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在和陆炡说,似在对自己说,“其实我早在11月24日死去。” 闻珏轻轻吸了口气,尾音颤抖,“又在11月25日活过来,可我一直不曾发觉。” 有人将牢笼打开,有人修补羽翼,有人用手捧他飞向天空。 他却不知道,只顾影自怜。 闻珏抬手轻触眼睑,眼前渐渐亮白闪烁,像是鸟飞向天空被炽热的太阳光芒刺伤眼。 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想起的是那时在樟宜机场遇见被骗了所有钱的宁嘉青,后来接他去小餐馆吃了一顿十五新币的套餐。 仅仅十五新币的餐食,十八岁的宁嘉青执着倔强地对自己说:“哥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我拼了命地保护你。” ——我拼了命地保护你。 原来他的每一句话,都不曾是玩笑。
第62章 我不会再见他 闻珏睁了眼,眼球接触光线后,睫毛不自觉颤抖。 心电监测仪的响声,冷冽的消毒水味,提醒着闻珏又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他侧过头,呼吸声很重,氧气面罩浮起一层白雾。 看到陆炡背对着站在病房窗台边,依稀听到他用英文在讲电话。 听到窸窣的细响,陆炡回头见闻珏醒来,两三句挂了电话,大步走到床边俯身看他,“阿珏?” 眼前忽然放大的人像,镜架的金属光泽都让闻珏倍感痒痛。 他不禁用力闭了下眼睛,睫毛沾上湿润。 下意识伸手去碰,被陆炡握住了手腕,将扎着点滴的手放平,轻声说:“病症引发的葡萄膜炎,医生说是暂时性的,一周就能退。” 闻珏应声,看向陆炡,唇边发紫,“我的病,你知道了?” 几乎瞬间陆炡的眼眶红了一圈,他颔首,心疼道:“阿珏,你怎么连我也要瞒着?” 三个小时前,闻珏突然脸色惨白,失去意识晕厥。 陆炡立即驱车送他到中央医院,调取患者病历后安排了接诊医生。 急诊结束后,免疫科的主任医生告诉陆炡。 一般来讲强直性脊柱炎的早期患者,短时间内身体不会出现过于剧烈的反应。 这次闻珏晕倒是身体免疫力下降,以及贫血导致的暂时性休克。患者有车祸病史,本为截瘫患者,加上遗传病影响,务必时刻注意身体状况。 严格用药,定期检查,切忌情绪波动。 医生告诉他,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只能加以控制。若发展到后期,患者将面临巨大的痛苦,必须动手术来矫正脊椎。 陆炡深呼一口气,拿过桌上的消毒纱布,用生理盐水沾湿。一点一点清洁着他的眼周,低声说:“我已经联系了在美国工作的朋友,那边有专业的疗养院,如果要去——” “陆炡。”闻珏出声打断,停顿几秒,哑声道:“关于先前的赌注。” 陆炡突然苦不堪言,此情此景,闻珏满心里想的竟然还是宁嘉青。 他敛着唇角没说话,继续仔细地将眼睛清理干净,尔后把纱布扔进纸篓。抬眼看着吊瓶中平稳滴落的透明药液,才说:“是我误会了他,愿赌服输,我会请辞检察长一职。” 闻珏慢慢摇了下头,薄唇微微翕动:“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一开始这个赌注你就会输。” 他胸前轻微起伏,“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不会对他死心。” 病房倏然安静几秒,只剩周围仪器冷漠的响声。 陆炡声音低哑,“为什么?” 闻珏唇角的笑容似有似无,随着氧气罩消失又浮现的白雾,“我爱他,抵挡所有丑陋。” 陆炡垂眼注视着他,没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拨开他额前扎着眼睑的一缕发。 手机突然一阵振动,陆炡看了眼来电,说:“我先接个电话。” 起身要走时,闻珏叫住他,“口渴,想喝椰子水。” 陆炡点头,“我去买。” 他关上病房的门,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前停了下来,回拨了电话。 蒋鸣很快接通,“U盘没在啊,是一楼这个客厅吗,电视是关着的。” 陆炡皱起眉,“没有了?” 闻珏晕倒得突然,陆炡送他去医院时没来得及把U盘拿走。 一个小时前给了蒋鸣别墅的门禁卡,让他拔下并删除文件记录。 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如果是宁嘉青回来看到了视频,此时必然已经找了过来……所以另有其人。会是谁? 脚步声渐远,直至听不见时,闻珏说:“京年,进来吧。”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韦京年提着果篮进门,放在桌上,面露歉意:“来得匆忙,只带了这个。” 他解释,“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枫香晚苑,登门拜访闻哥,可发现家中无人,客厅的电视敞着。” 多余的话,韦京年不再赘述,只问:“看来闻哥对当年的事情,已经大致了解了。” 闻珏颔首,手撑着床面要起身,可腰椎却用不上一点力气,僵硬得像一块钢板。 韦京年过去扶他坐起身,“我叫医生过来。” “无碍。”闻珏伸手摘下氧气面罩,缓缓道:“我出车祸住院的头一年里,嘉青没来看过我。起初我以为是他不想见我,所以那一年……” 韦京年替他说出口,“那年嘉青对外称因工作原因,搬去枫香晚苑独居,其实是在养身上的伤,被钢筋贯穿的手掌,反复发炎半年的时间堪堪愈合。” 沉默片刻,闻珏轻声问:“嘉青呢?” 韦京年没回答,只说:“明天上午八点的行程,直飞新山一国际机场,最少要驻越南四个月。” 他垂眼看着闻珏,昔日挺拔茂盛的白杨,破碎得只剩一片飞絮。 可韦京年不是宁嘉青,黑沉的瞳仁里没有半点留恋疼惜。 