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彻底激怒,语气冷若寒霜,“我想查你身边人很简单。是你自己回来,还是由我去找你,你自己选。” 先前没有下定决心决裂,酒也始终没喝。 乔瑾煜掂起杯子,仰头一口饮下。 既然已经选择了做个逆子,索性就做到底吧。 “钟氏少东家手上有笔生意想跟我们谈,牵扯利益太大,他不太信任你们这些手段熟辣的老人家,想找我做担保人。” “珠三角和东三省的业务盘都囊括在这次的开发项目里,辉腾那边一直在跟钟南月接触,你不做的话,他就给辉腾去做。你知道的,丢了这两块,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再跟辉腾坐在同一张牌桌上博弈了。” 乔冠泽是商场上一匹善战的狼,这些年习惯了运筹帷幄,以为所有人都可以做他随意摆布的棋子。 可他唯独忘了,无论多不喜欢,乔瑾煜都是他的儿子。 身上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当真磨牙吮血地跟他斗起来,不会输于他的决绝。 乔瑾煜回给父亲一道同样难解的选择题: “是放我自由,还是绑着我跟乔氏一起沉下去,你自己选。”
第61章 我批准你幸福地生活 乔瑾煜备了些冬虫夏草和燕窝给唐庭送去,到唐家的时候,唐庭正在庭院里修剪花草,见了乔瑾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又续上,表情一如往常的冷漠。 乔瑾煜递上补品,鲜炖燕窝的礼盒不轻,唐庭不接,也不说不要,任由乔瑾煜的手受罚似的僵在半空。 周姐的薪水一直是从乔瑾煜这边领的,她没有问过乔瑾煜和唐哲彦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从这些年的零星碎片中拼凑出了个大概。周姐不言不语,但人内心总有自己的判断,很多时候她是觉得唐家对乔先生有点过头了。 庭院内太阳很大,唐庭穿了护袖带了目镜,乔瑾煜却是整个人实打实地暴晒在花房的日光下。 周姐看不过眼,从室内出来,去接乔瑾煜手上的补品。 还来及没碰到,唐庭停下了手中的活,扭过脸问周姐,“是给你的吗?” 周姐的手缩了下,讪讪地收了回去。 乔瑾煜眼神明灭了下,又恢复平静,这些年也早习惯了,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继续负重罚站。 只是这次与往常有了不同——二楼房间,唐哲彦推开了窗。 “阿煜!”他挺欢快地喊了声,招手,“杵在院子里做电线杆么?上来啊。” 唐庭怔了下,修花钳险些剪了自己的手,不确定那样雀跃的语气真的出自自己的儿子,呼吸都紧了紧,急切地抬眼向上看。 唐哲彦没有跟他目光交汇,喊了声“周姐”,“辛苦把阿煜带来的补品拿去小库房。” 说完又喊了声乔瑾煜,催促他上来,而后便把窗子拉上了。 在这个家里,唐哲彦大过天。他既然这样说了,周姐清楚唐庭不会逆着他的意思,自然地接过了乔瑾煜手上的礼品,从背后推了推乔瑾煜,低声催他不要继续在这里受罪,“快上去吧,小唐还在等你。” 乔瑾煜对唐庭躬身,压抑地说“打搅了”。唐庭别开脸哼了声,没有阻拦。 于是乔瑾煜才随着周姐的推搡上了楼。 唐哲彦面前立着块画板,板面是半幅初见轮廓的丛林窗景,绿意幽深透进窗棂,点燃室内囚笼般的枯燥印象。唐哲彦手上满是油彩,下巴上也带了些泥,整个人看上去比往日生动许多。 看到乔瑾煜,他丢下刮刀双手后拢抱头,斜睨着自己不成熟的画作皮皮地问乔瑾煜,“有那么点意思没?” 乔瑾煜看他的画,肌理线条还显生涩,撇嘴直言,“小学生入门两周的水平。” 唐哲彦快活地“哈”了声,也不生气,以德报怨地夸他,“我可比不得你这样的天赋型选手,我是地材,信奉的是个熟能生巧的苦功夫。天长日久的总能精进一二,反正我眼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放弃了自戕的念头,忽然间发现腿残虽然惨,却并不折寿,发现自己竟然还如此地年轻,余生长到叫人心生怅然的地步。 乔瑾煜心头一片酸楚,想开心,又不能完全释怀,习惯了悬着心,就连看着唐哲彦如此快活的样子都会心生紧张。 总担心那是他向世界告别的另类方式,担心这番好光景是回光返照的片刻安宁。 他按下心头所思,掂起刮刀打量,笑问唐哲彦,“怎么想起来学画了?” “因为学画不需要腿,有手就能整。”唐哲彦竟开起了自己的禁忌玩笑,双手垫后支撑着酸痛的脖颈笑意滢滢地说,“说起来我很对不起自己这双手呢,险些让它们沦为摆设。” 乔瑾煜极力用心去听唐哲彦的话,耳边的声音开始不再连贯,断断续续地像是在听刮花了表面的旧光碟。 长久的疲累卸下,像被抽干了力气,眼前黑一阵亮一阵,甚至无法支撑自己站立。不想被唐哲彦看出异常,他缓慢地撑着坐在了唐哲彦轮椅边的地板上。 唐哲彦好不容易找回一点点状态,真也好假也罢,乔瑾煜半点都不想打断他,就算唐哲彦在做戏他也愿意用尽全部力气陪唐哲彦演下去。 哪怕是强打精神自欺欺人,谁敢说天长日久地装下去,不能真的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和兴味。 可是,该死的,这样重要的时候他却忽然间心气散尽体力不支。 “那你可得……好好辛苦一下它们,你这双手歇太久了,做惯了甩手掌柜……现在要它们重新复职,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肯听你的使唤。” 他极力撑着继续跟唐哲彦插科打诨,耳边一阵阵鸣响,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蒙着一层膜,时远时近,时有时无。 “周姐!”唐哲彦停下话头猛轴了把轮椅的滚轮来到乔瑾煜身边,单手拽着人不让他磕在地上,“周姐,冲杯糖水来,快一点!” 乔瑾煜眼前持续发昏,黑的时间越来越长,浓度渐深。 他听见唐哲彦紧张的喊声,感觉到他拽自己的力气,想支起身子告诉他不要紧张,告诉他自己没事。 大脑像是被按进了海底深渊,又疼又涨,连头也抬不起,除了粗重的呼吸发不出一点杂余的声音。 周姐照顾病人的经验丰富,取了案台上的剪刀麻利地掴开两支葡萄糖溶液,并在一起倒进小纸杯递给唐哲彦,“他这是低血糖犯了,这个先给他喝下去,让他靠着缓一会儿,我去卧个荷包蛋过来。” 唐哲彦接了纸杯,拢乔瑾煜的脑袋唤他回神,“阿煜,张嘴。” 眩晕感轻了一点,乔瑾煜自己接过了杯子喝下去,手没拿紧,杯子掉在地上,他抿了把嘴唇,深呼吸蓄了几下力,抬头。 “到底是不年轻了,加个班要半条命。”他故作轻松地对唐哲彦说。 “你他妈多久没吃饭了?!”唐哲彦愤怒地掸了下他的头,“怎么,把我劝好了,觉得自己使命已达,现在换你闹毛病离开这个世界了?” 乔瑾煜知道自己演得不好,无奈地俯身摇了摇头,“忘了。” 唐哲彦:“什么?” 乔瑾煜勾着头,累到了极致似的,“我不是故意作践自己,”他低喃,“是忘了还有吃饭这回事。” “……”唐哲彦被他气得又有了年少时的情绪,感觉肺都快炸了,“你要不然连呼吸也一起忘掉呢,嗯?” 周姐煮了糖水荷包蛋端上来,唐哲彦一边气得呼吸沉沉,一边又不得不无奈地收住火气把碗接过来,没好气地喂给他。 “张嘴,娇花大少爷。” 乔瑾煜垂着头在唐哲彦看不见的角度勾了下唇,感念着这样鲜活、会生气、会吐槽他的唐哲彦真的不是他做梦梦见的吗? 他怎么好意思让人喂,自己撑了下身子接过了碗,喝了口糖水,回头对周姐努了努下巴,“好吃哎,”又转脸去逗唐哲彦,“你小子福气不错。” 唐哲彦心酸地看他,骂道,“这里不需要你装疯卖傻调节气氛,闭上嘴赶紧吃。” 周姐不放心,还在门口守着,听乔瑾煜声音不再打颤才终于松了口气。 “糖水哪有不好吃的。可不兴再这样亏待自己的身体了,好吃就多吃一点,不够我再去做。” 乔瑾煜胃口不好,喝了糖水之后就把碗搁下了。 他眼睛明明灭灭地压抑着苦涩,望着唐哲彦轻声说,“我今天来不光是为了看望叔叔,还有事想对你说。” 唐哲彦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地上凉,你先起来。” 乔瑾煜把凳子拉过来,双手撑着膝盖分开腿坐着,勾下头,不再看唐哲彦一眼。 “我就是……我其实……” 唐哲彦耐心地给他回应,“嗯?” 乔瑾煜甩了下头,带着些不属于他的烦躁感,嘴唇张张合合,“我……” 唐哲彦察觉到他的难以启齿,把手搭上了他的肩。 “你还记得吧,咱俩小时候。我爸妈管我管得严到让人喘不过气,烦得要死。我那时候成天跟你抱怨,说我好羡慕你的家庭,爹不亲娘不爱的,自由自在,爽到飞起。还总开玩笑说想跟你交换人生。” “那时候不懂事,不能设身处地去想你承受着什么,”唐哲彦轻声说,“长大之后我总在想,我当时那样身在福中不知福地跟你抱怨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很疼,很伤心,很无力。” “可你从来也没有指责过我的愚蠢,没有跟我解释过你并不好过,永远都在笑着忍受着。” “直到我终于成熟了一点,明白了那样的玩笑对你而言一点都不好笑。” “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阿煜,”唐哲彦认真地告诉他,“不是你绑架着我为你付出了什么,是你包容了我很多很多,让我自愿为你做后来的那些事。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从来没那么想过。” “至于我爸妈,我把他们折腾的够惨了,没办法去指责或纠正他们的想法。” “但是他们的立场从来不是我的立场。你学着看轻一点那些无所谓的人,多在乎一下我的想法,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乔瑾煜终于抬起了头。 他注视唐哲彦的眼睛,像对自己家人介绍人生伴侣那样郑重地告诉他,“我爱上了一个人。” “男孩子。”他补充。 唐哲彦张了下嘴,有一丝讶异,但并没有任何不愉快的神色。 他很快地接受了自己家小竹马弯掉了的事实,残缺的身躯让他对人生的轻重有了不同于常人的看法。 “这是好事啊,”唐哲彦肯定道,“为什么会觉得难以启齿?” “你出事以后,我始终是觉得自己不配幸福的。”乔瑾煜说,“如果是我自己单方面地动心,我会克制的。“” “可我发现他也对我有了相似的期待,”他抬头,诉说痛苦和不得已,“我做不到对他的感情熟视无睹,没办法看他失望的眼神。我想给他回应,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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