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落白。” 江声在叫他的名字。 他的咬字很清晰,却很低,好像带着点责问、烦闷,抱怨。可这一切情绪的指向性,都是江声的亲昵。 严落白再硬的心肠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怎么了。” 江声脑袋抵着他的额头。 有些长的发丝,风一吹就扫到严落白的鼻梁。闻到一点洗发香波的味道,有些凉意,真实得叫人不敢置信。 江声说:“都是你的错。” 严落白的眼镜都被他说话的吐息呼出雾气挡了视线,他看不清江声的脸,反倒觉得安心许多,笑了声:“又是我的错。” “是你自作主张打断了一切,给我添了好多麻烦。”江声说,“顾清晖可是我的初恋。初恋!干柴烈火死灰复燃破镜重圆,这都是很正常的,你懂不懂?” 严落白和他呼吸交织着,热度弥漫着缠绕着拖拽着,他说,“你要是真这么在乎他,一开始怎么会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他又说,“你如果真的这么在乎他,现在为什么要把他关在外面,在车里和我亲在一起。” 严落白转头看了眼窗外。 原来这就是顾清晖的视角。他当时望着他,是否充满快感。 他还说,“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其实是顾清晖,是楚熄,是萧意还是沈暮洵,你都可以接受。只要长了一张好脸,够听话够忍让够干净够恋爱脑,愿意给你玩不要你付出代价,被勾引一下就上当。三分钟热度,玩腻了就扔掉。” 江声歪了下头,轻笑起来,“那你又在在乎什么?” 严落白一怔。 “我都没问你,你在和顾清晖吵什么架?”江声脑袋偏了偏,凑低一点,“什么意思,严落白,你有什么资格和他吵架、摆出一副优胜者姿态。你算什么,又怎么觉得自己可以和他做比较。你觉得你很了解我们,很了解我?” 严落白:“……我——” 江声嘴角勾起。 温热的吻落在他的脸上。严落白的眼皮抖动起来。 “不过没关系,我不生你的气。”江声的手在玩他的头发,轻飘飘的力度,引导着酥麻的电流,“你是我的经纪人、我的朋友啊。” 他的声音诚恳又温驯。 从江声口里说出来的怎么会有假话,他乖巧诚实,懂事又温柔。 “顾清晖是独一无二的初恋,可你也是独一无二的经纪人。” “我们一起住了那么久,没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人了。顾清晖算什么?不过如此而已,严落白,你才是更重要的那个。我为了你,连我哥都拒绝掉啦。” 严落白无法抵抗地感到颤栗,清晰的思路被打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感受到江声的呼吸,只听到江声的声音。 “你看,我对你很好,但你却对我很糟糕。这世界上怎么能存在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所以,你要补偿我啊,严落白。” 江声的声音放得好轻,黑色的眼睛望着他,“我总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这样真的好亏,好可怜。” 严落白的手背暴着青筋,骨头几乎要从皮肤里凸显出来。 无理的要求。 他应该拒绝他的。 江声是怎样一个人他最清楚不过。他手里掌握着江声所有的资料,对江声的信息和过往了如指掌。 他喜欢谈恋爱。只是因为喜欢被别人满足欲望和爱意。一个未被驯养甚至一直以来都习惯骑在别人头上的人,和他坠入爱河绝对没有好的下场。 独善其身的是江声,清醒站在高处俯瞰他们沉迷堕落的人是江声,总是做出自我的决定而丝毫不考虑别人想法的人也是江声。 可是落在江声肩膀上的手失去力气。 僵硬地。默许的。 “我要……”他的声音嘶哑,“怎么做。” 江声的手指很清瘦。 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扣子上,指腹感受他的温度和轮廓。 窗外的叩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严落白把他放倒在椅子上,跪伏下来,去解开他的扣子。 “你和顾清晖在车里也是这样吗?” 他问。 江声却没有回答他。 因为这是严落白自己不清楚的答案。 严落白有些头晕眼花。 他俯下身,嘴唇印在江声的胸口。 把他的大腿架在肩膀上。手抓着江声的腿,闻到一点让他意乱情迷的味道。鼻梁在大腿内侧蹭了下,严落白低下头。 江声的抚慰和温柔褪去,像是药丸被舔化了糖衣。他哼笑着冷视他,嘲笑他的屈从退让和欲望。 “哼,严落白,不过如此。” 严落白戴着眼镜看着他那里,很快有了雾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可以这么具体。 他的手捏住镜腿,头一偏,冷静地摘下眼镜折叠起来,放到一边。 一种怪异的火腾腾燃烧着。 “你最好维持你的体面,直到最后一刻,还能这么跟我说‘不过如此’。” 江声盯着他,眯着眼,“少这么跟我吆五喝六。” 这种语气和江声太像。 他说话的态度,语序,也好像。 一个巴掌一颗枣,让人失望又叫人兴奋,甜蜜的时候叫人昏头,哪怕给人的恶劣对待都是一种可以品味的特殊。实在太像真正的江声,而不仅仅是他欲望和梦境的投影。 像到严落白快要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严落白低下头。 