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特点就在于它的不可预料。 一周之后,互相厌恶的两个人又被关在一起了。 这次是真的下雨了,初春的雨夜很冷,江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和第一次的争锋相对不同,这一次是沈暮洵的单方面犯贱。 他发现江声怕黑怕鬼,所以故意讲些雨夜的校园怪谈惹江声生气,江声一生气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他这里砸东西。 沈暮洵被砸得很疼,说他无理取闹。 江声说是他先开始的,就该他受着。 沈暮洵就说,那我道歉!道歉行了吧!对不起!别砸了! 江声还在砸,他捂着耳朵装作没听到,因为他不接受道歉。 总之到两个人都很累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靠在一起了。沈暮洵已经忘了具体江声做了什么,总之他确实成为第一个低头认错的人,妥协说不该故意吓唬他,还和他说晚安。 小少爷并没有顺杆子爬。 他昳丽俊美的脸上对他充满不平和怨怼。 “你明知道这是我所度过的最坏的夜晚,怎么还能说是晚安。” 这句话来自《绿山墙的安妮》,和音乐教室外的野樱桃树,是他们为这首歌定名为《安妮》的原因。 江声绝不承认他想不出好名字,沈暮洵也不承认他也想不出。 他们和过去很多次那样拥有奇怪的、无需沟通的默契,他们统一地把江声那架昂贵的吉他取名为安妮。 哪怕知道两个人注定的结局,哪怕清楚现在他的心灵满是创伤和憎恨。可如果再让沈暮洵回到那个夜晚,他依然是情愿的。 情窦初开的感觉就像心口有一朵花在绽开,而那时候竟然对此一无所知。等事后品味,觉得美妙到整个人都变柔软。 他当时觉得江声实在是个很奇怪并且令人讨厌,却又让他情不自禁笑起来的人。 他缩着腿和江声一起坐在地上,肩膀和江声挤挨着,身边是另一个人的体温。这样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奇怪到他几乎以为是一场心动——当然,的确是这样没错。只是他过了很久才想明白。 雨声淅淅沥沥。 心跳的声音掺杂其中,好像也要坠落成丝,在地面绽开透明的烟花。 他们的缘分,是特别的,命中注定的,不可复制的……仅仅只会发生在他和江声之间、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也无从抢走的。 ——沈暮洵一直都这样认为。 时间过去太久,但记忆依然鲜明,因为沈暮洵总是在痛楚中回忆曾经。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回忆,只剩下佐证这些回忆切实发生过的载体。 不要抢走他的回忆。 不要附加给那段回忆其他的任何情感。 那是属于他的东西。只属于他和江声的东西。 沈暮洵注视着面前的江声,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问题,“你说了什么?” 他最爱江声的时候,爱中都带着仰望不甘和嫉妒。最恨江声的时候,都觉得江声只要再出现在面前他完全没办法。人在面对感情的撕扯的时候本就是犹豫的,有些答案心里清楚,但是却期待不一样的回答。 江声端着水杯,另一只手被拉着,脚步迈开一半,处境非常尴尬,气氛非常寂静。 他不掉头,因为直视沈暮洵,只是被他一个人热烈注视,回头,却可能迎上好多道热烈的目光。光是想到这个可能,他都忍不住有些如芒在背。 受不了了。 受不了一点! 江声忍不住有点小小的崩溃,呼吸都急了几分。 他深呼吸,同时感谢跳动更快的心脏,血液运输更快,似乎让他的大脑变得更灵活了一些。 他大脑里的小人开始活跃起来。 江声A说:“按我说的做:没错啦分手之后那首歌根本被我弃之如敝履,变成名利场的工具啦,你渴望的特殊和珍藏完全没有发生过!不过你别太痛苦,因为和你一样痛苦的人从这里排到外太空。” 江声:…… 是谁在疯。是我吗?好像是,哈哈。 江声B大骇,“不行不行,你要这样:呜呜对不起当时都是我鬼迷心窍,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原谅我吧拜托拜托。” 江声:………… 啊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废物,两个废物!滚出他的大脑! 江声C把AB挤出聊天室,拍着胸口,“按我的来:没有的事宝宝,我和他们都是假玩,和你才是真玩!” 江声抿直唇线,被搞得有些…… 算了,就、就你了! 至于其他人……不管了,轮到他们再说。 “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江声反手抓住沈暮洵,很用力。 “事实上我说了什么不重要吧。你应该对我的为人很清楚,我们感情破裂不就因为我是个道德低下的烂人吗,你难道还在对我这种人抱有什么期待?那样的话到底是我更可笑还是你更可笑,沈暮洵。” 江声那张脸最适合令人一见钟情。 