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好。”乔瑾煜慢悠悠地取了双筷子,夹了筷素菜漫不经心地放进自己盘子里,用一种闲话家长的语气轻声喊展小曦,“哎。” 展小曦本来不觉得饿,味蕾被美食刺激,馋劲儿后知后觉地上来,吃得很投入。 听乔瑾煜喊他,抬头去看对方,“嗯?” “小曦,”乔瑾煜没有看他,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扒拉着盘子里的青菜,很平淡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假戏真做。”
第28章 单向孤勇,双倍心酸 展小曦深层次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感觉眼前的美味佳肴变得难以下咽。 对方问的随意,让他不好回答得太过郑重。苦涩流经心底,反噬到舌尖味蕾,入口的菜品都染上了苦味。 他单方面地勒令自己不可以再拿乔医生作为刺激陆雪丞的工具人。 却没有想过乔医生反过来利用他的可能性。 唐水星对他们故意虚张声势的浅层关系不为所动,眼见着与陆雪丞日渐亲密,乔医生看着平淡,内心其实很焦灼吧。 这样想的时候,他又感到几分庆幸。 像他这样生来就不被世界需要的人,能具备利用价值,对方还是乔医生这样的人。 或许也算是功德一桩。 “好啊。”展小曦又夹了一筷菜,缓慢地咀嚼,什么都没问,简单地答应。 乔瑾煜开口前就知道自己这样的表达欠妥,可他不想做鸵鸟。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深谙对方脾性的竹马,唐哲彦从前无数次吐槽乔瑾煜看起来随和,骨子里其实是个犟种,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可以在千万个日子里止步不前,反复捶问自己的心。 一旦他想清楚了,就会执著到底地去执行。问谁的意见都只是修正执行路径的参考,目标绝不会再有丝毫动摇。任何人的阻挠都会被他当成荆棘砍掉,亲人友人无一例外。 他想过展小曦会拒绝,也想过对方会生气。 无论哪一种,他都想好了该如何收场。 唯有这样平淡地接受,让乔瑾煜一刹那间挫败感充斥心头,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他拇指捏住食指的关节很紧地攥了攥,“我不是想让你……” 开了个头,而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介入了一段藕断丝连的关系,对其中一方动了心。不愿意看对方一步步重回泥沼,也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 动心的人在下峰。表达了感情,就必须面临审判,对方接受就在一起,不接受就会逃离。 滴水穿石往往只能感动自己,现实是,绝大多数人都会对执著纠缠自己的痴心人心生厌恶。 被拒绝了识趣地放弃,尚且可以留一个好印象。一旦开始死皮赖脸地纠缠,连同最后一丝好感都会败光,变成一个遭人反感的傻子。 尤其是对展小曦这样心有所属的人而言,爱慕者的身份一旦被扣上,基本就断绝了继续来往的可能。 除了将错就错地认下自己就是想利用他加深对唐水星的刺激,还有什么理由解释自己想要进一步靠近他的动机。 这不光彩,甚至算得上阴暗,乔瑾煜什么都知道。 可他需要这样一个合理接近展小曦的身份,别无他选。 “邹妈妈告诉我,陆雪丞和我都是出生就被遗弃了的。” 展小曦没有在意他那句有头无尾的低喃,问乔瑾煜,“我可不可以喝一点点酒?” 乔瑾煜起身去看酒架,“烧酒还是果酒?” “烈一点的。”展小曦说。 乔瑾煜便给他拿了52度的老窖,在餐厨区下边的柜子取了酒杯,替他斟好酒,给自己倒上白水,轻碰了下那只精巧的白酒杯,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对不起”。 “你要开车嘛,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展小曦笑着与他碰杯,仰头把酒干了,辣得“嘶”了一声。 他豪爽地擦了擦嘴唇,自顾自地把杯子重新满上,接着说刚刚没说完的话,“陆雪丞和我都是很小就被丢弃在院所附近,被护工发现的,对家人没有任何记忆。” “小虎不是。” “小虎的腿,”展小曦又焖了一杯酒,呛得停了停才说,“是在很小的时候发高烧没有及时治疗,神经系统损伤引起的。” “他当时六岁多,家里凑不出钱给他治,也不愿意养一个他们眼中的残废,就趁着年轻抓紧又要了一个。” “二胎男孩落地,小虎就被丢掉了。”展小曦说,“七岁多了,什么都记得,从父母二次备孕开始,经历了一年多的思想折磨,在亲弟弟出生欢天喜地的氛围中,清清醒醒地被自己的亲人抛弃掉。” “我不知道是陆雪丞和我这样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的人更可悲,还是小虎那样……短暂得到过亲情,什么都记得的人更可悲。” “可我始终是觉得,相较于我们这样连亲生父母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的人而言,小虎伤得更深,活得也更痛。” 他又倒酒,像是刻意想把自己灌醉。乔瑾煜没有制止他,安静地听他讲述那些沉重的心事。 “我对唐水星动手不是因为不把你放在眼里,是因为在我的世界里,什么玩笑都开得,小虎的腿说不得。”展小曦迟来地向他解释,“可他偏偏犯了这个禁忌。” “为什么突然解释起这些。”乔瑾煜问他。 “他对你挺重要的吧,你没看到也就罢了,你在场,我就觉得无论如何都该解释一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展小曦说,“那天我看到你揽他上车了,心疼坏了吧。” 