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从小吃什么东西都是狼吞虎咽的,根本分辨不出他对口中食物的喜恶,展小曦看着他,有点心疼,“你没有味觉吗弟?” “可能是地方风味吧,咱们吃不惯,”小虎说,“不要浪费。” “吃不惯就丢掉。”展小曦说,“不要勉强自己,哥有钱。” 小虎三两口把那袋凤爪吃完了,连同展小曦手上那块一并收进袋子里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回来,“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我脑子笨,不会写东西,但我知道你做那些事情其实挺累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抠。” “咱们现在不缺了,但也不浪费,那都是你的心血挣来的不是吗。”小虎说。 多好的臭弟弟啊…… 从前真是瞎了眼盲了心,大把大把的精力全放在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但凡多看看小虎多想想邹妈妈,也不至于沦落到后来那种境地。 展小曦撇撇嘴,斜着眼欣慰又辛酸地望着小虎,“臭小子长大了啊。” 小虎摇头,“还不够长大。” 不够强大,远远不够。 他时常觉得无力,对自己,对哥哥,对未来。 “宝儿,咱不玩乐队了好不好?”展小曦组织着说辞,“还回去读书,哥供你上大学,行吗?” 小虎诧异地看他,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应该是做好了跟陆雪丞决裂的打算,所以拉自己出来,及早割席,免得伤及无辜。 小虎全都懂,却什么也没说。 “我不是读书的料,但是你需要我去读书的话,我就去。” “哥,”小虎向他望过来,“我希望你跟丞哥好。但你要是打定主意不跟他好了,我是站你这边的,不管什么时候。” 展小曦被他没头没脑的两句话感动到了,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吸了下鼻子往室内看了眼,说回正题。 “事情要一步一步解决,眼下要紧的是让陆雪丞恢复正常。” “只当是个一起长大的兄弟,情不在了义还在。” 他推了推小虎,“演唱会的事我去跟和纳交涉,斌哥那头我来商量。你回去该练习练习,该睡觉睡觉,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车停在医院楼下,乔瑾煜把着方向盘,看小虎从住院部出来。 他跟展小曦前后脚到的医院。 陆雪丞该是真的病了,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稳定,情绪和欲望长久地不能自洽,随时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从前的接触中乔瑾煜就预判到会有这么一天。 展小曦说乔瑾煜不懂人心,其实他仅仅只是不懂展小曦。 从他开始对展小曦动心起念的那一日起,展小曦的心事在他眼里就一点点封存起来。 爱一个人时视角总是不自觉仰望,将对方高高在上地捧起,也正是因此,恋人的情绪总是微妙地难以捕捉。 眼下的情况是,展小曦独自守在这里陪着陆雪丞。 展小曦很善良,坐车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路上有小猫小狗,哪怕知道小动物自己有躲避的意识,他也会提醒乔瑾煜放慢车速,确保不会伤害到那些脆弱的小生灵。 对于陆雪丞那样自私的人而言,恋人不再完美就失去了魅力,不再值得自己喜欢。 展小曦不同,在他的世界观里,破损残缺也会构成无法舍弃的理由之一,生了病的陆雪丞,远比常态下的陆雪丞还要难以割舍。 乔瑾煜沉了沉,拨了展小曦的通话。 展小曦一早上总在无意识地看手机,说不清在期待什么。 铃响时他怔了下,明白了自己在等什么,心头滑过些悲哀。 因为答应了要每天保持联系,吵架了也要逼迫自己完成指标吗? 他屈了屈手指,等到响铃即将落下才终于调整好情绪接通电话。 “很忙?”乔瑾煜的声音哑哑的,像羽毛擦过耳畔。 展小曦摇头,心忽然间很疼,有好多事想问,最后却也只是说,“还可以。” “他怎么样。”乔瑾煜忍了忍,不太情愿地关怀了句。 “燥郁,又受了些刺激,情绪波动很大,不受控。”展小曦如实说。 乔瑾煜心不在焉地点头,磕了支烟出来含在唇间。 展小曦听见轻微的打火声,想说少抽点烟,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算什么东西,有什么立场去说这种话,把话咽了回去。长久的沉默。 有人扣了乔瑾煜的车窗,他叼着烟转头望去,唐水星打着手势让他把车窗降下来,半趴在车窗边喊乔瑾煜,“傻等在这里做什么?不放心就上去瞧瞧呗。” 展小曦隔着通话辨认出了唐水星的声音。 “不要来!”他喊。 喊完听到手机里传回的自己的声音,仓惶地意识到自己过激了,放平了语气多余地解释,“你们不要来了,别再刺激他。” 说完不等乔瑾煜再说什么,狼狈地挂断了电话。
