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能,并不完全绝对。 俞景下意识回避另外一种可能:“隔离期多久?” “十天。” “我能去看他吗?”俞景抱着微弱的希望问出口。 “不太能。”季书想起医生的话,有些犹豫,但又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俞景:“如果真的是肺炎,可能还会诱发其他疾病。”
第65章 十天。 俞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度过。 从睁眼到闭眼,总觉得时间变得如此漫长,直到第五天,季书打电话过来,告诉他陈淮开始发烧。 医生确诊了,的确是新冠肺炎。 “我能去看看他吗?”俞景隔着手机屏幕,心慌的厉害。 季书答应了,但前提是穿着防护服,且在门外。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陈淮的病房在三楼,是单独的高级病房,里面很大,东西也齐全,比起二楼病房集体隔离的病人,要好的多。 他侧躺着,脸冲着窗外,但应该是醒着的,因为俞景看见他的手指时不时攥紧床单,又松开。 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但俞景当时并没有多想,只当他是被关的有些难受。 护士拿着针剂走进来。 看见针头,他开始本能的反抗,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由于挣脱的力气太大,铁床开始颤抖。 护士往他胳膊上注射了一支镇定剂,手法已经很娴熟。 接着是各种药物的注射和治疗。 陈淮安静下来,半靠在床头,对医生的询问保持沉默。他的头低垂着,手臂处的肌肉崩的很紧,视线毫无焦距的四处乱瞟,看起来很像一个高度紧张的精神病人。 他在恐惧,无论是眼前的人,还是周围陌生的环境,都让他感到不安。 紧接着他开始咳嗽,很沉重的咳嗽,弯着腰,头重重垂下去,像是要把肺从身体里咳出来。 俞景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不对的,如果只是单纯的肺炎,怎么会是这样的。 季书说的并发症,还是无法避免的爆发了。 俞景看不下去了,快速离开医院,站在门口大口呼吸,但隔离服限制了新鲜空气的涌入。 疫情形势更加严峻,哪怕季书,也不能再随意进出医院。 此后一个月,陈淮被关在这间病房内,身体被注射进各种药物,在最后一次发烧时,陷入了幻觉。 肺炎没能夺走他的生命,却让他再次回到了当初的黑暗。每当他陷入幻觉,就会被当成一次失控。 为了防止他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护士们把他的手脚牢牢束缚住,整个房间布满监控摄像头。 四月份,疫情稍缓,俞景终于能够再次进入这家医院。 他穿的很普通,并像普通的病人家属一样,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护士们换班。 俞景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蓝色。淡蓝的墙面,深蓝的窗帘和床单,以及病床上躺着,穿着蓝色条纹病服的人。 因为针剂的缘故,陈淮睡得很沉,整个人瘦了不知道多少圈,脸颊凹陷,手臂上的全是针孔留下的淤青,他把自己裹得很紧,只占了床的一个角落。 俞景难以置信。 不过短短三个月,人就变成了这样。 他放轻脚步靠过去,目光凝视在陈淮的眉眼上,半响,伸手抚了一下,感受到睫毛轻微在他指尖颤抖。 “陈淮。”俞景俯身在他耳边唤。 仪器滴答声有规律的在黑夜中持续响起。陈淮的手指蜷了蜷,整个人毫无意识的睁开眼。 在对视的三秒里,没有波动,没有喜悦,只有淡漠和平静,他没说话,只按响了一旁的呼叫铃。 刺耳的滴滴声响起,俞景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我是俞景啊,你不认识我?” 陈淮依旧沉默,只是摁铃的手越来越快,铃声越来越急促。 这样的动静惊醒了正在小憩的护士,很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俞景最后看他一眼,在护士来之前消失在病房内。 陈淮静静坐在床头,当护士询问时,破天荒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那个人。 医院不敢疏忽,当即查了监控并打电话通知陈麓。巧妙的是,电话被季书接起了。 此后,俞景以病人家属的身份,得以自由出入病房。同时,季书想办法拿到了陈淮的监护权,让医院那边把病房内的监控全被拆除。 但俞景觉得,其中也有陈麓的妥协。这样的人总是不愿意拉下面子承认错误,只好让季书来当这个好人。 俞景在医院旁边租了个房子,从艺术家变成了病人家属,他经常奔波在菜市场和家之间,买最新鲜的食材学着给陈淮做饭。 陈淮变得很挑剔,总是不肯好好吃饭。有时候也会故意找茬儿,比如说菜里放了生姜,他不喜欢生姜。 但俞景压根儿就没买生姜。 他的情况也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会跟俞景说几句话,不清醒的时候,俞景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医院的限制放宽了一点,陈淮终于能出病房。俞景推着他去草地上晒太阳,他把陈淮安置在树下,自己坐在他旁边。 他发现陈淮很喜欢晒太阳。 有小孩在放风筝,风筝坠到他们脚边,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兴冲冲跑过来捡。 陈淮在那一刻突然发病。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小女孩翩飞的裙裾上,十指痉挛,想要去抓那个女孩,但身体颤抖着,从轮椅上跌落。 小女孩吓得当场大哭,跌坐在草地上。 