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轮椅前,低头摘下蓝紫色鸢尾花宝石胸针,尔后蹲下身将其别在闻珏胸前。 又替他掸了掸西装才起身,垂眼打量几秒,颔首:“这样看着没那么空了。” 闻珏缓慢地眨了下眼,低头看向胸针,宝石璀璨夺目。 又将目光移到身前的宁嘉青身上。 发现人更耀眼。 此举一出,周遭人噤若寒蝉,再没人敢对闻珏指点半字。 这时宋冶平匆匆从门口进来,余光里瞥到闻珏。 又立刻离开改了方向过来,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小珏?不是说不来嘛,前几日正好我有事不在,以为见不到你了。” 闻珏莞尔,“宋叔叔,好久不见。” 看他如今这副模样,宋冶平一脸感慨惋惜,不轻不重地拍了闻珏肩膀两下,“以后也没机会能和你打球了,不过现在没事就好。你能来,我爸也会高兴的,记得他那时候总是念叨闻家的长孙,连我都得向你学习……” 听之,闻珏唇角的笑有一瞬间收敛,谦虚道:“其实我本资质平庸,比不上宋叔叔。” 表情的变化微不可查,却被宁嘉青敏锐地捕捉。 他瞥过宋冶平,回头看了眼每个圆桌上摆着的一叠蟠桃,隐隐约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话宋冶平很受听,他爽朗地笑了两声,“对了,都快忘了你和嘉青还是——” 又想到他已经离婚,这话再提就不合时宜了。 宋冶平也不再说,只让闻珏吃好玩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他提。 宴会进行了一个小时,主角终于登场。 宋老爷子虽已八十八高龄,满头银发。但腿脚利索,脊背挺直。 穿着一件黑红的中山装,步履平稳地走到台子上。讲起话来,清晰洪亮。 他前两年才肯给年逾五十的长子让位,表面上宋冶平是当家,其实大把权力还是攥在宋老爷子手里。 所以午宴间,在场的人除了宁嘉青和闻珏,无一不主动上前示好。 有人打听到他从年轻时就酷爱园艺,最喜栽种嫁接果树。光是在卡森城的庄园,就有三片果林。 于是他端起桌上的黄色蟠桃,溜须拍马:“这桃儿一点味都没有,你们都不知道,味道比不上宋老家里的树结得果子万分之一——” 这话实在谄媚肤浅,但也稳稳当当拍到了宋老爷子的心窝。 他不禁喜笑颜开,一时兴起让所有人都去庄园参观树林。 不管想去的,还是不想去的,这会谁也不能扫了兴。 在一片恭维喝彩中,宁嘉青最先走到人群后头,俯身问闻珏累不累,叫司机送他回去休息。 而闻珏摇头,贴着他耳边轻声说:“陪你去。” 呼出的温热气体消弭在耳后,宁嘉青喉结滚动,攥着轮椅扶手的指节逐渐泛白。 一时心痒难忍。 宋老爷子养居的欧式庄园面积广阔,比宁家的老宅大上三倍不止,装潢布置尽显奢华。 管家领着一行人到后院,修砌的砖石中央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光是看粗壮的树干,暗褐色的树皮,便知道这棵树年数不少。 宋老爷子精神矍铄,乐此不疲地介绍。 这棵蟠桃树已有百年,当年栽在京城的院中。养居美国后,特意将其移出,水运半月有余,成功栽种在这里。 他让人摘下几个成熟的蟠桃,并不是人人都有,选了几个人分下去尝一尝。 明明只是植物子房壁生出的中果皮,这会被人捧在手里像滚烫的金果子,高兴得不知从哪儿下口。 手里只剩下一个时,宋老爷子微微眯眼,看向人群最外圈用手帕轻轻遮着口鼻的闻珏,伸手指了指,“这是……闻家的长孙?” 人一时全都看向闻珏,他移开手帕,微微俯身,礼貌笑道:“宋爷爷。” “还真是你这孩子。” 宋老爷子走过来,也不说话。打量一番,才摇了摇头:“要说从前那些孩子里面,就数你有长进……可惜了,命不好啊。” 又长叹一声,把桃子递给闻珏,口吻施舍:“记得以前你爷爷带你来,说你爱吃桃子,快尝尝,是不是跟小时候一个味道?” 他还没作反应,宁嘉青先一步过来。 闻珏伸手挡住他,尔后盯着这只桃子,没接,面露歉意:“抱歉爷爷,我吃不了,我对桃子过敏。” 原来说出这话是这样简单轻松,闻珏在心里想。 可他却用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 “过敏?”宋老爷子嘴角向下,面露怒意,“怎么那时候吃没事,现在就不行了。还是说看我老了,不给我这个面子?” 宋冶平赶紧过来圆场,“爸,您别生气。小珏也不是这个意思……” 而宋老爷子越说越恼,“身体残了,怎么连跟着心性也变了,变得如此不懂事,成何体统——”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人群一声尖叫。 众人纷纷回过头,一时惊呆了。 只见宁嘉青不知何时拿起了墙边倚着的一把斧头,双手紧握朝蟠桃树的树干重重砍下。 仅两下,只听清脆的“咔哒”声,桃树向一边直直倒下,惊得几只鸟飞起逃窜。 树叶混着细枝落了一地,软桃摔得稀烂,硬桃四下滚去。 一瞬间,金贵的蟠桃果实,成了再无人要的贱果。 而宁嘉青作为罪魁祸首却不紧不慢地放下斧头,甚至优雅的取过叠着的手帕擦了擦手。 视线落在宋老爷子那张惊愕得嘴唇打颤的脸上,冷笑着一字一顿道:“老不死的。”
