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落白声线冷漠沉稳,细听似乎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深呼吸,“江声,感谢你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乱。下次,下次你再敢让我大晚上给你处理这些烂摊子,我杀了你!” 江声望着窗边的街景,努力平复不稳定的呼吸,也有点心虚,连连保证。 “下次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第063章 报答就报答之 冷风吹过, 万家灯火如星般闪烁。 从窗台看出去,楼上的白床单和垂坠下来的吊兰叶子在风中摇晃。隐约的吉他声响乱七八糟,沈暮洵听着不堪入耳的指法心烦,猜测是不是和年少的他一样, 是个愚蠢而贫穷的追梦人。 沈暮洵点着一根烟, 随意地夹在指间。 打理过的发丝被吹乱, 狭长黑眸眯起。各种霓虹色彩的光散开,冷冰冰地糊着他的思维下坠, 视野模糊又很沉重。 缥缈的烟雾模糊他的轮廓, 他等待的焦虑, 沉默的狰狞,隐藏在心的嫉妒与愤恨,短暂地随着吞云吐雾消散在空中。 江声喜欢这个牌子的果香,但又不喜欢果味和烟草味混杂。他是个有点讲究,有点挑剔但都不算多的少爷脾气。 讲究、挑剔但又耀眼的少爷,和贫穷、无力,辗转又碰壁的他在一起, 这样的伴侣的确适合在灵魂碰撞、志趣相投后浸入柴米油盐, 伴随争吵、失望,最终拾着一地破烂的回忆收场。 沈暮洵穿着单薄的衬衫, 挽着袖子的手臂已经冰凉,甚至手指都从泛红过渡到泛青,依然毫无所觉似的站在窗口远眺。 指尖明灭的闪烁,烟和口中溢出的白雾飘忽很远。 他注视着对面的那栋楼, 那里就是他曾经的经纪公司。曾经看来高不可攀的大厦在现在似乎很渺小, 不值一提。更别提如今已经完全改头换面,那家不值一提的公司在这短短几年时光里被发展的洪流倾覆, 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音乐梦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那里代理,在写出分手后愤世嫉俗的第一首歌之前,他的曲风轻快又浪漫。 江声说他只要不特意拿捏他自以为是的唱腔和风度,普通而平凡地唱歌,他的曲子会像是温暖明亮的秋季,缀满枝头的果子,稀里哗啦的溪水。 是快乐的、丰满的,是覆满情思和爱慕的,是带着乱糟糟情绪又容易被满足侵袭的。 沈暮洵在国外的那几年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爱乏善可陈,他的恨广为流传。人们痛斥他的极端,又称赞他的真实与批判。 他习惯在漆黑不见光的房间待着,咬破爆珠品尝江声以前喜欢的味道,他反反复复地去看那些对他过往的评论。 “好听是好听,但小情歌市场太泛滥了出不了头很正常,要做音乐顶流还得是现在的曲风,铺张扬厉冷峭孤寂,有很强的情绪!健康的纯爱虽然好吃,但扭曲的纯爱更为极品!”[点赞91002] “倘若是和江声的分手促使沈暮洵的觉醒,那真应该再分得早一些,歌坛的明星才会升起得更快。”[点赞119439] “分得好,江声真是大善人。和沈暮洵分手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他浪费了一个人的才华如此之久。”[点赞132132] 沈暮洵看着那些话,感受到刺痛、讥诮和厌烦,想辩驳,想笑,想哭,但归于麻木,觉得世界好荒诞,人生很可笑。 他们根本不懂江声,也根本不懂沈暮洵,只不过是看客角色。他们不知道在很久以前,沈暮洵的愿望是要在最大的音乐盛典上说出江声的名字。他会向所有人介绍,那是在校园就陪伴他从寂寂无名到光芒万丈的,他的爱人。 在和萧意的事情暴露之前,沈暮洵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分开,他的未来每一份计划都清楚地把江声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 后来暴露出来,没有人觉得是萧意的问题。豪门影帝和贵公子的组合多么相称,没有人会信哪个影帝会纡尊降贵地,去和一个某度某科都没有词条的小歌手抢恋人。 沈暮洵的生活却因此发生巨变。 一桶又一桶的脏水往他的身上泼,公司要求解约贴出天价赔偿,沈暮洵不肯屈服,艰难地斡旋。 当时的情形实在太乱了,这样的关头江声离开他,和他的新欢萧意的新闻铺天盖地。沈暮洵眼睁睁看着江声和另一个人成双入对,生平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让一个人去死,又忍不住想江声是不是故意的,其实是在帮他转移视线。 他是这样地为江声开脱,为他犯下的错粉饰太平。 沈暮洵是三观正常、价值观正常的人,他知道感情中的背叛是错误的不可理喻的,但在盛怒后的茫然中陷入巨大惶恐,第一反应竟是不断地为江声找借口。 是萧意犯贱勾引他。 是他自己总不够懂事要和江声吵架。 或者,是天气太冷,他只是不小心和别人抱在一起。是酒吧的气氛太喧嚣,他只是被影响了而已。 他把所有理由找了个遍,都不愿意去想那个被摊开摆在明面的答案,是江声放任的结果,是江声真的那么狠心给予他的伤害。 沈暮洵酗酒数天,反复去想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尊严和底线。 他确定这是自己无法忍受的背叛,他肯定这样的伤害是无法磨灭的恨,他要求自己记住这样的痛苦,并笃定要在日后千百倍地偿还。 但年少时他能勉强坚守的事物,到更成熟的年纪却轻易溃塌。 