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空忽然淅沥沥的一阵响,随后细密的雨夹杂着雪花落了下来。 但周煜林坐着没动,一些雨水落到脸上,他眼睛不舒服地眨了眨:“算了。” 雨越来越大,开春后气温回暖了,雪都化了一些。 周煜林想着再坐一会儿就走,一道黑色的阴影却团在了他的上方,隔绝了雨水和细雪,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抬头,细密的雨幕中,黑色的长身大衣肃穆庄重,再往上,是男人五官优越、平和又透着疲倦的脸。 那张脸上,一双带着疼惜的眸子,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耳边是零落的雨声,两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般,无声的对望。 靳修臣先开了口:“回去吧。你胃不好,淋了雨寒气入体会胃疼。” 周煜林收回目光,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下,这才站起身。 头上的那把大伞,始终安全感满满地罩着他。 就好像过去的十年多年一样。 周煜林没理会靳修臣,拿好东西转身就要走。 却被靳修臣拉住:“林林,伞。拿上吧。没必要让自己的身体受罪。” 周煜林抓着包,又是好一会儿没动。 靳修臣就安静地举着伞,陪他在墓地里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周煜林忽然没来由地说了句:“你有过一点真心的吧。” 靳修臣愣了下,握着伞柄的手缓缓收紧。 周煜林偏头看向他,目光定定的:“过去十年。一点点,有过吗。” 风雨骤停 一股酸涩又委屈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席卷来,打得靳修臣眼眶瞬间红了,他咬紧牙,喉咙艰涩:“有的。” 周煜林点点头。 靳修臣嘴唇都在发抖:“你,你愿意信我了?” 周煜林又摇头:“不。” 于是靳修臣又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周煜林只是在做一道证明题,他从别人那里印证了,过去靳修臣确实对他有过真心。 温浩嘴里描述的那个,他不知道的又一个十年,确实有一点打动他。 他的真心是真心,可别人的也是。 周煜林总不愿意辜负别人。 后来的靳修臣有罪,但少年时的靳修臣,他的真心和付出,是实打实的。 周煜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享受了少年靳修臣的真心,总该还一点点的,这是他欠下的债。 因为这个,周煜林愿意暂时抛开恨和厌恶,跟靳修臣谈一谈,再听听这个人说的话。 周煜林:“婚后一年,你的恶意也是真的,对吗。” 靳修臣脸色一下惨白,他握紧了拳头:“嗯……我不想骗你。” 时隔一年多,两人再次谈到这个问题,周煜林已经心如止水: “那你因为我受的这些苦,一点都不冤。” 靳修臣拉住他的胳膊:“林林,你听我解释……” 周煜林转过身,面对着他:“嗯。你解释吧。” 一年多前,他因为极度的愤怒,只顾着质问,没有听靳修臣解释分毫,今天就听听。 靳修臣有一种,拥抱到月亮的惊喜和无措,他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我没有利用过你。” “跟你在一起,确实是因为你的日记,但不是为了走剧情拿到靳家。那十年不是骗局,我们的爱情是真的,我真的——” 他喉咙哽咽了下,嗓音小心翼翼又带着压抑的疼:“真的爱你。” 周煜林客观理智道:“这一点有待考证。” 因为靳修臣过去的行径太过恶劣,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信任可言,所以靳修臣的话,周煜林并不会太相信。 除非,还有像温浩那样的第三者视角,能证明这个人不是在说谎。 靳修臣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他垂着头继续说:“婚后对你不好,是因为我看到你日记里说,我是一个不值得爱的人,我以为你不爱我……只是为了走剧情,才跟我在一起。” 本来过去十年多,靳修臣就一直在伪装自己,害怕周煜林看清他的真面目后,对他厌恶,时间久了,他都分不清,周煜林爱的是他,还是他装出来的假人。 又也许根本谁也不爱,只是为了走救赎剧情,才按照剧情里写的那样跟他在一起。 靳修臣:“再加上那时,我病了,控制不住自己。我总是没有安全感,每天睁眼看到你,我都感觉我在做两个梦,一个美梦一个噩梦。我特别害怕,怕你真的不爱我,怕到快崩溃了……” 周煜林:“所以你选择,用刺痛我,看着我为你痴狂,为你让步底线,为你低头,来证明我是爱你的,得到片刻的安全感。” 靳修臣表情一瞬痛苦,他低着头不敢看周煜林:“对不起。” 嗓音很轻,却很郑重,这几个字哪怕他已经在脑子里演练了千万遍,但真的说出口时,还是那么艰难。 周煜林只是平静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好像有一只手,无形中狠狠捏了把他的心脏,靳修臣沙哑着声:“我理解。你不用接受,但我必须为自己犯过的错误道歉。” 周煜林又说:“虽然感觉这个问题很可笑,但还是想问一下,你当初说,对我腻了,这是真的吗。” 靳修臣呼吸都很轻:“我、我分不清……我对那种每天都惶惶不安,恐惧又煎熬的日子腻了,对每次看到你,都会想你到底爱不爱我这种事也腻了……我受够了,所以我当时,潜意识排斥你,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腻了……” 因为看见周煜林,就意味着他将陷入恐慌,脑子里会有很多个声音,在嘶吼、尖叫,一遍遍跟他说,周煜林不爱他,他不值得被爱。 