第72章 不喜欢我了? 对面的人再一次笑声传来,宁嘉青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咽下嘴里的三明治,“你都笑了几次了,有这么好笑吗?” 闻珏摇了下头,可唇角的笑意还未淡去,“也算是一次别出新裁的体验。” 今日午后,蟠桃树轰然倒地。 在场的人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想不到宁嘉青为何作此举动。 只有闻珏爽朗开怀地笑,听到笑声后宋老爷子才勉强回过神,瞬间勃然大怒。 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老头,这种时候还能秉持法治观念,让儿子报警抓了宁嘉青,又指着闻珏,“连他一块拷走!” 到此,已经成了一场闹剧。 宋冶平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实在没办法。 警察来之后,也只能按照民事财产赔偿。 最终宁嘉青和闻珏被“轰”出了庄园,并且命令宋冶平与之停止所有合作。 闻珏左手拄着下巴,看着眼前人,问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宁嘉青拿过纸巾擦了下嘴,低声说,“宋冶平敢这么坑我,我忍他已经很久了,不想忍了。” 自两家合作以来,还未满一年,问题层出不穷。 海里油量虚报,货船维修造假,集装箱缺失等等。 又拿减租的事情的来诓他,让自己女儿形影不离地跟着他,放出两家意向联姻的消息,以此拉拢人脉。 若不是他后来提出减租,宁嘉青早就想断了合作。但奈何不能撕破脸,现在正好破罐子破摔,没什么顾忌的了。 听他说完,闻珏慢慢地点了下头,突然轻叹一声。 宁嘉青轻敛眉,“你叹什么气?” “没。”闻珏眼露可惜,轻声说:“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护着我,才如此冲动。” 话说得太直接,宁嘉青一愣。 不自觉攥紧手里的纸杯,可乐溢出浇了一手。 闻珏好整以暇,将纸巾递给他,“小心点。” 宁嘉青接过纸擦着手,轻咳一声,“不是冲动。” 闻珏笑,“没否认是为了我。” 白皙的耳廓渐渐变红,宁嘉青只觉手上的糖浆越擦越黏腻,扯了下唇角:“想得美。” 随后拉开椅子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闻珏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又回想起宁嘉青拿着斧子,挥着将蟠桃树砍下的场景。 树干在劈裂声中倒地的那一刻,心中似乎响起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原来是困住他的牢笼锁链,经年锈蚀,脆弱不堪。 其实一拽就能断裂,但他从未主动伸出手。 闻珏似乎隔着这棵桃树的残骸,与小时候的自己对视相望。 自己竟不切实际地想告诉他:其实你不用经历喉咙肺部烧灼的窒息感,也不用熬过因后背结痂疼痛难忍的漫漫长夜。 要是嘉青也在就好了。 因为午宴时喝了红酒,宁嘉青不能开车,找了位白人代驾。 扶闻珏上车后,他看了眼手表,“送你回到家得半夜了,就近找个酒店,明天上午再回?” 闻珏“嗯”了一声,“只是……” 他看向宁嘉青,苦涩地笑:“这次出来没带护工,我自己一个人身体有些不方便,可能得多麻烦酒店工作人员了。” 望着黑夜里闻珏苍白瘦削的脸,宁嘉青心里蓦地一酸。 他手撑着车门框,回头看了眼远处霓灯闪烁的高层建筑,“我住的酒店就在湖对面……要不去我那里将就一晚?” 最近旅游旺季,太浩湖游客人满为患。 夜间马路上全是散步的行人,仅十分钟的路程举步维艰。 闻珏按下车窗,湖边凉爽的风将人群喧闹吹进窗。 宁嘉青倾过身体整了整他腰间的垫枕,知道他喜清静,便说:“不嫌太吵?” “以前可能会。”熙攘的人群映在闻珏眼中,唇角微扬,“现在还好。” “嘉青。”闻珏侧过头,风吹得他发梢微乱,问他:“你就不怕?” “怕什么?”闻珏没说话。 与他沉默地对视间,宁嘉青一时被迎面的风扰了心弦。 闻珏想问他,是怕与宋家公然作对,影响集团业务;还是怕他数十年如一日对闻珏不轨的心意,在今天公之于众。 宁嘉青能觉出闻珏今日的不同,可他不想问。若并非他所想,连这份错觉都将留不住。 他倾过身,伸手去按上车窗,玻璃抵挡住夜风和所有喧嚣。 “这里晚上太凉,少吹风。” 手还未收回,闻珏却轻握住他的手腕,追问:“你还没回答我。” 气氛沉静须臾,宁嘉青抬起下颌,“闻总应该比我清楚,如果我连宋冶平这种人都怕,怎会短短两年坐上今天的位置。” 又补充,“我可没怕过谁。” 闻珏收了手,又忍不住笑。 “……你今天怎么笑个没完?” “因为开心。”闻珏回答的很坦诚,他又换上一副审视的表情:“可是我记得你挺怕你姐的。” “……” 闻珏回忆起宁嘉青读私立高中的时候,因出身及性格冷漠沉郁的缘故在学校被人欺负。 那时宁江想让宁甯和自己与这个小儿子亲近些,一次家庭聚会嘱咐宁甯回来时到学校把弟弟也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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