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宁嘉青撩了下眼睑,看向里侧主卧的棕色木门,“倒是想见见,是哪个‘小家伙儿’把你拴住了?” 闻珏笑而不语,把脱下的衣服搭在沙发靠背上。 此时裴安过来,说家里有鲜榨橙汁和杨梅果酒,问宁嘉青要喝哪一个。 没等他开口,闻珏在一旁说:“给宁先生端杯橙汁吧,他一会回去要开车,不能喝酒。” 而听在宁嘉青耳朵里,就是变相撵客。 他突然有些恼地站起身,理了理上衣,面上却无波动:“不必了。” 说罢,大步走向门外。 而房屋主人也没挽留的意思,对裴安说:“送一送宁先生。” 又轻声告诉护工,“关于我的病,不要告诉他。” 按照嘱咐裴安送人上了车,转身要走时却被对方叫住,从车窗递出一只手机,“留个你的电话给我。” 见他眼露疑惑,宁嘉青不疾不徐地说:“客人回家要报个平安,难道不是待客之道,闻珏没教给你?” “……” 裴安只好将电话输给他。 宁嘉青把这串号码打回去,听到他兜里的震动声,才收了手机扔在一边。 却还不肯放人走,问:“这两年,他身体还好吗?” 安静两秒,裴安依旧冷淡着表情,官方道:“护工的职责是照顾闻先生的起居,身体指标的评估需要医生来完成。” 宁嘉青冷嗤一声,“说话这方面倒是跟他学得挺好。” 他又看了眼住所,尔后开车扬长而去。 打开卧室门时,闻珏正坐在窗台边看书。 见护工进来,头也不抬地问:“人走了?” 裴安应声,视线移过对门前路况一览无余的窗户,落在书架中央的木制昙花上。 他走到书架前,伸手拽过防尘帘将昙花遮住,“既然闻先生不想让他看见,以防万一,随时藏好。” 裴安素日寡言不语,闻珏知道他聪明敏感,莞尔:“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他把药盒拿来,倒了杯水,“一个人的眼睛是说不了谎的。” 又说:“何况这页书,闻先生昨晚就已经读到了。” 被揭穿的闻珏一时窘迫,把书合上放在桌上,笑里却轻快:“那我装睡,你一定也看到了。” 裴安颔首,“其实看得出,这位先生对您的感情也不薄。” 闻珏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可年轻的护工不再说。 他看着堆叠的白色药片,“我以为你会问,明明算得上‘两情相悦’,为什么我还要回避他,甚至拒绝他?” 裴安又摇了下头,顿了顿,“私以为闻先生是个理性的人。” “我可受不起这个评价。”闻珏笑得无奈,很快又沉寂下来,“你说人到中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闻珏不得不承认,其实在来度假酒店的路上,很多个瞬间都在想会不会碰到宁嘉青。 又想如果当真见到,只看一眼就好。 可等人现在眼前,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自己。 “理性是罗盘,欲望是暴风雨。再有经验的水手,遇上也要搏一搏。” 裴安面容平静,看着这位对自己有恩的雇主,“搏得过便原路返航,可搏不过被暴风雨征服又如何?生命本没有意义,只是一场有去无回的体验。人并非要做神明,蝼蚁也能享受阳光。” 闻珏怔然,半晌,他问裴安:“如果是你,会怎样做?” 一向神色冷淡的他,鲜少见他微笑,“一蓑烟雨任平生。” 三日后,闻珏的身体检查结果出全。 如预期,主治医生面带微笑地告诉他,肿瘤是良性的,准备手术切除即可痊愈。 只是位置稍有风险,压迫到了脊椎、髋骨及骨盆处的神经。 又综合身体截瘫,患有强直等各方面原因,导致近期体力不佳,腰部以下时常僵痛、失去知觉等症状。 因为闻珏的身体状况偏弱,多次开刀影响机能恢复。所以医生建议,在肿瘤切除手术的同时,进行髋关节置换手术,最大程度遏制强直性脊柱炎的发展。 他也说明白手术时间的延长,对患者的体力是一个考验,不可避免地会增加风险。 综合考虑后,闻珏同意了手术方案,时间初步定在下月中旬。 回去收拾行李后,正式住进医院。一日三餐严格按照营养师的食谱,按时检查复健,调理身体以待手术。 这天晚上,闻珏洗完澡。 裴安帮他吹着头发,发现闻珏一直抬头看着病房墙上的电子日历——明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 他关灭吹风机,拨着对方柔软的黑发,问:“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没。”闻珏轻轻叹口气,“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裴安以为他是觉得等待手术的日子漫长无际,便说:“疼痛延长人的感官,等闻先生身体好起来,就觉得时间飞快无比了。” 闻珏失笑,“你的意思是,我该珍惜这段疼痛的时间了?” 裴安不再说,只把吹风机的电线缠起收好。 等闻珏吃了药,上床休息,一切安排妥当后。 裴安穿上外套,背上双肩包,准备回去他的出租屋,有只小猫还等着喂饭。 走之前,听见闻珏叫了声他的名字。 裴安问怎么了。 闻珏摇了下头,“只是觉得你说得对……我应该珍惜疼痛。” 起初裴安对闻珏的这句话并未多想,直到翌日早晨来到病房。 却没见到闻珏,床上被子叠得整齐,衣橱揶着一隅布料。 他打开橱门,发现少了一套黑色西装,倏地想起今天是寿宴当日。 而旁边的外套口袋里,放着一张醒目的黄色纸条。 裴安拿出,上面铺着苍劲的蓝色钢笔字。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作者有话说】 理性是罗盘,欲望是暴风雨——卡尔波普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海燕之歌》
