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教学楼阳台,海鸥盘旋飞过。 江声很讨厌海鸥,又或者很讨厌这里,讨厌所有人。他抱怨,“好难听的叫声。” 然后很突兀地转过头来看向顾清晖。 少年额前发被吹起,露出一张苍白单薄又漂亮的脸,眼眸藏着晚霞的色彩微微眯起,蓝色的校服空荡荡地被吹动,“为什么所有魔术表演惊人时刻的揭秘都要喊三二一呢?” 前言不搭后语。 顾清晖那时候还是阴郁木讷又呆板的性格,他没有办法给出一个能让江声觉得有意思的答案。 他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是一种惊喜预警吗?” 在夕阳下,在被雨水抛出蜿蜒发霉的脏污痕迹的天台,在青苔生长在脚边的寻常地方。 江声的手指托起他的脸,头发在闷热的风里乱飞,嘴角翘着一点点微笑。 “三。” 江声开始数数。 顾清晖知道江声要亲他了。 江声是顾清晖见过最怪的小孩,他既不像他的继兄一样凶恶,又不像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善良。唯一能分析的,是他总是很随心所欲,他要亲顾清晖的时候,从来不需要事先征求他的同意。 二。 这是顾清晖在心里数。 然而江声没有按照既定规律靠近。阴影撞到面前。柔软沁凉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 他告诉他,惊喜是不需要预示的。 有这个镜头,在顾清晖成名之后知道该怎么拍。 一个无人机远景,一个逐渐靠近的完美螺旋线。 “一!”场记打板高呼。 和江声对戏的演员飞快奔跑起来,惶恐的目光不断往后,“不……不要!不要!米修斯!” 这段剧情在之前的剧情中已经有所铺垫。 财阀高管,稽查部官员,阿勒。他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妻子和一个女儿,是口口相传的好爸爸好丈夫,可他本身并不能说是一个善人。 米修斯在杀他的时候会想到他的家庭吗? 会不忍心下手吗? 撇开他走到这一步的野心和狠辣不谈,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几岁 的青年! 剧组人员对剧本中的走向并不了解。 下意识地觉得对唱诗班小孩如此温柔和煦的米修斯会心软,何况此时此刻,阿勒的女儿与妻子就在餐厅聚会等待父亲的回归。可又同时纠结地想起阿勒在忏悔时对米修斯崩溃流泪,说的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罪行—— 银发的青年掠起一道冷风。他靠近的一瞬间阿勒就轰然倒地,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大声响,显露出胸口硕大的血洞和迸溅的鲜血。 他利落收刀,蹲下身采血。 而地下的演员身躯仰躺直勾勾看着天花板,仍挣扎着道,“你背叛了我们的信仰,米修斯……你会不得好死!” 很快又求饶。 “我的女儿才八岁,米修斯,你让他失去父亲,你怎能……” 回答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咔嚓!” 上膛的声音。 阿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下。 “谈信仰是否太过浮夸。”轻轻的叹息,“谈起亲情也是。” “爸爸!” 女孩的声音忽然响起,一颗小圆脑袋出现在天台顶端,奋力在风中爬动着。 剧组内外的紧迫感都来到最高点。 米修斯会怎么做? 他会想到自己就是在这个年纪失去双亲,而对小孩生出些怜悯吗? 米修斯果然停下了。 他抬起的枪口短暂地放下一瞬间,阿勒就迅速按着胸口起身在手臂上用力地按了一下。高科技社会人体改造化更大,机械义肢人工智能普遍存在。这一幕戏会在特效制作中被加上膨胀化的手臂骨架。 就在此刻,米修斯竟然径直掉转枪口,造诣上膛的枪对准刚奋力爬上天台的小孩。 不仅是阿勒,连副导演都忍不住站起身。 “这里??” 米修斯银发被吹动着,轻声说,“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谁?” 这根本是剧本中没有的一幕! 饰演阿勒的演员头脑一片空白,双眼发直地看着他,声音滞涩,“米修斯……” “砰!” 剧组制作的枪械不具备杀伤力,但声音和火花却实打实的存在。 这一枪,看着角度应该是打在小孩的脚边。 刚刚那一幕,米修斯是被动的,而现在,他站在了主动的一面。做选择的变成了阿勒。 他在威胁。 他的态度非常冷漠,也非常明显,他甚至在用这个小孩反过来威胁阿勒接受他的审判! 阿勒迅速想清楚了这一点,可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所幸他的反应也并不重要。 米修斯缓慢后退,他摘下了护目镜扔在脚边。一双蓝色的眼眸如同温柔的水流。 “你的父亲不在这里。”米修斯说。 小孩发懵,“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米修斯戴着漆黑手套的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又摸摸她的头发,声音很轻,有些莫名的情绪,“你平时在大街上也会听到吧?是惩罚大坏蛋的声音。” 阿勒嗬嗬地喘着气。 米修斯告诉她,“去找妈妈吧,好不好?” 米修斯对孩子的态度真的十足温柔。割裂的是,他手里的枪正在小孩看不到的地方正对着她。这是对阿勒的无声胁迫。 