他话间冷肃平稳,“从我认识嘉青起,他理性睿智,做事决绝,从不拖泥带水……可只在闻哥这里做了太多傻事。不过我能理解,陌生的环境,脆弱敏感的年纪,遇上优秀稳重的年长者,依赖强者是人之本性。但我始终认为,感情这东西是有保质期的。十年忘不了就二十年,就算一辈子放不下,也不影响吃饭睡觉,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顿了顿,韦京年微笑着说,“更何况这些年嘉青过得也并不好,且不说你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只要身上没有累赘,往后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闻哥,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累赘指得是谁,两人不言而喻。 闻珏闭上湿红的眼睛良久,再睁开时点头,“我不会再见他。” 得到想要的答案,韦京年不再久留。 走之前,他对闻珏说:“回去后我会告诉他你已经离开枫香晚苑,关于闻哥的病,嘉青也不会知道。” 陆炡提着新鲜的椰青回来,闻珏已经睡着了。 似乎梦里也不安稳,胸前不规律的起伏着。 陆炡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轻握住闻珏的一只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看他。 忽然觉得床上的人近在咫尺,却模糊陌生的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刹那心里又闪过那个疑问——他真正认识过闻珏吗? 瓶里的点滴快要输完,陆炡打算去值班室叫护士,松开手刚起身,便被闻珏重新握住。 陆炡回头,闻珏还没醒,苍白的嘴唇小幅度地动着,似乎在说梦话。 他俯身离近,听见对方说:“嘉青,梦想当飞行员的人……不可以抽烟。” 【作者有话说】 晚些还有一更
第63章 他已自由 值完急诊夜班的滕雪换好常服,挎着包从休息室出来。 正好碰见准备回家的同门师妹,“辛苦了滕主任,我开车来的,正好送你一块回去吧?” 滕雪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 十分钟后,她在住院部的特级病房门前停下。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瞥见里面病床被子边儿露出的一隅黑发。 滕雪轻轻叹了口气,抓紧一侧的肩包带。 昨晚值班时,师妹来送夜宵。 告诉滕雪先前她查过病历的那位叫闻珏的患者,下午时急性休克送来急诊。 滕雪一开始以为是她看错了,患病早期症状不至于如此严重。 等亲眼看到病床上的闻珏,才意识到他身体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 外套兜里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滕雪看到屏幕时一愣,竟然是宁嘉青的来电。 犹豫几秒,她接了电话,“宁先生?” 没作太多寒暄,对方直接问:“前几日闻珏在你们医院体检,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吗?”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滕雪再次看向玻璃窗,想到先前闻珏对她的叮嘱,轻声说:“抱歉,我没有调取医院患者资料的权限……方便的话,宁先生还是亲自打个电话问一下比较好。” 对面安静一瞬,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结束了通话。 滕雪在病房外站了许久,直到负责护理清洁的护士过来,也没能等到闻珏被手机铃声叫醒。 头等舱内,直达新山一国际机场的飞机即将启程,乘务员正在作起飞前的最后一遍安全检查。 自韦京年从洗手间回来后,便见宁嘉青一直攥着手机,低眼沉思着什么。 “嘉青,心里有事?” 宁嘉青没说话,摇了下头。 韦京年瞥过往这边走来的乘务员,不露声色地说:“若实在担心,不如走之前试着再联系一下闻哥。” 彼时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响起,“先生您好,请将设备调至飞行模式,将桌板收起……” 宁嘉青仍没说话,将手机关机,扔进了前面的收纳袋里。 韦京年轻叹一口气,唇角微微向下,“既然已决定接下这个项目,这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下面多少张嘴等着吃饭……不要把情绪带进工作。” 宁嘉青应声,看向舷窗外逐步升起的天空,低声说:“我明白。” 按照医生建议,陆炡买了清淡和补铁的餐食。到病房时,正巧碰上护士给闻珏做日常清理。 擦拭干净消完毒,换上新的尿袋,在床尾贴着的单子上用笔做好记录。 等她出去后,陆炡将餐盒放在桌上,拧着保温桶的盖子:“这家莲藕排骨汤味道特别好,我开车十公里打包回来的,你尝尝……” “不急,晾晾再吃。”闻珏比昨日气色好了许多,已经撤掉了氧气机,眼睛也不再畏光流泪,“外面天气好,推我出去透透气吧。” 陆炡怕晒着他眼睛,没带闻珏去住院部后的休闲公园,而是去了不远处的雨树石径下散步。 雨树是新加坡的国树,树形像撑开的伞,在这个国家随处可见。 刚移居这里时,闻珏并不喜欢这种树。觉得树叶密,树冠阔,仰头望去遮住穹顶,给人密不透风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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