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珏下意识要把他的手拿开,听见他说:“最见不得你的眼睛不好受。” 这话让闻珏来了兴趣,问:“说得好像我眼睛受过伤一样。” “不过说来也奇妙,我这双眼睛大概有神灵的庇护。那场车祸里身上哪哪都留下了疤痕,甚至离眼睛几公分的鬓角。” 说着,他侧开脸,鬓角黑发中有块一公分的瘢痕。平日藏在浓密的黑发中,并不明显。 闻珏又看向他,微笑时眼尾弯起,“唯独这双眼没事。” 宁嘉青低头注视着他,微微敛起唇。 尔后低头俯身,双手扶住他的下颌,吻在了闻珏的唇角。 任凭轮椅上的人挣扎拒绝,也不松开一丝一毫。 好巧不巧,正好被池州从镜子里看见。 韦京年接完电话,一脸阴沉地从门外抽了两支烟才回去。 他从后门进去想去找宁嘉青,瞥到前面池州的座位依旧是空的。 距离他出去回来都过了一个钟头了,临近零点,酒吧的演出也快结束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韦京年怔了下,走过去从后面拍了拍余泽的肩膀,“看见池州了吗?” “不是去卫生间了吗?”余泽有点懵,转头问一旁的宁嘉青和闻珏:“哥你们去厕所的时候,没看见州哥吗?” “没。” 宁嘉青拿过桌上的果汁桶,给闻珏倒满。 韦京年看了一眼二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脚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演出临近尾声,已经有不少人出来。 韦京年老远看着门口围了些人,面露疑惑、窃窃私语的指着里面。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进洗手间,果然看见蹲在墙角的池州,双臂抱着膝盖,表情一脸绝望。 旁边还有个好心路人,以为池州身体不适,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韦京年过去说了声“谢谢”,“这是我朋友。” 然后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喊他:“池州?” 听到熟悉的声音,池州总算是回过神。 抬头望向韦京年,眼睛一红,哽咽着叫了声:“韦哥。” 韦京年心里一沉,心想坏了,这是真受到刺激了。 八成是看见不该看见的了。 一向稳定自若的韦京年,脸上难得带了点慌乱,把池州扶起来:“怎么了这是?” 回忆起先前的画面,池州不禁打了个冷颤,几乎要哭出来,“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看到宁哥和他姐夫……我是不是被诅咒了?” 韦京年轻叹口气,心想还是别瞒着他了,早晚都得知道。 他扶着池州往外走,“其实他们两个……” 乐队演出正式结束,算上余泽提供的一百万奖金,算上线下线上筹得,共计一百五十万新币。悉捐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帮助亚非贫困地区建立学校。 余泽正在酒吧门口同宁嘉青和闻珏说着话,见韦京年一人过来,问:“州哥呢?” “……他头有点疼,我让司机先送他走了。” 韦京年视线扫过闻珏,落在宁嘉青身上,“宁哥你跟我过来一下,工作上有点事情找你谈。” 宁嘉青“嗯”了一声,从轮椅后面的兜里拿出小号薄毯,弯腰盖在闻珏腿上,“这会起风了,别吹着腿。” 一旁低头看着的韦京年,嚼肌微微僵硬。 等他们走后,闻珏仰头看向余泽,毫不吝啬地夸奖:“你们的表演很精彩,不愧是‘Field’。” 余泽“嘿嘿”一乐,“正好我乐队的成员们要在新加坡玩几天,我把他们叫过来给闻哥认识认识?” 闻珏莞尔,“那感情好。” 余泽把正在人群里给粉丝签名的成员们拉过来,带到闻珏面前,“闻哥,这是贝斯手里昂和帕瓦,鼓手乔,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 尔后他用英语,给成员们介绍闻珏和自己的关系。 其中一位手臂上文着潘多拉魔盒文身,叫帕瓦的贝斯手,看向闻珏,说了一句泰语。 闻珏有些茫然地看向余泽,“什么意思?” 余泽笑着说:“帕瓦说的泰语,闻哥你听不懂……帕瓦夸赞你刚才在台上唱得好听。” 闻珏点点头,用英文对帕瓦说了声谢谢。 这位泰籍贝斯手眼神探究的盯着闻珏片刻,侧头对余泽说了两句泰语,又转身对里昂询问着什么,对方认同地点头。 只见余泽脸色一变,拉住他胳膊飞快地说了两句话。 帕瓦表情带了些歉意,无奈地耸了耸肩。 闻珏静静地看着他们,尔后问余泽:“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余泽勉强笑着:“就是他们说……想加你SNS的账号,以后也能联系,分享分享歌什么的……” 他略带歉意,“麻烦你告诉他们,我没有此类的社交账号。” “……好。” 离酒吧不远的胡同内,香烟的星火隐隐约约闪烁。 韦京年看向宁嘉青隐匿在阴影中的脸,忍不住再次提醒:“这次算是我们有准备,可下回也许不会这么幸运。” 两个小时前,韦京年接到一通体制内朋友的电话。 告诉他警察署刑警队一位叫蒋鸣的警官,到交通署以检查为由,调取过四年前11月24日晚宜临高速车祸事故的档案。 