第71章 想见你 天公也作美,一连几日阴沉,在寿宴这天彻底放晴。 度假酒店离翡翠湾很近,隔窗能望见湛蓝色的高山湖泊,以及远处连绵的银色雪山。 宁嘉青一连被宋冶平使唤几天不说,今日一大早便喊他过来。美其名曰是带他见见客户,结果陪她女儿携了一身闲言碎语。 应酬一上午,好不容易逮着个闲空,到走廊的露台透透气。 烟还没抽半支,宋韫又找到了他,细声软语地叫了声“嘉青哥”,凑到他身边:“宴会快开始了,你在这干什么呢?” 宋韫顺着视线看向窗外,见到远处雪山皑皑。 不禁又想起几日前她一时找不到宁嘉青,后来听说去了太浩湖的滑雪场。 天一亮走的,天黑还没回来。按照宋冶平的要求,宋韫只好亲自去接他回来。 太浩湖周边二三十个天然滑雪场,找到人时已经晚上十点多。 场地的人寥寥无几,一眼看到宁嘉青躺在偌大的雪场中央。旁边倒着一块单板,散落着护膝和滑雪镜。 以为他是身体摔伤了,宋韫刚想去雪场叫人,被宁嘉青拦住了,冷淡道:“我没事。” 他坐起身,仰头望着雪山山巅。 月光下泛着冷光,神圣不可侵犯,倒映在眼底。 片刻,宁嘉青忽然问:“你见过雪山山顶的风景吗?” 冷得裹紧披肩的宋韫一愣,张了张嘴,还没等回答。 又听见他声音轻了些,似自言自语:“明明只差一点。” 宋韫不懂得宁嘉青的情绪,也不想懂,只做些表面的功夫。 她去拽宁嘉青的小臂,腕间露出一隅淤青,“怎么又在看雪山,不是前几天刚回来?嘉青哥摔得身上的伤还没好……” 被按压的手臂突然激得一下疼,宁嘉青皱起眉,下意识收回手。 而力度稍微大了些,宋韫穿着细高跟鞋,崴了下脚没站稳往向后倒去。 宁嘉青手上还夹着烟,换另一只手去拽她。 没等碰到,宋韫被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 她站稳回头,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时一愣,“闻、闻大哥?” 闻珏向后退了半米,眼睛含笑,“还记得我。” 黑发向后梳去,整齐利落。虽脸颊偏瘦,丝毫不影响那双温柔的瑞凤眼。有些凹陷的眼窝,使得愈发深邃。 他身着黑色西装,熨帖平整。因为较之前瘦了些,肩线略不贴合,胸前也空荡。 宋韫那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唯一对闻珏较深的一件事,是被父亲扔过去的橄榄球砸得手臂脱臼。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地笑着说了声谢谢。 “一转眼出落成大姑娘了。”闻珏看向一旁的男人,叫他:“嘉青。” 对于突然出现的闻珏,宁嘉青一时恍惚。被指缝间的烟蒂烧到皮肤,才被痛感拉扯回神。 他顺手将烟碾灭扔进垃圾桶,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没开口,只听闻珏继续道:“在了解相处中,要对女生温柔些。” 闻言,宁嘉青脸色微沉,皮笑肉不笑:“是,比不上闻先生。” 他侧头对宋韫说,“你先进去。” 见对方表情不太好,宋韫不情不愿地走了,让宁嘉青也尽快过去。 临近宴会开始,人基本都在大厅。隔着两堵墙,听见人声喧闹。 宁嘉青靠在墙上,双臂交叠胸前,低眼看着眼前人,“不是说不来?” 闻珏与他对视,停顿两秒,缓缓道:“临时改了主意,因为有很想见的人。” 闻言,宁嘉青一愣。 他站直身体,拧着脖子环视一圈,瞥到走廊拐角宋韫的一抹裙摆。 尔后皱起眉,语气古怪地试探道:“你想见的人,是宋韫?” “……” 闻珏无奈轻叹,拍了拍宁嘉青的手臂,转动轮椅,“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闻珏赶着尾巴出现在宴会,让在场的人十分惊讶。 闻家来人并不稀奇,稀奇的竟然不是作为现任当家的弟弟,而是身体瘫痪,还被离了婚的哥哥。 这两年闻珏和宁甯婚姻破裂,已然不是秘密。不管内因如好,至少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是女方主动提出的。 因此闻珏也成了大家的饭后谈资,揣测着被女人抛弃又苦苦挽留不成的颓废模样。 虽然也有曾经因受到闻珏的恩惠,真心感激而上前问候的人。 然后利益纠纷使得人性凉薄,除了冷眼旁观,也有人直言不讳:“看来这闻家老大过得是真不好,身上连件合身的西装都没有。” 可惜闻珏离得远,话先传进了宁嘉的耳朵里。 他循着声音,回头冷冷看了说话那人一眼,对方闭紧嘴不再言语。 等闻珏和身边的宾客寒暄完,宁嘉青才穿过人群上前。
73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