副导演狠狠地摸了一把汗,他轻声用嘶哑的声音说,“这把枪现在并没有上膛……” 顾清晖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从荧幕上移开。 成功把小孩劝退之后,米修斯重新抬起了枪,手指一挪,上了膛。 “咔嚓!” 冰冷的声音,没有分毫迟疑的眼神。 阿勒的演员在他这种十足冷漠的目光中咬牙紧绷,把刚刚诅咒米修斯的话照搬了一遍,愤怒的咒骂一叠声地脱口而出。 他越是诅咒米修斯不得好死,米修斯就越要说。 “我神的信徒,诚心祈祷吧……” “砰!” 对方紧紧盯着他,仿佛有剧烈的愤怒让他从耳根红到了脸上。他轰然倒下,整具身体撞击到地面,发出惊人的响声和最后一声呜咽。 血浆溅到米修斯的脸上,鲜血和他冷白的肤色形成艳丽诡谲到触目惊心的对比。 镜头拉近给那张漂亮到让人心空的脸特写。月光让米修斯的睫毛都变得雪白,他的目光很淡,如同温热的水流,能荡涤一切污秽的源头。 “……等回到神的怀抱,神就会告诉你答案。” 他的声音轻柔平静,语调如念诵祝颂词一般温暖,蓝色的眼眸如同无垠的深海。 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呢? 是给阿勒的,还是给自己的? 没有人知道。 顾清晖正准备喊卡,却发现江声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米修斯安静地看着他最后的挣扎与死亡,抬起手补了一枪。然后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刚刚小女孩离开的方向。 他复仇的决心和心软触动,是并存的。 江声只擅长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理解世界上的一切,因此很多人说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很巧合,米修斯也是这样。 江声在一步步的深入了解中越发明白,顾清晖说的,米修斯这个人物和他有一定相似性是什么意思。 所有该做决定的瞬间,他们都不会让自己的心软影响任何决定性的时刻。
第221章 兄弟就兄弟之 站在天台瞭望, 能够看到圆圆的月亮隐没在灰蓝色的云层下。凉飕飕的夜风吹动,江声耳边的惊叹和赞美却拥挤又闷热。 “江声!!我刚刚整段剧情都没敢呼吸,米修斯真的有点太帅了……啊不是,是真的太让人心惊肉跳了。” “这段剧情算是有含金量了。刚刚我从副导演身边路过, 他还在夸你那段剧情改得还不错!” “苦了我们阿勒了, 差点接不上。” 饰演阿勒的演员傻笑着挠挠脑袋, “还好接上了,顾导也没喊卡……下次再拍, 我有了心理预期的话可不一定有这个状态了。当时看到米修斯的枪口真的对着我女儿的时候真的!我差点忘了在拍戏, 真是硬生生给我冷汗都吓出来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热情洋溢地讨论。 “是啊, 但想想也确实是米修斯的性格……” 江声被围在人群里,脸上带着一点合适的微笑。许镜危远远看着他,觉得这时候江声身上的疏离感最重,和平时对待任何人的时候都不一样。 他挎着一件外套走近,“哥。” 江声转过脸来看他,一张有着些苍白的脸在这一瞬间有些微弱的表情起伏,轻而易举地变得生动起来。 许镜危攥着衣服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紧, 他靠近, 手里的衣服刚刚展开,江声的肩膀就已经被一件厚外套搭住了。 他抬起头, 看到高大的男人站在江声身后。他挺直鼻梁上挂着金丝边框的眼镜,眼眸表情都透出冷硬,不近人情如同陈列在美术馆的石膏像。苍白、冷峻。 冷淡的声音轻声说,“手。” 江声下意识地伸出手穿过一只袖管。 许镜危停留在原地, 有些惊讶地笑起来, “我这份工资倒是拿得真叫人羞愧。” 严落白没有搭理他,说, “另一只。” 江声不满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这么说着,却还是很乖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进严落白提起来的袖子里。 江声一直都很乖的,对人再坏,都坏不到哪里去。 等外套穿好,严落白的手刚伸过来想替江声系上扣子。江声往后仰脖子,手刚伸出来一挡,就听到江明潮的声音。 “江江。” 江声转过头的时候,男人苍白消瘦的手指已经按在他的肩膀上。艾萨克是需要画特效装的,比如他的手,现在就有了皮开肉绽的旧伤口,看起来很是吓人。 “要去找顾导交流后面的戏份了,走吧。” 江声转过头看了眼严落白,又看了眼止步在不远处的许镜危,“好,走吧。” 他离开之后,其余演员的声音才叽叽喳喳地响起。 “我早说这个经纪人不对劲吧?” “就是,你经纪人会帮你穿衣服系扣子,抢助理的活儿吗?” “呃啊!别说了,我想起那个糟老头子怪恶心的……至少严落白长得还行。” “就是老摆着一张冷脸,死装的。” “看来江声哥哥也很明显不耐烦了,不然也不会走过来干涉。” “啊,江声和他哥哥,啊,江声和他哥哥……”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说!” 短暂的休息和重新布景就位后,下一场戏拍摄的是米修斯的哥哥艾萨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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