因为是非常浓烈昳丽见之难忘的容貌,只需要零星一点热烈的情绪燃在眉宇间,就会破开他苍白的表情,如同在火焰中燃烧的玫瑰,或者宝石一样美丽而耀眼。 沈暮洵被他的主动搞得怔神,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冰凉的手指近乎渴望地收紧汲取温度,这几丝凉薄的温度让他的大脑也升温。 他应该是清醒的。 但是迟钝的头脑无法运转一步,他大脑挤满了不该此时出现的旧日回忆,所有犀利的艰涩的语句都碍于此无法脱口而出。他徒劳地张开嘴,像一只渴水的鱼那样呼吸,“江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江声也在头晕脑胀,余光看到好几个人神色像PPT转场那样变换。 一群人看两个人手拉手互诉衷肠真的好怪!他们又不是在这里演什么大片,别看了别看了啊啊啊! 江声更用力地攥住沈暮洵的手,沈暮洵的手也在渐渐收紧,以至于江声觉得他们几乎要打成一个死结。 “不管怎样,我依然遵守了我们的承诺。”他语速飞快,“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演奏过完整无缺的《安妮》。” 虽然是因为记不清完整曲谱。 “《安妮》对我来说同样特殊。” 但这句话是真的。 江声是个有点滥情的人。和无情的区别就在于,他付出过真心的喜欢,虽然只有一点,虽然非常短暂。 沈暮洵眼睛睁大。 不该有的期待重新落回他的身上,江声甚至看到了沈暮洵眼中的裂痕重新绽放的一种光。 江声甩开他的手,摊开。 沈暮洵愣了下,低下头,看到青年手背到手腕红了一大片的痕迹。 “看到了吗,是你抓的。很疼。”江声说,“所以别怪我生气,变穷之后我脾气已经好很多了。” 贫穷,一款新型情绪稳定器。 沈暮洵抿直唇线,有些闷热的大脑混混沌沌、挤挤挨挨,撺掇着冒出三个字,“……对不起?” “没关系,我原谅你。”江声松了口气,对他笑了下。 糊弄过去了。 吓死。 按江声对沈暮洵的了解,等他彻底从这种迷迷糊糊混沌状态中清醒,肯定会察觉到他的闪躲然后还要再问一次,到时候又该怎么解决…… 算了到时候应该是无人围观的1v1单人赛,就……再说吧! 【这该死的烂人真心。就算是海王,谁不希望自己是他最特殊的一条鱼呢】 【守住战线!谁还记得我们是来骂江声的来着!】 【总感觉和我印象中的江声不太一样,现在都有点骂不出来了】 【肯定的啊!如果是破产前的江声,百分百是一个少管我,我不录了!接着走人,少爷脾气大得很嘞】 【哇,感觉劲儿劲儿的,是不一样的风味】 【有钱就仗势欺人,没钱就能屈能伸?怎么这么势利啊】 【因为江声也不是从头到尾安安逸逸的豪门公子哥啊。豪门都心脏,你以为人家真不懂人情世故?】 【是那个瓜对吧!我知道!他爸再婚之后,他突然转到偏远小镇上学,应该是后妈搞的鬼。不过他也挺厉害,那种情况居然没待到死,没几年就回去了,还和继兄关系处得很不错。说明脑子是有的,只是不用而已】 笑话。 能不用脑子当然是不用了,动脑的人知道他当废物有多爽吗? 沈暮洵的表情变得平静,他似乎能稳定心情思考一些东西。 与之相对的,楚熄眉梢挑起,弯着绿眸,眼上的疤痕便弯出一道顽皮的小褶,他说,“我说呢,你上次给我哥弹的《安妮》,好像和我弹的那次不太一样……” 沈暮洵几乎同一时间开口,“你变得很会说漂亮话,以前你从不对我说,是因为我现在很有价值吗?” 两道声音杂糅在一起。 楚熄和沈暮洵对视一眼,沈暮洵继而又转头看了一眼楚漆。 江声真的崩溃了。 干什么啊! 应付你们我很容易吗,让我崩溃到死你们难道会很爽吗!! 好吧,江声意识到也许他们真的会很爽。 然后更崩溃了。 怎么会这样,他以为他来到恋综,应付区区两个前任小菜一碟而已根本不成问题。可是他的人生彻底乱套了。他们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江声弄得心惊胆战,永远不知道下一句雷点在哪里。 他心累地说:“别跟我说话!我要喝水!” 沈暮洵这次没有阻拦。 江声顺利地离开沙发,去厨房的饮水机接水。 细细一注水流哗啦啦落进杯子里。 那是泪水的声音。 江声双拳紧握。 楚熄,你这只拱火的坏狗!沈暮洵!你这只……算了我有良心我不骂你。 呜呜。 问什么问,问什么问。 闭会儿嘴吧,我求求你们所有人。
第009章 抽卡就抽卡之 萧意走出狭小的医务间,后脑勺还有些抽疼。 走廊尽头是卫生间,在洗手台贴着一面光滑的镜子。他路过看清了自己的脸,以及受伤的痕迹。 脚步顿住,手指按上嘴角难看的淤青。 他在给自己赋予“替身”这一身份时,就已经无法把这张脸和沈暮洵脱离出比较的关系了。 江声似乎更偏爱沈暮洵的脸,耀眼的帅气、能侵略人的视野的姿色。可萧意不能如他所愿,他英俊但平和,清隽且无害。 这张脸似乎本就落败。 一旦负担了伤痕,胜算更是无从提起。 萧意轻笑了声。 不。他难道比不上沈暮洵? 无论是人脉、成就、家世,学业,他都胜过沈暮洵一筹,不是吗。 他走动着,脚步较之寻常有些快,这速度让他显得不再稳重,反倒有些焦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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