乔瑾煜把目光错开,有那么一瞬间也很想饮一杯酒,感受咽喉被烫开的刺痛。 “不是你想的那种重要。”他终于还是没控制住,低喃道。 展小曦笑了笑,可能是有点醉了,不太在意地点头,“我在乎的人很少,陆雪丞算一个,远在天国的邹妈妈算一个,小虎算一个。” “因为少,所以格外懂得那种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住在乎的人的感觉。你别看我平常不声不响的,疯起来普通人根本压不住。” “那天我其实留了手,不然唐水星现在还在家里躺着。” 他话变多,逻辑也开始混乱,失去了理智的掩饰,比平时更加实诚。 乔瑾煜清楚他在乎的人不包括萍水相逢的自己,听他这样直白地讲出来,还是觉得难受。 他劝自己不要表现出来,笑笑地接话,“在家躺着对他这种废寝忘食的人来说也不算坏事啊。” “他这么刻苦的吗?”展小曦傻乎乎地问,“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个性……” “他不刻苦。”乔瑾煜摇头,“他是把那四个字儿拆开来做的。” 展小曦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废。寝。忘。食。”乔瑾煜说,“浑身颓废,走哪躺哪,没心没肺,混吃等死。” 展小曦思维迟钝,愣了两三秒,忽而笑得直拍桌子,单腿夸张地踱着地板,“我好赖也算个语言工作者,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哈哈哈哈哈……” 乔瑾煜便也笑,笑意却只是浮在唇角。 靠近你的借口不够光彩,深层原因更是自私卑鄙。 好在我能让你开心,多一刻是一刻。 展小曦酒量出人意料的好,可整瓶酒这么仓促地猛灌下去,也是明显地醉了。 展小曦醉到理智脱笼的同时,乔瑾煜浑身强撑的淡然也破碎了。 压不住翻涌的情绪,他磕了支烟出来,对展小曦说,“我出去一下。” 展小曦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像只慵懒的猫,摆摆手由他去。 乔瑾煜靠在店门口侧身立着,余光可以照顾到展小曦。 世界无处不存在辩证论,母胎单身很容易活成满口恋爱经的情感导师,一辈子一事无成的废人对成功学的理解往往比普通人更深刻。 久病既然可以成医,医者做久了,难免不会染病。 他拢住火苗点起烟,望着苍凉的街巷糊涂地想,当一个理智的疯子波澜不惊地动了心,后果会不会比陆雪丞那种神经病更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出来的时间太久,展小曦晃荡着站起了身。 乔瑾煜掐灭了烟返回去扶他,他便揽住了乔瑾煜的脖颈顺势依附上了对方。 乔瑾煜僵了僵,不动声色地扶稳了他,同时拉开了一点距离,问他是不是想去卫生间。 “没有,我是看你自己立在那,忽然间感觉你看上去好孤独。”展小曦察觉到了他在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干脆双手箍住了他的脖子,把距离拉得比刚刚更近,质问他,“你躲什么。” 乔瑾煜偏开脸,什么也没解释,想扶他坐下。 展小曦却踮起脚尖,不知死活地把嘴唇贴了上来。 “不是你说要假戏真做吗?”他在鼻息相接的距离停住,暧昧地问乔瑾煜,“不提前练好,下次再见到那对狗男男,再被人一眼看穿岂不是更憋屈?” 他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开口骂人,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陆雪丞和唐水星的恼恨。 乔瑾煜顾不上思考,大脑卡顿,连同呼吸都止住了。 他低头贴近,睫毛耷下来盖住情绪,欺负醉酒的人想不清楚问题,气音问他,“怎么练。” 展小曦却在此刻笑着松开了他,仰靠回座位上看未经人事的大傻小子似的看着乔瑾煜,“你怎么这么纯情啊乔医生,搞得我都不忍心继续逗你了。” 乔瑾煜长长地呼了口气,说不上庆幸还是遗憾。 他再一次深刻地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从前两次看到展小曦哭,会忍不住想要吻他。 如今他顽劣地笑着,还是忍不住想要吻他。 他有日子没有正经处过对象了,心动的感受变得陌生。 但还不至于愚蠢到,觉得自己想吻一个人,是出于对他的同情。 “你知道吗乔医生,陆雪丞和我……”展小曦笑了会儿,又开始絮叨起他和陆雪丞的过往。 从那瓶酒入口开始,他像在较劲儿,又像是刻意在标明,不断重复地提起陆雪丞。 “展小曦。”这一次乔瑾煜严肃地打断了他。 “啊,”展小曦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停住了话茬,“怎么了吗?” “下次再跟别人相提并论的时候,把自己的人称放前边。”乔瑾煜说,“尤其是跟陆雪丞。” 展小曦勉强搅动着脑子里的一团浆糊,试图组合他所说的字句,深度理解他的话。 乔医生和我……我和乔医生…… 他这样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感受区别。 过了会,他放弃了这道阅读理解题,敷衍说,“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乔瑾煜平复了下呼吸,蹲下身抚摸他的脸,心疼地望着他,“可是小曦可不可以试着把自己看得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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