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医生,你走了吗?二环连环追尾,已经打电话给张医生了。” 方橙听到话的一瞬间,就立刻转身往急诊的方向走了,一边走一边严肃了神情,听着电话那边和他报告伤情:“一共几个病人?分别什么情况,先准备手术室......” ...... 最终方橙赶去只做了一个应急的处理,车祸的伤亡情况比想象中好很多,需要手术的只有一个病人,今天有值班的医生在,方橙先去顶着看了一会儿,等老张到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 他到洗手间洗了个手,医院就是这样,每天都在发生,一通生死时速的抢救,根本由不得他们停下来看时间,等一切忙完,方橙才看了一眼表,已经快三点了。 方橙真的扛不住了,他感觉自己走路都是飘的,视线也有点朦胧,他尽量让自己靠着路边,往楼梯口走。 十米开外,另一头走廊上,护士站在急救室门口,朝着大厅里喊着: “患者黄莺的家属在哪里?过来拿单子去缴费了!” 方橙偏头看了眼,这种情况在急诊很常见,有时候病人一多免不了混乱,很多时候为了节省时间,拿着大喇叭在大厅喊反倒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方橙摇了摇头,正准备继续往外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本就脱力的身躯彻底僵住了。 方橙转过头去的时候,看到纪星正在和那个护士说话,他的声音放低了些,但语气中带着的急切是掩饰不住的。 “好,我知道了,她现在怎么样?” 急诊大厅,人来人往的医生护士和家属匆忙地从方橙身边眼前走过,可方橙的眼睛里却只看得到那边急诊室门口一个高高的身影,纪星所有的动作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了,方橙看着他拿过护士手里的文件夹,快速地签了名字,然后又递回去,最后急切小跑着去了缴费窗口。
第16章 潮汐锁定 方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过去,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是否清醒,是否因为过度困倦出现了幻觉,更不知道他该怎么和急诊室认识他的同事解释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过他这些担心到底都是多余的,急诊室忙作一团,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方橙问了个脸生的护士,病人黄莺的病床在哪里。 那小护士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怯生生的,但还是很快给他指了指方向。 方橙道谢,然后走向里面的床位,几个医生围绕在病床旁边,在紧急清理着创口。 小刘是第一个看到方橙的,看到的时候也着实惊讶了一下: “你怎么还没下班呢?” 方橙没有看他,而是一直望着病床上那个女孩子的脸,然后用一种没什么力气的声音回答着小刘: “是我朋友,我来看看。” 虽然病床上的女生此刻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是散乱的,但是方橙还是几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记起来了。 他见过这个女生。 是在小区的楼下,那个晚上,这个叫黄莺的女生,她穿着华丽的亮片裙,在路灯雪白的光线下,抱住了纪星。 一旁的小刘已经开口: “哦,这是你朋友啊,没什么大事,本来以为会伤到大动脉的,但是还好,差一点,血止住了已经。” 方橙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示意小刘忙自己的,不用管他。 他又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着旁边的仪器上大部分数据都趋向正常,才决定往门外走。 刚回头,就对上了一个探究又有几分震惊的眼神。 “你——” 方橙几乎是立刻出声,对着小刘喊了句,打断了纪星没说出口的话: “那刘医生,我先走了。” 一旁的小刘转头来看了眼方橙,又看了看他旁边站着的人,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道: “啊,好,你快回去休息吧方医生。” 纪星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定住了,但眼神牢牢追随着方橙,似乎想要用目光做出挽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方橙却没有看他,只是向小刘点了点头,然后一秒都没有多停,抬脚往门外走。 直到两人错身而过,最终没有一个人出声。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凌晨,方橙伸手到枕边拿到手机,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早上四点多,窗外已经有清晰的鸟鸣声,但天还是黑的。 方橙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听到自己肚子咕嘟叫了一声,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饿醒的。他于是起身出了卧室到厨房,准备给自己煮一碗泡面。 等水开的时候方橙靠在冰箱的门上,闭上眼出神,通宵后的久眠并不能缓解身体的亏虚,反倒让他睡得浑身酸痛,每块骨头都是酸的,脸也肿的不像话。他手抬起揉了揉自己两边的肩膀,又用洗手池的冷水胡乱在脸上扑了下。 煮好面端到吧台,方橙留了个顶灯,安静地坐在那里吃面。他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门口的鞋架是整齐的,纪星的房门关着,里面也没有亮灯,但是这些并不能判断出他是否在家。 昨天实在太困了,方橙出了医院是打车回来的,在车上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司机叫醒的,回家后他快速洗了个澡,甚至都没吃东西,倒头便睡了。 他直到现在脑子才终于清醒一点,有力气回忆起昨天的事情。 他想起自己昨天在急诊看见了纪星。 