他的嘴唇很凉,口腔温热,因此感觉到江声轻微的颤动。他按住了江声的背,很快听到了一些,他从没有具体地听到过,但能够想象的,摇晃的,细碎的,压抑着的细小呜咽的声音,和他的名字搅和在一起。 真的是。 很…… “严落白。” 严落白恍惚地轻声说,“嗯。” “严落白!” 肩膀被抓着。剧烈的摇动。 严落白睁开眼睛,看到江声猛烈摇晃他的肩膀,一张脸上满是焦急,和他对视后松了口气,“你怎么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一些带着热的画面扑在眼前。 严落白控制不住地心跳停滞了一拍,下意识地转过头躲开了江声的视线。 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 总觉得脸上都还有温度残留。 严落白从床头摸过眼镜架在鼻梁上,深吸一口气,目光浅淡地看向他。 没关系,只是做了一场艺人的春梦而已。 等他去洗个澡,很快又会回到平时的关系。 很正常的,做梦而已,谁不会做梦呢? 可是,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做这种梦的时候,他的惊慌和恐惧容不得他想太多。 可是这一次,严落白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那些细微的心理变化。 惊慌,恐惧,不可思议。还带一点罪恶感与好奇。 江声的嘴唇亲起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真的是那种颜色那种味道吗? 江声凑过来,“你真生病了?” 严落白的腿僵硬地支起,手轻按住推开他的肩膀,用艰涩的口吻说,“离我远点。” 江声稍微退远一点,很难过似的。 严落白一愣,开口,“我没……” 江声:“你生病了我岂不是只能点外卖。” 严落白面无表情地抓紧了手里的床单,僵了下,按了下额头垂头,口吻古怪,“你只关心这个?” 江声:“不啊。” 严落白:“……” 江声:“我还关心今天的行程是不是可以不用走了。” “……” “当然,最关心的还是你!”江声握着他的手,表情有两分殷切。 他的手很暖和。清瘦,手心很软,都没长什么茧子。 严落白感觉被碰到的地方在发烫,瞥着他,又皱着眉无所适从地收回视线,把手抽出来,声音发冷,“又在做什么打算?” 江声:“我……” 严落白感受着他的犹豫。 是要去见顾清晖?沈暮洵?楚漆或者楚熄还是…… 江声:“……早上想吃鱼片粥。” 俗话说,人总是擅长调和的。 如果江声一开始就这么说,严落白绝对会太麻烦。可是也许心里的心绪太多太杂,他隐隐排斥的那个答案没有从江声口中说出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 鱼片粥而已! 很好,严落白庆幸自己的适应能力很强,现在他已经把那个可憎的梦境忘得一干二净,可以用常规的语气和态度,平静地和江声说话。 “出去。”严落白说,“你要和我保持距离。已经搬家了,不再是以前哪样拮据的环境。我没有睡在客厅,我是睡在我自己的房间!江声,你进来要敲门。” 江声:“我敲了,我敲了一百遍,你都没听到!” 严落白:“怎么可——” 江声说。 “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了。”他说,“所以才进来的。” 严落白话音戛然而止。 一些画面三度闪回。 江声抓着他头发的触感都还清晰,他的热度,夹着他脸挤着的力度。哼哼着从喉咙里喊他名字的声音。 一下子……全部反刍回来。 严落白冰冷硬朗的脸上表情涣散。 他真的会那样吗。 是那样的温度那种声音吗。 清早还有些凌乱、不似平时打理干净的头发拂在眉间。 严落白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模痛苦地摘下眼镜,按住了鼻梁骨,声音有些喑哑,“出去。” 江声:“嗯?” “鱼片粥,我知道了。”他坐立不安地深呼吸,胸膛起伏了下,心脏越发强劲急促地跳动着,快要从胸膛窜出来似的,“现在,你出去,等着就可以。” * 江明潮给他们换的新房子相当明亮。除了严落白的通勤时间变长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阳光透过落地窗撒下来,绿植摇曳着。 严落白正在喋喋不休。 “今天沈暮洵工作室预约了你的行程,在上午会面,时长三个小时。” “明天是vile的面试,香水的小样我放在你房间里,自己试一下找找感觉。这次的面试据说是演绎形式,你别太有压力。” “运动会综艺客串在后天,给你报的项目不怎么累。就当去玩一下,认识新朋友。” “我要两个煎蛋。”江声按着桌子乖乖点头,左耳进右耳出,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他黑色头发扎起一个小揪,支使他,“煎焦一点,但不能太焦。” 灶台放着两个锅。 一锅咕噜噜地炖着鱼片粥,冒着白泡,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另一只锅正在滋滋地煎蛋。 做饭的时候严落白偶尔会把眼镜摘下来。因为做饭难免会溅起小油点,落到镜片上会有些油腻的不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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