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的话敲在俞景心上,他忽然被敲醒了。 不对,不该到处跑的不是他,是陈淮! 他作为俞哲的儿子,想查这些还能说的过去,但陈淮是在职军人,他跟着他查,就是在质疑上面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要是网友发现这一层,一定会对陈淮笔诛口伐。舆论的影响有多大,俞景是亲自体会过的,到时候就算是陈麓顶着,也不一定行。 俞景莫名出了一身冷汗,他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就要毁了陈淮的前程。 他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平静的坐上陈淮的车,甚至在下车时还跟陈淮互道了晚安。 回到宿舍后,他拿出手机,想把陈淮的票退掉,又怕陈淮那边会收到短信,干脆先把自己的票改了时间。 他打算趁着明天检票之际再退。 第二天一早他就爬起来,动作迅速的收拾完自己然后赶去了车站。 在检票的时候,俞景看了眼外面还没有完全亮起的天空,低声冲着外面道了句对不起。 大巴车缓缓启动。 车里的味道实在太难闻。 油腻的早饭,馊掉的汗臭,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 俞景一时忍不住,干呕了一下。他坐到靠窗的位置,打开车窗,味道终于消散了一点。 起的太早了,他眼睛还是涩的。 俞景把头靠在座椅上,侧着头,把脸对着车窗,然后闭上眼睛。 呼吸之间,旁边的座位一沉。 一股橘子的清香扑面而来。 车里污浊的气味被冲淡,俞景吸了一口气,好受了许多。 路途遥远且颠簸,困意浮现,俞景逐渐睡过去。他的头在摇晃中磕在车窗上,又被人伸手轻轻揽过来,妥帖的放置在肩膀上。 陈淮左手把橘子放到口袋里,右手揽着俞景的肩膀,垂眼,看着俞景的睡颜,半响转头轻笑一声。他看着前方,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跟我玩,你还嫩了点。 被玩的人在睡梦里找到了坚实的靠枕,睡的安静又舒服。 窗外,天光渐渐亮起来。 有鸟叫在耳边。 风透过车窗,吹乱两个人的头发。 车里实在吵嚷。 女人男人们扎着堆儿讲话,时不时插科打诨几句,逗得整车人大笑。 司机在前面不停按喇叭,收钱的人挨个走到座位跟前儿:“去哪?” “凤城多少钱?” “十块。” “没零钱啊。” “没零钱跟人换去,我也没有。” 轮到陈淮这儿,他从兜里掏出两张三十的递过去,压低了声音:“去火车站。” 回头时正对上俞景清亮的眼睛。 他好像并不是很惊讶,甚至还对着他笑了笑,晨光里,这抹笑容实在是太过让人心动。陈淮扣在他肩膀上的手往上移,落在他柔软的耳垂上,捏了捏:“醒了?” 俞景点头,又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提前走?” 陈淮的手重新回到他的肩膀,两个人互相对视着,一个没松开扣着他肩膀的手,一个没从他肩膀上抬头:“猜的。我五点就等在这里了,你要是真提前走,我也能提前跟着。” 俞景想了想:“我要是不提前呢?” 陈淮认真回:“那我就等你准点来。” 俞景替他补充完整:“再骗我说你也刚到是吗?” 陈淮被他说中也不恼,只把身子往后靠回座椅:“你不也骗我没走。”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陈淮悄悄摸出口袋里的橘子,塞进俞景手里。 颠簸中,如果有人注意到这里,就会发现,两个人分明没有睡觉,也头抵着肩,靠了一路。
第24章 出人意料,周安居然真的在村子里。 他像是知道俞景会找过来,在看见两人时,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甚至还请人进了家门。 老房子,屋内烧着柴火,他的妻子是个老实人,此刻站在门前,堆着笑意给他们送水。 周安坐在凳子上,让他妻子去叫孩子回家吃饭。 “坐。” 他招呼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刚搬回来,家里还没打扫,将就着坐。” 俞景没吭声,陈淮先走过去,用袖子随意把凳子上的灰擦了擦,然后叫俞景:“过来。” 周安点了跟烟:“我知道你们过来是为了啥。但我也跟你们说实话,当年的事情,我不知情,但那封信的确是寄出去了。” 俞景在烟雾缭绕中皱眉:“你也看见网上的视频了吧?你为什么确定那封信就是当年寄出去那封。”他情绪有点失控,音量也变得更高:”你明明知道,一旦你作证,会有什么后果!” 周安苦笑一声:“我也没办法。” 陈淮沉下脸色:“你没办法是什么意思?” “爸爸!”有小孩清脆的叫声从门外穿进来,接着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孩扑进周安怀里。 周安手里的烟来不及收,仓促之间丢在地上,接住了小孩,顺手撩了撩他湿透的发丝:“玩的开心吗?” 小孩点点头,笑的很灿烂:“开心!这里的人都愿意跟我做朋友!没人害怕我!”说着他举起自己的手臂,那上面竟然全是密密麻麻针眼,小孩子胳膊嫩,看上去一片淤青:“他们看见了,都夸我勇敢!” 周安眼睛里全是心疼:“我们小宝最勇敢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果,剥开塞进儿子嘴里:“去,让妈妈给你洗个手。” 小孩就听话的牵着妈妈的手走了。 周安看着他们的背影:“你也看到了,我儿子生了病,医生说很严重,只能去大城市治疗。