第57章 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陆雪丞靠在窗边的轮椅上坐着,望着窗外的落叶,回想展小曦每个时段的模样。 他发育得比一般人要晚,过了十九岁才突然开始猛长。小时候个子小小的,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轻微的婴儿肥,脸颊小小的白白的嘭嘭的,跟在陆雪丞屁股后面脆生生地喊着哥,看得人总忍不住想捏他的脸。 那时候的展小曦好像都没有任何杂念,每此喊陆雪丞哥的时候,眼底里真就只是对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义兄的亲近,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愫。 再小一点的时候,他还会跟陆雪丞告状,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撒娇找陆雪丞给自己做主。 青春期那几年,他忽然开始生出叛逆,整日臭屁地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甚至大言不惭地说再过两年也要出去工作,反过来给陆雪丞买这买那。 陆雪丞不准他过早踏上社会,勒令他好好读书什么心都别操。 没爹没娘的孩子少人要求,阿姨们能敲打的时候终究有限,学习什么的全凭主观能动性,福利院里能读到大学的没几个。 展小曦功课好,陆雪丞觉得不读下去实在可惜。另一方面,当时的陆雪丞已经领教过社会的复杂,不想要展小曦被那些社会人沾染,那时候陆雪丞也还简单,真心实意地保护着展小曦。 不知道从哪年哪月开始起,他变得越来越极端,不愿意想象展小曦成为一个正常社会人的样子,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的珍宝不再纯净。 明知道再怎么要求展小曦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象牙塔里做没有忧虑的小王子,陆雪丞还是固执地觉得,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展小曦什么都听他的,他有这个特权去管他。 也是在那段时间,展小曦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开始一天天强烈起来。 或许是因为陆雪丞上了社会勾走了他的心思,或许是青春期荷尔蒙激发,他开始迫切地想要走出去,交朋友的欲望暴涨。 他教的那些所谓的哥们儿,在陆雪丞眼里实在不够讨人喜欢。每天追着一群野猫癞狗虚度青春,交往起来没有界限,刚认识不到两个月就把人约出去玩。 陆雪丞觉得他们十恶不赦,展小曦却少见地没有在乎陆雪丞的意思,继续跟那堆社群里认识的狐朋狗友厮混。 陆雪丞感到心凉。他当时并不容易,福利院不管成年后的花销,为了凑足钱给展小曦读大学,陆雪丞有时候甚至通宵跑穴,一晚上来回赶四五个场,大钱小钱给钱就挣,累到虚脱的时候,他暗自好笑,觉得自己像个单亲带娃的光棍儿爹。 他有这个资格的,亲生父母对儿女也不过就那样。想到自己拼死拼活给展小曦谋划,小白眼狼却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我行我素,陆雪丞觉得是时候给展小曦点颜色瞧瞧了。 叛逆期的臭小子不能惯着,惯久了要出大差错的。 念及此,陆雪丞开始冷着展小曦,极少再回去看他,碰面了也只是丢两句冷言冷语就离开。 展小曦果然慌了,焦躁地揣测陆雪丞的心意。陆雪丞不给他提醒,自己醒悟的和经人提点的在心头的重量是完全不对等的,陆雪丞要他自己明白,那些外界交来的所谓朋友,这辈子也不可能跟他们彼此相提并论。 人这辈子都是有舍有得的,陆雪丞自认为对展小曦足够好,展小曦白捡了便宜得了自己这么个贴心的人,放弃一些无用社交是理所应当的。 那一场无声的战役,陆雪丞大获全胜。随后的时间里,他开始食髓知味,无法自控地一遍遍炮制那些冷暴力的汤药灌给展小曦。 限制他交朋友,阻止他上社会。勒令他在对外人时保持高冷和警惕,杜绝他被人拐走的可能。 在察觉到展小曦对他完全没有爱意的时候焦躁不能自控,逼迫展小曦在做恋人和断绝来往之间二选一,强行让展小曦“自愿”地与他发生了关系。 陆雪丞就这样步步为营,一点点把展小曦培养成了自己心仪的样子。 只是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陆雪丞并没有想过,人心是会变的。 他按照十八岁时的审美去培养展小曦,一点一点修掉展小曦身上多余的藤蔓枝叶,让他长成了一棵符合自己预想的漂亮树。 然而当他欣慰地揣手欣赏时,却觉得哪里都不顺眼。 最后陆雪丞终于发现,是自己变了。连带的审美模版也随年龄的增长变得不同。而展小曦,已经不可挽回地长成了从前陆雪丞以为自己会喜欢的模样,再难符合他如今的心意了。 陆雪丞自己也很焦躁,丢又不舍得丢,留着又总嫌刺得慌。 他复盘了成长的岁月,翻看自己对阵展小曦时战无不胜的过往,决定赢一把大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破不立,当时的陆雪丞被自己无往而不胜的战绩冲昏了头脑,坚信接下来的实践中,展小曦会像少年时期一样急的团团转,不断地揣测他的心意,直到猜中那些陆雪丞不愿意明说的想法,主动纠正自己。 然后继续做陆雪丞完美的小曦宝。没有错。 陆雪丞恍悟,就是从那次冷战开始,他的心开始一点点变得贪婪,逐渐走偏了。 还爱着展小曦,还护着他,还愿意付出一切为他。 只是渐渐不再关注展小曦自身的情绪了。 陆雪丞隐忍地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展小曦从外面回来,感觉到风有点凉,探手关上了窗,问陆雪丞要不要喝水。 陆雪丞刚刚发疯闹了一场,这会儿看上去过度地消沉。两周时间,他好像把自己折腾的连脸都塌陷了,抬眼的时候显得颧骨很突出,瘦削得不成样子。 陆雪丞心口鲜血淋漓。 他那曾经看到他就会蹦蹦跳跳地奔到他怀里的宝宝,如今跟他说话都要隔着极限的距离,确保他听得见就不再靠近半分,用词简单到多一个字都不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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