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想到温荇清,时瑜从窗外收回视线落在手机上,忽然才发现刚刚那一摔竟然使手机屏幕着了地,几次按下电源键都是黑屏,不止是手机,膝盖及两手掌心最为严重的地方都已经渗出血来,手心血迹斑斑,和着泥土灰尘洇在掌心纹路里,肮脏又醒目刺眼。 从车里远远望见医院的大门时,大爷说了句快到了,说好的十块钱一分都不能少。平日里偶和温荇清出门逛菜市,习惯在手机背后夹上几张小面额纸币,也幸好有这个习惯以不至于无钱给他。 下了车不顾两腿疼痛直往医院大楼里跑去,慌乱中险些撞在一个护士身上,时瑜这才堪堪停下脚步,只觉整个人身体都在不可遏制地发着颤,“人……人呢?”看到医生护士拦住人便问。 “什么人?”女护士见面前男孩一脸苍白惶恐,身上还有几处新鲜伤口在汨汨出血,“您需要去包扎一下吗?” 时瑜摇摇头踉踉跄跄继续往前走,跟失了魂似的,上次分明来过医院手术室,自己也知道要该往哪里去,二十度的秋天,额头后背全然浸透一层凉汗,哪怕后半程做在车上风吹一路,也未使得汗液挥发。 越靠近地方,身上的力气仿若被抽空一般,最后在写有“手术室”标牌的尽头看到护工阿姨的身影。 “阿姨……” 阿姨闻声转过头,看到时瑜情绪顿时绷不住,边说边不停擦眼泪,“刚刚向阳说自己有些头痛得厉害,想要睡会,我害怕出事就把护士找来,就那么几分钟……人就突然没意识了,枕头旁都是呕吐物……直到你离开那会她还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我每天都会问她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她从来都是摇头说没事……这么好的姑娘,可一定不要出什么事。” 时瑜抬头望向亮起灯的“手术中”三个大字,顿感一阵无力蔓延四肢百骸,身形一晃得亏阿姨拉住才不至于摔倒。 见人手上腿上皆是一片血污,泥土混杂着血液黏附在伤口边缘,哪知来的路上又发生了什么,阿姨擦干眼泪,吩咐时瑜坐在椅子上等待,自己跑去找来护士,让人帮忙用消毒液之类帮他处理下伤口。 用以药棉蘸上碘酒,护士帮他擦拭伤口前轻声提醒,“可能会有些疼。” “没关系。” 对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时瑜垂眸落在自己伤口处,相比于皮外伤,时向阳所经历过的痛苦要比这些多上百倍千倍,自己又凭什么为这点伤痛喊疼。 替他简便包扎完,护士吩咐近日不要碰水便端着东西离开。时间分秒流逝,一分一秒如重千钧,偶有医生匆匆进出,时瑜想张嘴询问却怕耽搁下治疗,妄图从这些人神情或只言片语里瞧出一丝什么,但最终无果。 抬头紧盯着手术室外的灯,试图缓解一二心间焦虑,但浊重的心跳仿佛就在耳边,一声接一声跳过。直至灯灭的一瞬,时瑜几乎不可遏地弹起身体,在手术室大门打开的那瞬跌撞着走了过去。 “医生,她……” 刚张口突然就说不出话来,身体颤抖得厉害,时瑜一双眼紧盯在医生脸上,心中恳切希望着,一定会平安无事,一定会…… “病人本身存在血小板减少和凝血功能障碍,大量脑出血加速病情恶化……”医生看着那张脸上的希冀,不忍将目光偏过,对着时瑜缓缓低下了头,“对不起家属,我们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 直接整合一章发了( \'\' )
第84章 直到终老 一切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在接到阿姨电话得知时向阳死讯的那刻,温荇清整个人一瞬空白,坐在椅子上强迫自己将情绪冷静,之后几次拨打时瑜电话,却一直传出用户关机的提示。 忙音带来了满满的害怕和担忧,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惊慌失措过,顾不得过会将要召开的会议,温荇清抛下手头工作一路连闯两个红灯直奔往医院。停下车进去急诊大楼,将不好的情绪庋藏高束压抑在方寸之地的心脏,尽量作出一副从容冷静的模样朝着手术室方向走过。 阿姨远远看到他来便站起了身,唯独时瑜没有意识般坐在手术室外长椅上,就像被定格在那对外界毫无反应,两手撑在座椅边缘,低头怔愣看着自己脚下大理石地砖,头顶白炽灯晕影折射其上,似一团带着光的白雾影影绰绰牵扯着视线。 身影既单薄又显孤绝,就像被世界抛弃在一角不再生任何抵抗的人。十几步远外,温荇清停留伫立将这一切尽收在眼底,毫不掩饰溢满心疼。仅有的,唯一一个具有血脉关系的亲人撒手离世,重心轰然崩塌,任谁一时半会都没办法去接受这种结果。 何况时瑜现在如此年轻,同龄人这个时候大概还在校园里为学业刻苦努力,为一段感情去尝遍苦辣酸甜……可偏偏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挣扎到现在,命运还是将时瑜所有血亲从身边一一剥夺,只剩他一人独自留存在这世上。 站在原地安静看了时瑜一会,温荇清缓步向前走至他的角落,屈膝弯腰同恋人视线齐平,看着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眸,心里不免狠地一揪。 “时瑜……”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名字,时瑜身体明显一颤抬起头,定定望向面前男人半天,眼神逐渐由迷茫变为清晰,惨白脸上竟意外地浮现出一抹微笑,“温老板,你来啦?” 