那时靳修臣不知道自己病了,他被那些脑子里幻听的声音所左右,被心底那些恶劣的念头左右,怎么抗争都没用。 最后原本就性格多疑、恶劣的他,终于在周煜林面前失控了。 说靳修臣对周煜林的那些恶意是故意的,不如说,他原本就是那样一个劣根性的人。 他的恶意,来自于他本身恶劣的本性,甚至是无意识的。 只是此前十年,因为爱周煜林,他一直都在伪装,而且藏得比较好,爱意又本身就具有美化功能。 而婚后,靳修臣恶劣的那一面,终于因为病症的催化,在周煜林的面前展露了出来。 就好像,一条原本就会咬人的恶犬,除了主人外,看见谁都会发疯地咬。 但在主人面前,它却是一条会摇尾巴、会撒娇示爱的乖巧好狗。 有天这条狗病了,得了狂犬症,于是最后的理智和情感也丧失了,它看见主人照样发疯咬。 人都说,要去爱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就好像,买狗的时候,要去挑一条本身就温顺乖巧不咬人的狗。 但周煜林没办法,他就是碰上了这么一条性格恶劣的疯狗,这条狗好的时候,对他也是极致的温柔乖顺,但后来发病了,就开始咬他。 听完这些,周煜林心里大概有数了:“我懂了。我不会原谅你,但我也不再恨你。” 两个十年,就当前后抵消吧。 周煜林在知道温浩嘴里的那个十年后,他一度陷入混乱,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初他被靳修臣伤害,一边想分手,一边又念着过去的感情,心软和挣扎交叠。 宛如身上有个点又痛又痒,想挠,却不知道往哪儿挠,怎么都挠不到。 周煜林想了好几天,他的情感经历了一场难受的拉扯,他不断地反问自己。 要原谅吗? 但过去让他那么痛苦,这个人确实伤害了他 不原谅吗? 但这个人也真切地对他好过,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不求回报地对他好过 如果他故意抹掉那些好,装作不知道,不去看,那他往后该怎么面对自己? 他还能挺起胸膛做人吗。 到这个时候,周煜林才明白,靳修竹说的‘人要活得问心无愧’,这句话多有道理。 最终,周煜林选择取折中,他不再恨着靳修臣,但也对曾经那些伤害,以及靳修臣利用他、欺骗他感情的事儿,保持不原谅的态度。 而且,他们在一起的那十年,周煜林如今想来,靳修臣也不是对他全然没有过真心。 陆序以前有句话问得很对——在火炉旁烤火的人,会感受不到温暖吗? 周煜林是真切地,感受过温暖和爱意的,就是因为感受过,得到过,所以在婚后,靳修臣突然变了后,他才会有那么大的落差,被伤得那么深。 其实这一点,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周煜林心里是隐约明白的。 他就是感情上接受不了,自己被欺骗和利用。 所以他故意不回头看,故意去忽略曾经靳修臣给过他的爱和好。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恨得那么干脆果断,那么理所当然,才能大步地勇敢往前走,绝不回头。 如今,温浩告诉周煜林的那些事,在他的心上开了条口子,强迫他去正视、审视过去。 周煜林也终于不得不承认,其实靳修臣对他有过真心,他感受过的。 听到‘不再恨你’这句话,靳修臣木然地怔在那里,连呼吸都忘了。 周煜林:“我不恨你,不是因为你,只是为了我自己好,我的人生中没有过道德污点,不想以后心有愧疚。” “过去十年,你欺骗我,利用我的事儿,我也不计较了。” “所以,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好好养病。” 周煜林说完这些话,就转身离开了。 他始终那样淡然,适从,全程都很平静。 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明的轻松感。 而靳修臣,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周煜林一步一步地,从他视线里消失。 很久后,他才抖着手,捂住自己的脸,双肩颤抖不停。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真的被周煜林从恨意中解放了。 就宛如一直以来,拴在脖颈上让他窒息的锁链,终于被卸下。 他终于,能喘口气了。 — 回家后,周煜林本打算好好睡一觉,但一只脚刚踏进客厅,就看见韩美美和明黎正坐在沙发上,脸色凝重。 周煜林走过去:“师姐,师哥,出什么事了吗。” 韩美美嗐了声:“你师哥,他家里长辈突然逼婚,要他跟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纨绔子弟结婚,真可怜,可怜虫一个。” 明黎:“好了,不要跟林林说这些。” 周煜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顺手倒了杯热水给明黎:“那师哥打算怎么办?” 明黎一脸轻松地笑:“凉拌。” 韩美美手撑着脑袋,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诶,要不你脱离家族撒,跟他们划清界限。” 明黎扫了她一眼:“说的是人话吗。” 家族是他爷爷的心血,后来交到了他父亲手上,父亲也为这个家殚精竭虑,再后来父亲去世,家族就交到了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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