俞景甚至来不及把人搀扶起来,而是先把陈淮搂进怀里,低声安抚:“别怕,没关系……” 小女孩的妈妈跑过来,把她抱起来:“精神病就该关起来,还到处乱跑,伤到小孩子怎么办!” 周围异样的眼光投射过来,有人在窃窃私语,大概是说他们太过自私。 俞景心内一痛,庆幸陈淮现在不清醒,听不懂这话里的恶意。 曾经的英雄被轻易踩进泥泞,只是因为他生了病。 人群散开,俞景哄着陈淮坐上轮椅,想要把他推回病房。陈淮坐在轮椅上,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一只手轻轻拉住俞景的衣角,抬头时眼睛里有些疑惑:“我吓到她了吗?可是我只想晒太阳。” “没有,”俞景问:“你想放风筝吗?” 印着艾莎公主模样的风筝飞上天时,俞景把手里的风筝轴交给陈淮。他不会控制,东一扯西一拽,风筝很快低下来。 俞景莫名在他脸上看到了窘迫和不安。他重新牵着线,往草地上跑了一小段,风很快把风筝重新带上天。 这次飞的很稳当。 俞景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陈淮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高大的男人窝在小小的轮椅上,头仰着,在认真看那只艾莎公主的风筝。 回病房后,俞景打了一盆温水,给陈淮擦手。 他把自己的双手摁在盆底,眸子盯着俞景的侧脸,半响,很小声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俞景肩膀一颤,抬头看向他的目光。 陈淮又开始遗忘。 遗忘自己,也遗忘这个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掉下眼泪,直到看见陈淮愣愣的伸手,指尖触在他脸上,带走那滴晶莹的泪珠。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难过。 陈淮不再问他的名字。 他乖乖擦干手,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然后习惯性面向着窗户闭上眼睛。 医生说他的情况在好转,因为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的身体在变好,但他的记忆好像再也找不回来。 从医院回来之后,俞景感冒了。 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感冒,但后来越演越烈,他才恍然大概自己也被感染了。 害怕把病毒带给陈淮,他决定在病彻底痊愈之前,暂时不去医院。 这场病来的突然,家里又只剩他一个人。徐州撬开他房门时,看见的床上鼓着一个包,俞景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抖的跟帕金森似的。 “要不是我突发奇想来看看,你是不是要烧死在这里?”徐州把装着温水的杯子递给俞景,有些生气。 “我吃过退烧药。”俞景喝了一口水,有些心虚,又劝:“你戴个口罩。” 徐州坐在床边:“放心吧,早就阳过了。”他说归说,手上忍不住替俞景掖了掖被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住了?” “我把李薇那套房子卖了。”俞景咳嗽了两声:“而且陈淮现在住在医院,这边住着方便照顾。” “他是残疾了还是爸妈都死了,要你这么照顾他?!”徐州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谈个恋爱谈成这样,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一个人:“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他知道吗?” 俞景心说人家连我是谁都记不清,但他也知道,徐州不了解陈淮的病情,他也就没说,怕徐州更心疼。 其实有时候想想,俞景觉得挺该的,毕竟是自己先欠陈淮的。 “算了,你先睡,我去给你煮点粥。”徐州见人神色疲惫,难得放过他一回。 俞景头刚挨着枕头,又挣扎着起来:“你会煮吗?别把我厨房炸了。” 徐州把人摁下去:“睡你的。” 再醒过来烧已经退了大半,屋子里弥漫着米饭的香味,外头天黑了,徐州也早就走了。 粥温在锅里,字条贴在锅盖上。俞景给自己盛了一碗,喝的干干净净。 生病的人大概总是要比平时脆弱一点,比如现在,俞景独自窝在沙发上,就忍不住想陈淮这么多天没见到自己,会不会有点惦记。 但更大的可能是已经彻底忘记。 只是他都病成这样了,总要想点有盼头的事情来哄哄自己,不然也太难熬过去了。
第66章 俞景这场病足足折腾了半个月才算是好全。 去医院的时候,护士告诉他陈淮在草地上晒太阳。推他的是季书,两个人一坐一站,风吹起季书的衣服飘带,往后长长蔓延。 季书很快看见他。 “小淮,谁来看你了?”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故意这么问。 俞景对于陈淮的回答并没带希望,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半分钟,张开嘴,很慢很清晰道:“俞景。” “是呀,是我们小景来啦。”季书推动轮椅来到俞景身边,关心道:“身体怎么样,恢复好了吗?” “好了。”俞景还沉浸在那声名字里,嗓音微哑:“他记起来了吗?” 季书的目光很宁静,像是已经看淡:“没有,但我觉得在变好。”她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因此情绪没有俞景那么重:“上次,他也是主动开口问我关于你,才慢慢好起来的。” “他主动问我了?”俞景抓住她话里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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