我没钱,也不认识什么人,但是有人说,只要我拍了这个视频,就能帮我。” 俞景看着他:“但你的视频,不仅伤害了我的父亲,更污蔑了一个英雄。” 周安目光回视着他,并没有多少愧疚:”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两三年前,我在网上看到过那些言论,无风不起浪,如果你的父亲没有做那些事,又怎么会凭空传出这些谣言。”他顿了顿:“更何况,我没有诬陷他,那封信和我当年寄出去的,一模一样。” 俞景摇头:“不可能。你不是说没有看过那封信的内容吗?” 周安冷笑一声:“是,我当然没看。但我寄出去的信,封面,邮戳,甚至我帮他填的地址署名日期,这些我也不清楚吗?” 这些话如同惊雷,猛然响在俞景耳边,他的灵魂被劈成两半,一半仍旧坚信俞哲,而另一半陷入了自我怀疑。 陈淮开口:“答应帮你的人是谁?” 俞景猛然醒悟。 是的,他们来这一趟,重要的不是听周安的解释,而是要找到幕后那个人。 从刘诚,到周安,分明一直有人从中作梗。 周安眼神闪烁:“不知道。那个人用的是匿名手机号,后来我去营业厅问过,那个手机号已经被注销了。” 陈淮追问:“你们去了北京,怎么找到他?他又怎么帮你们?” 周安摇头:“他让我什么都别问,去了北京,他自然能安排。” 俞景难以置信:“你相信了?!” 周安低头,慢慢把地上的烟捡起来,重新点燃放进自己嘴里:“我无路可走了,我的儿子才七岁,七年,就在医院待了四年啊。他还那么小,我真的尽力了。我和他妈把房子卖了,亲戚朋友都借怕了,去了数不清的医院看了无数个医生,我只想他能好好活着,这他妈有什么错!”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更何况,我是如实回答,我没有撒谎。” 这是一个父亲,一个还很年轻的父亲,站在孩子的角度,俞景无话可说。可他的父亲,又要怎么办,难道在地底下,还要遭受无数的非议和污蔑吗? 俞景闭了闭眼睛:“周安,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知道电话里的人是谁吗?” 周安沉默。 俞景突然笑了:“你口中说的事实是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对吧。你不知道留下这封信的人,是个大英雄,你也不知道他怀着怎样的心情留下妻儿,奔赴别国的战场。他为了你们,丢掉了生命,但你们到头来,在他的坟墓前泼脏水。”俞景一字一句,说的心尖泛起细密的刺痛:“你不知道真相,随意污蔑一个英雄,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有家人,也有孩子?” 周安沉默着,烟头一点点燃烧,最后灼痛他的指尖。 陈淮的手覆上俞景,缓缓扣紧:“走。” 俞景不再说话,他顺着陈淮的力道起身,步伐有些不稳的跟在他身后。 周安的儿子正好进来,一脸天真的对着他们讲:“哥哥再见!” 陈淮倏然停下脚步,他慢慢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脸:“好好长大。” 然后他轻轻捂住孩子的耳朵,转身压低声音在周安耳边说:“善恶由人,孩子还小,别把自己作的恶积在他身上。” 周安手一颤,那根烟终于还是落了地。 他抬头,和陈淮对峙半响,终于还是松了口:“那封信上,有一串数字,2885。你们要是真的想查,就去查这串数字。” 陈淮起身,冲着周安的妻子颔首,然后牵着俞景走出周家大门。 小山村偏僻,找不着地方吃饭,陈淮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俞景,和上次的相比,明显包装更好价钱更贵。 俞景捏着那块巧克力,没动作。 陈淮轻声叹了口气:“上次不是答应了给你买贵的,尝尝好不好吃。” 俞景摇头。 陈淮就接过巧克力,小心翼翼剥开那层纸,喂到俞景嘴边上:“尝尝,就一块,给你留的。我刚刚犹豫半天,都没舍得给那小孩吃。” 巧克力的味道萦绕在俞景鼻尖,他张嘴衔走,含着嘴里没嚼。 村子里没什么垃圾箱,陈淮就把纸塞进自己兜里,掏出手机找了个熟人开车送他们回去。 两人站在路边,俞景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一方面因为周安的儿子,另一方面因为俞哲。 陈淮晃晃两人交握的手:“俞老师,肝火挺旺啊,把我的手都牵出汗了。” 俞景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手还被陈淮握在掌心。 更糟糕的是,他的手心的确在冒汗,但不是主动的,而是被陈淮的手烫的。 俞景松开陈淮的手,为自己解释:“天气太热了。” 陈淮调侃:“哦,还以为俞老师没牵过别人的手,紧张的冒汗。” 俞景:“……” 陈淮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和他目光撞在一起:“别难过了小俞老师,咱们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至少知道了一个重要的数字叫2885。” 俞景显然没他那么乐观:“知道也没什么用,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甚至还可能是周安骗我们的。” 陈淮夸他:“聪明了啊。”然后他又从兜里摸了块巧克力出来:“奖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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