也就是闻珏那场事故车祸。 蒋鸣查阅了事故始末细节,以及当晚所有车辆登记名单、拷贝了高速监控录像。 对于蒋鸣这个人,韦京年并不了解。 后来电话里的朋友,隐晦地告诉他这位警官和东南城区内检察署的检察长有交往。 “从调查阿暹的死因,以及当年车祸的行车记录来看……陆炡在调查那场事故。”韦京年敛起眉,“如果真被陆炡查出什么,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闻哥他对你……” “不必担心。”宁嘉青抖了抖烟灰,抬眼看向韦京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他会相信我。” 韦京年咂舌,一时沉默。 等烟蒂烧到了手指,痛感使他回过神,低声说:“嘉青,凡事要往最坏处想。” 而宁嘉青不以为意,将烟扔进垃圾桶。 抚了抚身上散散烟味,留下句“时间不早了,我得送他回去休息”,便离开了胡同。 昏暗的路灯将宁嘉青的影子拉长,一直蔓延到韦京年的脚下。 他深叹一口气,轻声自语:“可人情似纸张张薄,你明明早就知道的。” 送闻珏回到疗养村,已经凌晨一点半钟。 见对方实在疲惫不堪,宁嘉青也不再逗留打扰,看他进门后准备要走。 刚碰到院子里的栅栏木门,听见身后闻珏轻声喊道:“嘉青。” 宁嘉青停下回头,“嗯?” 草叶里伏着的鸣虫在叫,衬得深夜寂寥无边。 闻珏隔着潮湿的黑夜望着他,沉静着一时没有说话。 只见宁嘉青挑眉问:“舍不得我走了?” 闻珏垂眼,尔后缓慢地摇了下头,轻风把他的话送到宁嘉青耳边:“晚安。” 临睡前闻珏翻出许久不吃的安眠药,就着温水服了一片后,依旧久久没有睡意。 看着窗外被熹光逐渐染白的夜空,闻珏的思绪回到那个炎热的假期,回到了海水碧绿的普吉岛。 和阿暹认识的来年夏天,闻珏带他回了泰国。 时隔数年,阿暹再次踏上故土。 刚下飞机坐上大巴车没多久,看到成片的棕榈树和被雨水淹没的水道,居民习以为常地划船出行。 阿暹淤青满布的胳膊掩着眼睛,泣不成声,引得其他乘客频频注目。 闻珏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伸手抱住阿暹,轻轻拍着他瘦弱颤抖的脊背。 本是想带阿暹来见自己离别已久的哥哥,可到了他们居住的府的车站,阿暹说什么也不想再换车。 他慢慢捋着胳膊上的针孔和淤青,觉得自己没脸回到莱特村,也没脸再见哥哥。 闻珏拉开他的手,攥在手心,柔声道:“你不想见,那就不见。” 他们最终没有回去,闻珏带阿暹转道去了普吉岛。 碧水蓝天,阿暹久违地坐上摩托艇,在近海岸驰骋,浪花四溅。 而一星期前刚在背部刺青的闻珏,不能沾水,坐在岸边远远地望着他。 那一刻闻珏恍惚觉得,自己灵魂桎梏被打开,跟随着阿暹的自由恣意一直到海际天边。 因为病痛的缘故,阿暹体力支撑不了多久。下了摩托艇后,气喘吁吁又意犹未尽地坐到闻珏身边。 闻珏递给他冰镇的椰汁,“好玩吗?” 阿暹用力的点头,嘬了一大口咽下去,湛蓝的眼睛在亮。尔后抿了抿唇,无奈道:“可惜不能玩太久。” 说着,又看了眼闻珏身后的文身,“你也不能和我一起。” 闻珏揉了揉他的头,眼含笑意:“休息好了,带你去个地方。” 闻珏带阿暹去了普吉岛正在举办的大型音乐秀,全世界不少独立音乐人和乐团都有来参加。不仅音乐表演,还有备受各国游客欢迎的当地特色畸形秀音乐剧。 像这种规模的音乐节,一般是黑人乐队因生来的音律天赋人气更高。 而有一支亚洲的新人乐队备受瞩目,前不久他们在贫民窟前皇后乐队的翻唱视频在YouTube走红。 随着露天屏幕闪过“Field”的乐队符号,几个年轻人在欢呼中上台。 因为阿暹不能久站,闻珏买的是第一排vip的坐票。 阿暹双手撑着凳面,痴痴地望着台上热血沸腾的乐队,脸上满是艳羡。 闻珏抚了抚他的肩膀,轻声说:“在我心里,你比他们唱的要好。” 闻言,阿暹腼腆一笑,用前不久闻珏教过的中文,不太流利地说:“珏,谢谢你。” 彼时旁边的人递烟过来,安全起见,在外面的烟不能随便抽,闻珏拒绝了。 他从正在兜售香烟和口香糖的小孩那里买了一盒本土软包烟,递给邻座一支以示礼貌。又叼了支烟,凑过去借了火。 抽了几口,转头看见阿暹愣愣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闻珏熟稔地敲了下烟灰,问他怎么了。 阿暹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说:“……只是没想到你会吸烟。” 抿了抿唇,又补充道:“珏还是学生。” 被自己小了几岁的人教育起来,闻珏失笑。 在香烟燃出的烟雾中微微眯起眼,他笑意淡了些,问阿暹:“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吗?” 阿暹问他何时。 闻珏抬头吐了个烟圈,喉结滚动,“十四岁。” 在阿暹惊讶的表情中,闻珏笑着看向台上。 Field乐队中实力最强的贝斯手帕瓦,正在独奏炫技,欢呼哨音此起彼伏。 随着肌肉的鼓动,闻珏看清他臂膀上的文身。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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