他想起那个叫黄莺的女生很漂亮,他们曾经抱在一起,他还替她签字缴费,紧张成那样。 他想起昨天纪星食言了。是因为饭局走不开,还是因为别的,他不知道。 空气中速食的油腥味弥漫,空腹的方橙忍不住犯了恶心,他想吐,但还是忍住了,坐在吧台上一动不动,只是就着头顶暗黄的灯光,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着面条。 方橙很多时候其实是讨厌着自己的,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着数不清的病,最坏的一个就是执拗。 其实不了解他的人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多执拗的人。连夏同都说过他很多次,说他的人生格言就是得过且过,很多事,只要能遮掩过去粉饰太平,就绝不多问一句,能自己扛着,就绝不让第二个人知道。 研究生毕业那年,方橙生了场大病,高烧了一天不见退,一个人在宿舍熬着,当时宿舍都快搬空了,室友全都不在校,还是宿管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躺在床上的方橙,才发现人都已经烧得神志不清,打了120把人送去了医院。 夏同赶去的时候吓坏了,方橙又睡了一天一夜才醒,等他睁开眼,夏同第一句话就是想骂他,可看他到那副样子,又最终什么都没说。 后来连夏同也知道了,方橙那些所谓的“得过且过”,其实才是一种最无可救药的执拗。 当年他喜欢了纪星两年,两年里他们有无数单独相处的时机,酒后无言的时刻,可方橙却没有敢越界地开口试探过哪怕一句。 他知道喜欢纪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可以选择用很多时间去慢慢遗忘、慢慢放下,也可以选择一个人继续自我折磨地喜欢下去,都可以。 但如果他把这份喜欢说出口,一切就不一样了,纪星当时和家里的矛盾已经到了决裂的边缘,这些方橙都知道,也知道纪星当时唯一的一点算得上愉快的时光就是在学校里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说出口会对纪星造成什么影响,纪星会不会觉得恶心,会不会觉得为难,会不会怪他把连仅剩的能带给他快乐的关系也毁了。 那年夏天纪星留在学校没有回家。而方橙和朋友去了纪星的老家厦岛。他想确定,自己的这点喜欢够不够分量,是不是不能再多忍一忍了,忍到毕业他们分开,忍到自己慢慢不喜欢了,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了必须要说出口打扰对方的那一步。 他在黄厝的海边坐了一整夜。 他手里攥满了沙,一粒一粒地正在漏出去,可他却越攥越紧。就像是握住了一个虚无的骰子,知道落点的只有他自己。 他确实在赌。他那天特意没有看天气预报,他跟自己打赌,只要能看见日出,他这趟回去就和纪星表白。 深夜的海滩静谧到可怕,身旁插着禁止下海的警示牌。方橙看到海岸线和天空的颜色一层一层逐渐分明,深紫色的海分裂出一个口子,沙哑的黎明过后,世界突然就只剩下刺眼的金光了,粉红色照在岸上的时候,方橙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站了好几个同样来看日出的人。 一个女生拿着胶片相机对着海岸线拍照,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拉着男友的手,似乎有些失望地说:“这边怎么看不到日出啊?” 方橙手心的沙泄了出去。 离开厦岛的前一晚,方橙又去了一趟那篇海滩,同一个位置,他坐了第二晚。 这次还没等到凌晨,乌云卷积着细雨落下,岸边巡逻的人看到他向他走来,提醒他快离开,台风就要来了。 方橙起身,有些失笑,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往回走,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弯下腰,攥起一捧沙,奋力撒向了身后。 他把那枚骰子扔进了海里。 他还是自私了一回,他不想放弃纪星,他想去告诉他,没有人相信你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想试试他能不能留得住,哪怕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 但命运最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人就是该愿赌服输的。 很久之后方橙才知道,黄厝那片的海是看不到日出的,想看日出得去厦岛的东面。 这么简单的常识,却有那么多人不记得。 方橙的目光抬起,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昏暗中,看见了那个被拆开了一半的按摩仪。 八年前,纪星从宿舍楼翻出去和他彻底闹掰那个晚上,方橙都没有表露出过任何的情绪,但此刻,已经快步入三十岁的方橙,看着那散落在沙发一角的按摩仪,竟然真的有点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他陡然想起了小刘提到的那个因为肠胃炎差点错过高考的小孩,方橙此刻突然很想知道那个小孩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考到自己理想的大学,他还会不会再去吃学校门口的那家麻辣烫。 他还想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每个人是不是都在理性中混沌地活着,然后死在日出前一个个明知错误的沉沦里。 那碗面被倒掉了。 六点半,方橙穿好了衣服,在门口换鞋,正要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方橙还是愣了一下的,他回头望了一眼。纪星是穿戴整齐地出来的,看样子是打算出门。 两人对视了有半秒,但很快方橙就把头扭开了,继续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换鞋。 空气安静了没有几秒,方橙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他听到纪星似乎走了过来,停在吧台的地方,开口似乎跟他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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