沈暮洵眉眼染着轻嘲的厌倦,他随手捻灭烟头扔进垃圾桶,坐到椅子上,拿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已经提前把红酒倾倒出来醒过酒,入口是醇厚丰盈的果香。 杯子落在桌面发出闷响,沈暮洵抬起头仰靠在椅背上,手背遮住开始发热的眼睛。他向来是个没有格调的人,品不来酒,再好的红酒涌到喉咙像是让他吞了一把刀子,痛得他立刻就呛咳起来。 他翻找拿起一旁的手机,和江声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那一个无法被判断含义的句号。 没有被清晰言明的事物,会衍生出无限分支。 是什么意思? 是拒绝还是默许。 是厌烦到不想再和他说话,还是被另一个人缠到没空看他的消息。 “……” 沈暮洵在冷风中坐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被放在一旁的鲜花。 鲜艳的红像是一场烈焰,把他的心脏也烧起来。 送他花,又不来,留给他一场空旷痕迹和虚妄的期待。 江声。 他把这个名字含在唇齿间缓慢无声地念出来,在晦暗光线里他的视线空空地望着夜空。 夜色真好,数不尽的星星,他已经很久没认真看过。 江声。 这样的星星,曾经他们也曾坐在这里看过。 沈暮洵感受到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在啃食他的身体,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叫停。男人挺拔的脊背弯下来,手肘撑在桌面上,冰凉的手指拂开乱发盖住脸。 江声。 想到这个名字,沈暮洵的心就会揪紧。他痛苦着,挣扎着,不断跌落着。 他是这样坚定走自己的路的人,他是笔直刚烈的刀刃、勇往直前的火苗,怎么能在日日夜夜一遍遍去想,想如果当初他装作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是多荒谬的想法。他不可能永远装下去,永远容忍下去,他做不到。何况以江声的性格,结局未必有改变。 …… ……可是。 万一呢。 灯火通亮的大厦将青年的剪影映在地面。 碎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遮挡优越的侧脸,隐约有一滴墨点沉默坠落。 沈暮洵闭上眼,极轻地笑出来。 人最可悲的,是背叛以前的自己。 * 江声坐在出租车里,司机没有开灯。 他在黑暗中支着脑袋,手指无意义地在屏幕上滑动着,侧脸映着窗外流淌的光影,轮廓单薄清瘦又愈发被衬得漂亮精致。 在这样静谧的密闭空间,车辆也在平稳行驶,江声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以及权衡。 他没有拒绝沈暮洵的邀请,不是因为那个粉饰太平的“吸血鬼灵感”真的有让他离开楚熄都要赴约的吸引力,谁都知道那是幌子。 最大的原因是江声觉得他需要去和沈暮洵好好谈谈。 江声喜欢谈恋爱,但他有些独裁。他认为给他带来正向感情反馈的恋爱才是正确的,一旦觉得不快,这样的关系就应该当断则断。 简而言之就是他要分手的时候,就只能分手,没有挽回的余地。 但是这不代表江声是个多狠心多残忍的人,他只是有一点点冷漠而已。 他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他喜欢和欣赏的特点。 比如沈暮洵骄傲认真,怀揣梦想的样子如一团热烈的野火,江声喜欢的是那个会因为观点不和据理力争的少年,各执一词又在激烈争吵之后别扭地和解。他理智清醒,有尊严、有傲骨,有不可逾越的底线,绝不会自甘堕落,知道江声背弃他们的感情后,他的选择也果断得让江声有些欣赏。 可现在闪闪发光的星星陨落了。不仅陨落,也破碎了。他的傲骨被打碎,野火熄灭只剩灰烬,他掉进泥潭里沾上脏污的痕迹,他变成一个江声常觉得陌生的人。 江声为此感到难过。 如果沈暮洵能变回以前那样就好了。如果不行,那江声希望沈暮洵离他远一点。 在他身边沈暮洵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扭曲,越来越偏离江声喜欢的那个正常人的范畴,这对沈暮洵也并不是件好事。 江声总是希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顺遂地按照他的意愿发展,而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也的确如此。 他扭头看向窗外,半长乌黑的头发被风缭乱吹起,一张好看的脸孔总是能够轻易给人以浓墨重彩的冲击。 车辆渐渐从大学城区驶入市中心,十一点的夜晚,街边依然很热闹。霓虹光亮落入江声的眼睛,把他长睫底下清澈眼眸中那种淡淡的冷感照得很清晰。 江声的人生中大多时候是没有烦恼的。 准确来说不是没有,而是他总在视而不见。 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他只会爱自己,所以人世间的万物在他看来是值得欣赏、偶尔会吸引他停留,却不会永远留存在他生命里的景色。 江声带有一种违俗的漠然。这种漠然太傲慢,哪怕有人就在他眼前走过他都会看不见。 但倘若一错眼看见了,他会像路上忽然发现小花一样蹲下来看,那种隐约可见、并不清晰的心软和温柔便像是赐予的怜悯一样珍贵。 可是他本身并不是温柔的人啊,他只是没那么残忍而已,对他抱有期待的人会受伤的。 沈暮洵已经被伤害过一次,为什么还要任由自己第二次步入这样的险境呢。 江声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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