丝毫看不出时瑜带有任何异样,就像前些时日自己忙完公司事物赶回医院里时见到他的情形,甚至可以说更为安静,一点都不吵不闹。却恰恰说明他尚没完全接受事实,该爆发出来的情绪却积压在胸膛之中不得释放,无论是慌乱害怕哭泣都好,那张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情绪表现。 抓起他搭垂在膝盖上的手握在掌心,温荇清适才发现时瑜两只手上皆裹缠着纱布,包括两双膝盖也有新鲜受过伤的痕迹,座椅一旁的手机屏幕半边将近稀碎,难怪一直打不通他电话。 “怎么弄的?”急忙出声对人询问,温荇清却见时瑜呆愣愣看着他默声不语,无知无觉一般对自己惘然失笑。 “刚刚向阳让时瑜去找您,时瑜就去了,估计是在接到电话回来的路上摔倒的……”阿姨提到向阳眼泪便止不住下落,相处几月时间自然同这女孩处出了感情,未曾想短短几个小时内人便撒手尘寰,连句道别都未来及说出口。 温荇清阖目垂首,握住时瑜双手置于唇边,他在想,如果自己再抽出一点时间,哪怕百忙之中再挤出那么一点时间过来医院,或许情况就会比现在好上一些,多少会比现在变得可控。 但眼下并不是自责内疚的时候,在此之后还有好些事情等待处理,领回向阳遗体,联系殡仪馆商讨火化时间等各项流程……这些都避免不了需要直系亲属签字证明,可以时瑜现在神魂游离的状态,恐怕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很累,但在时瑜面前,任何软弱和疲惫都不能表现出来,相比于自己,时瑜更需要一个依靠。 “我来了,时瑜。”温荇清轻声和他对话,注意到时瑜那双眼珠微微转动,几次想要将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却即刻涣散。 伸手扶在他手臂之上,温荇清发现,自己几乎用一只手就能圈过时瑜整个小臂,不过短短三两日没见,人就肉眼可见消瘦下去许多,后脖颈戗出的骨头尤其明显,更衬出他的清减削薄。 “跟我回家好不好?” 似乎对“家”这个名词有所触动,亦或爱人在身边时突然有了依托,时瑜目光投在温荇清脸上,片刻呆滞后眼睫忽闪,从离魂状态中渐渐有了回应,“温老板。” 温荇清对他一点头,“是我。” “你怎么会过来?我原本是要过去找你的。”时瑜端详眼前人半天,黯然垂眸,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向阳今天一直在提你,问我为什么这些天一直见不到你过来。” “是我的错——” “她没有责怪你……我也没有。”时瑜抬起眼眸,似有点点情绪在其中翻滚泛滥,“你几天没来,一定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棘手,向阳和我都很担心,所以一直催促着要我去找你。” 温荇清垂下眼睛,胸口一阵闷痛。 “走之前她还叮嘱我……” 说至此,时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话都未及说完抽回手蹡踉着就要起身,温荇清赶忙让开一段距离。见他离开座椅跌跌撞撞扶住走廊墙壁便要往外走,头也不回,似乎很急切的模样。 “时瑜,你去哪里?”温荇清冲着人背影喊道,生怕他这时乱跑会出什么乱子。 闻声时瑜脚步一顿,扭过头对温荇清回以一个笑容,“我还没有买来生煎包和白桃味的果汁。” 怔愣愣望向他那张笑脸,温荇清忽听见阿姨在一旁小声泣道:“这些都是向阳想要吃的。” 面对亲人突然离世,这种打击对于任何人来说皆难以承受,时瑜这半会宁愿用妹妹没有离开这种谎言麻痹自己,不敢面对痛苦,害怕自己承担不住,害怕瞬时就被压垮,为了逃避现实只好暂时封闭在回忆里。 “那你等着我,我陪你一起去。” 温荇清说完见他乖巧点头,果不其然停在原地安静站在那里等待,心疼又不忍地偏过目光。 嘱咐护工阿姨先行回去,又安排医院将遗体先行存入太平间,温荇清折回自己恋人身边时,见时瑜还定定站在原地,几乎连等待的姿势都没改变。 “要走吗?”弯腰牵住他的手,全然不再顾及医院里人来人往,以及那些紧跟不舍的小报记者。温荇清默默等待时瑜作出回应,去哪去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哪怕陪他活在谎言里或是等待他慢慢走出来。 “嗯。” 任由温荇清牵住自己的手,时瑜安静跟随在他身侧,穿过医院人群,避开不知从哪里传过的哭闹叫喊,离开医院大门时被天空撒了一身的暖阳,时瑜抬头恍惚看向一眼太阳,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异样,温荇清也跟随停下,耐下心去询问时瑜现在所想和所想要做的事情。 “回家吧……。”时瑜从天空那里收回视线,对着温荇清凄婉一笑,“我想要回家了。” 开车从医院直奔往住所,时瑜一路将头偏向车窗外沉默无言,可能是闭着眼,亦或在望向什么发呆,温荇清不忍惊扰,只有在停车等待红绿灯之际时不时转头看向他一眼。 上电梯直至回到家时瑜皆是沉默,好在安然无虞从医院回到这里,温荇清心中一颗悬石也好往下落去,紧绷的心稍稍得以松懈。 进到客厅正准备朝着卧室方向走,时瑜忽然被沙发上只填充了半边棉花的玩偶牵引住视线,记忆旋即上涌,瞳孔蓦地紧缩,人仿佛被定格住般僵硬停留在原地。 “怎么停下了?”温荇清关切走过,两手搭在时瑜有些颤抖的肩膀上,随他视线望去,心脏骤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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