到。余书缘扫视他,又扫视自己,罕见地没有发火,反而是平静地问: “你为什么没有穿衣服,我为什么也没有穿。” 贺云随口扯谎:“你自己说那衣服穿着睡觉很紧,我的被你弄脏了,只好脱了。” 余书缘的眼神还是有些呆,又来回扫视一下,接着问道: “那你为什么跟我睡在一起。” 余书缘坐起身,被褥落下,露出光洁的上半身:“你想干嘛。” 字里行间,暗示他意图不轨。贺云百口莫辩,谁能想到他昨天还小心翼翼地给余书缘擦了脚,一觉醒来成趁人之危的狂徒了。 “我送你回来的时候太晚了,弄完不小心就睡着了。” 贺云扯着很没有说服力的谎,被余书缘一眼戳穿:“有客卧。” “是,是有客卧,我说了我是不小心的。” 贺云急急忙忙起身,下床寻自己的衣裤,恨不得早一刻逃离这个世界:“我说了是这样,你爱信不信。” “我为什么在1306。”余书缘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不对,淡淡地问:“我…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说的。” “不可能。”余书缘斩钉截铁地说。 接着,他又以那种审视的眼神看贺云,眉间微蹙着,仿佛是在思考背后一切的关联,怀疑的目光溢出眼眸。 贺云整个人的毛都炸了,破罐破摔:“是你自己说的,我现在就去调行车记录,把你求我那段剪出来放公司门口宣传屏上!” 他一鼓作气地说,没注意到余书缘的脸色变了,脸上凝滞着一种无措,接着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转为彻底的红。 “全公司的人都会看到你哭着求我,” 贺云还在添油加醋:“‘我要回1306,求求你我要回1306’。” 就那么满意地说完,余书缘已经彻底呆在原地,嘴微微张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真的…这么说了吗…” 余书缘的脸像颗苹果,令贺云无端又起一种怜惜的情绪。也对,“喝醉酒哭着求前夫载自己回以前的爱巢”,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怎么想怎么炸裂,这对于余书缘那样的人来说简直难以承受——可以说是奇耻大辱。 “没有,”贺云穿上最后一件衣服:“我骗你的。” 余书缘垂下眼,嘴唇抿着,有些委屈的样子。贺云不想再看,转头对他最后吩咐道:“你的手机都在床头柜上,两台都在,衣服在旁边的凳子上放着,钥匙之类的东西应该都在里面。” 贺云絮絮叨叨地说:“我没动家里的东西,除了毛巾。床头有水和解酒药,你吃一点。”说罢他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一样:“我没时间,我要去上班了。” “你抱我了吗。” 余书缘在他背后冷不丁地说。 贺云有些愣住,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样的余书缘会问这种问题。他以为余书缘醒来会打他、骂他、控诉自己遇到的委屈——以往都是这样的。可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余书缘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反而平静地问自己有没有抱他。 ——有没有,你说有没有。 贺云心中像是有蚂蚁在爬,想到余书缘早上窝在他怀里的样子,有些无所适从:“你别问这么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余书缘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抱了没。” “没有。” “哦。”余书缘说:“那你滚吧。” 一听他这么说,贺云那种无谓的自尊心又上来了:“我要走,可我不是滚。还有,是我把你送回来的,又照顾你折腾了一晚上,你都不感激一下吗。” 余书缘别过眼,默不作声,装作没听见。 “哼,没心肝的东西。” 贺云吸了吸鼻子,准备拉开门,余书缘又问:“你有没有偷看我的手机。” 手机还在呢,怎么会忘了这茬。贺云绝不会说自己打开过余书缘的手机,也绝不会主动提他壁纸上加州海滩的故事。但又是“滚”,又是“偷”,贺云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他恨余书缘永远学不会好好说话。 “没有。” “是吗。”余书缘垂下眼,轻轻别开去看窗外的景色。贺云最后一次准备出门,听见余书缘的话从后面传来。 “你如果看了的话,” 余书缘顿了顿:“我就杀了你。”
第13章 两块臭石头 趁还有时间,贺云赶回家心烦意乱地洗了个澡。其实他身上沾满了来自余书缘的香气,同床共枕了一夜,不知那股香气来自哪里,可能是洗剂、可能是他点的助眠香氛、可能是他的香水,也可能就是荷尔蒙的香气,总之回来后还感觉似乎能闻到,令贺云心神不宁。 说是这样,真要洗掉的时候还有些不舍。 他想起以前和余书缘吵架吵得狠的时候,余书缘一定会动手摔东西。余书缘这人的成长环境可能很不正常,贺云没有深入研究,但离婚这两年下来,他也渐渐看开了点。大概在他的幼年,只有撒泼打滚、又或是发泄性地摔东西才能获得关爱,他并不是一定要这样,只是学不会别的方法。 这些都不要紧,贺云早已练就一身本领,要么躲开他摔过来的东西,要么在他摔之前先抓住那人的手,最后一声不吭地收拾他留下的一地狼藉。而更要命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余书缘都要贺云主动哄他,在他眼中,只有亲密无间的、无条件为对方付出的爱才是爱,连哄都不愿意,怎么能说是爱呢。 余书缘对爱的理解很苛刻,带有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纯粹与偏执,他决心要那样活,谁也无法左右。他不接受旁人对爱的诠释与演绎,不按照他的标准来做,就是对纯粹之爱的亵渎。 贺云永远无法理解他非沛的情感与内心世界,正如他永远也无法像余书缘那么有钱一样,有些东西没法勉强就是没法勉强。大约人在收获幸福之后总会患得患失,他常常感觉到,自己比起是他的爱人,更像是他用来践行爱的美学的玩具——这也是促使他们离婚的原因之一。 只是贺云怎么也不会想到,离婚后再见到的余书缘会是这样的——他绝不会想到,余书缘会在离婚后为自己哭。是,离婚是很不好,爱情和婚姻最终一地狼藉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可这不符合他对余书缘的认知。 这两个多月来的数次接触,让他惊愕之余也困惑不已。 说实话,他觉得这样的余书缘很可怜。并非是因为他的姿态相比以前要低许多,而是因为他怎么会想要回头呢,贺云替他感到可惜。 贺云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他了:钱、爱、陪伴与忍耐。一无所有的贺云如何能回头爱他,他想象不出来,也恐惧。 离婚前,他将所有爱都倾注给余书缘,如果实在不够达到余书缘的标准,贺云也确实只能举旗投降。他们在认识对方之前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完全不同的教育背景,完全不同的性格,就像两块粗粝而又棱角分明的岩石,互相挤在一起,只会将对方摩擦得生痛,将属于对方的一部分削去,最终变成古怪的、能契合对方的形状,贺云觉得自己不想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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