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包不起?”江声径直转头问,“包场多少钱?” 学长被他问得一愣:“呃,啊?” “算了。”江声想也知道不可能,他皱眉,“我要单独射给小回看的,你晚点再来能怎样?非要和我一起?” “单独。”卜绘已经站好驾着弓,手臂的线条绷地很平,下垂眼瞥了瞥江声,“是怕一有人对比就相形见绌了吗,不敢?” “少搞笑了。”江声也架弓,表情带着一种紧绷的烦躁,“你哥我玩这个的时候,你还在地下哟哟哟呢。” 卜绘盯着他的侧脸,“你知道我多少岁吗,敢让我喊你哥哥。” “闭嘴吧。”江声说,“你懂什么,哥哥是一种地位。” 卜绘嗤笑,他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也半眯着,两指用力夹着箭支往后拉,直到弓弦紧绷。 有空闲的社员正好趁这个时间去确认了江声试靶的成绩,咋舌了一下,然后才问他,“要先试靶吗?” 卜绘咬着烟,声音低迷含糊,道,“不。”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没有没道理的自信。 射箭是一种相对冷门的运动,江声纯靠兴趣学的,根本没想过能棋逢对手的可能性。 他眯了下眼睛,虽然对卜绘烦得有些牙痒痒,但又忽然来了兴趣,转头对一旁的林回喊,“小回,小回。” 发呆的林回:“嗯?” 江声单手拎着弓,把眼镜和帽子都摘下来,视野一下开阔了不少,对他挥了挥示意,“帮帮忙。” 林回于是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对江声的了解足够让他清楚,刚刚江声没有摘下眼镜和帽子,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这个小游戏放在心上。 而现在因为另一个变量的加入,他决定认真对待。 林回抬眸看了看卜绘,他按住江声的肩膀凑过来同江声耳语。 微凉的嘴唇无意中蹭到江声耳垂,声音中裹挟着温吞的气流,“舅妈是射箭运动员,哥小时候偶尔会跟她去训练。” 江声耳朵被一阵阵热气拨拂着,他稍微侧了下头躲开,眼尾垂着,说,“那不是更有意思了。” 他眸中跃动某种星辰或者火光,看起来很有些亮闪闪的。 仿佛靠近的话,会被温度灼伤,或者会被光芒刺痛。 林回感觉到自己那颗总是沉寂而平和的心脏在慢慢加速。 他是平凡而脆弱的那只飞蛾,扑向火的时候正是贪恋着会灼伤他的幻觉。 似乎唯有那样的感受,才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鲜活,他的确是脚踏实地地活在这个精彩的世界上。 他在恍惚中低了低头,淡色的嘴唇快贴到他脸颊的时候,被江声有些疑惑的目光拦下。 林回抿了抿唇,道,“我知道,我不担心。江江也很厉害。” 一旁,卜绘骤然松开手。 弓弦弹开的气流扬起他杂乱的碎发。放箭的手顺势取下口中的烟,眼睛耷拉着瞥向江声。 一张帅脸、干净利落的飒爽动作,引起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似乎为了印证林回的话。 不远处传来学长的惊呼,“噢——” “天啊九环,学弟,你的劲敌噢?”学姐警惕起来,回过头,“刚刚学弟的试靶成绩是多少?” 另一个男生举起手,“十环!” “???”学长说,“他不是说他没用过传统弓??” “不对,不是‘也’。” 江声摇头,蓬松凌乱的头发晃了晃。 也,这个字天生带着先后和对比。 有个人先说“我爱你”,回应的人才会说“我也爱你”;有人先拿了第一名,后面的人才能说“我也是第一”。 他扬起眉毛,点漆般的眼带着无拘无束晴朗的光彩,说,“我很厉害,不需要和他做对比。” 林回欣然接受江声所有观点,笑吟吟地点头,“对!” 卜绘手指玩着箭支,把未燃的烟放进冲锋衣的口袋,对他扬起眉毛,带动额角的纹身和眉钉微动。 “哥哥是种地位……”他这会儿才有闲心去品鉴江声的那句话,“你的歪理真是很多。” 江声回过头,冷笑,“我跟你说过几句话,你说我歪理多?你的歪理才多。” “要打赌吗?”那副恹恹的下垂眼这会带着起兴的火星,紧盯着人,会让人有种被当成猎物锁定的危险感,“你要是赢了,我管你叫哥。” “哦哦哦——”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开始瞎起哄。 江声对那些声音置之不理。 他眯起眼,歪着头似乎思考着什么。片刻后蓦地笑出声,“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对不起三个字都不会说?嘴巴是金子做的?” 林回的目光终于从江声的眉眼挪开,看向卜绘。 他看着卜绘,卜绘却没有看他。表哥总是个特立独行的人,那双有些懒凶的眸子正散漫地望着他身边的,江声。 卜绘一口雾气从口中叹出,眉毛锁着,杂毛颓乱,话音带着些喑哑,“对不起。” “听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林回目光有些沉默。 他感觉……有一点不对。 手指用力收紧。 这是从未有过的纠结和迷茫的情绪。 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怎么会不对?刚才表哥才和江江大吵了一架,道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卜绘顿了顿,眉眼带着极为淡薄的厌倦感,他蓦地笑了声,摇头,“怎样你都不满意。行,行,那我直接用这三个字编个曲给你算了。” 林回的眉毛慢慢皱起,目光看向他。 卜绘从地下rapper做起,到现在,已经足足七年的时间。他会的乐器很多,林回的声乐有些时候是他教的。 曾经rapper圈子diss风气盛行——指的就是某歌手专门写一首歌,通篇都在骂另一个人。连卜绘自己都收到过几首diss他的歌曲。 但卜绘说他永远也不会这么做,他看不起那种通篇输出个人情绪而没有意义存在的歌曲。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不对劲…… 是不对劲吗,还是他的错觉? 林回脑袋迟钝地运转,被他抛开的那个问题又重新回到脑子里。 卜绘和江声隐瞒了什么。 他们之间的秘密是什么? 江声手里玩着弓,“你们玩音乐的是不是都只会这一套?骂人也唱歌骂,对不起也要唱歌说,正常说话是不会吗?” “我说了,对不起。” “听不到。” 卜绘:“……” 他这会儿真的意识到,自己招惹到了个脾气糟糕的家伙。 他跳过这个话题。 “‘哥哥’……什么的,刚才不是你自己喊的么。”卜绘垂下眼皮搭箭,坚硬的弓弦被收紧的手指拉开。 那颗小痣总在他垂眼的时候出现,显得他那副低眉顺眼、倦懒又厌烦不耐的样子格外有些随性意味。 声音依然拉长,带着沙哑的磨砂感,“‘你哥我玩这个的时候你还在地下哟哟哟呢。’是这么说的吗?” 江声也把箭搭上弓,清瘦的手指拧着箭羽扣住位置,“没说过。” “啧。”他扭头看向林回,问他,“这个问题我是今天第几次问了?你这么好的人,怎么有这样子的哥哥。” 林回歪了下头,轻声问,“你很讨厌他吗?” 奇怪。 他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问出这个问题?他的心中又在期待着江声说出怎样的一个答案? 林回渐渐觉得心脏有些重,他有些不舒服,他伸手捂住心脏,可是心脏没有不适。出问题的不是他的身体,那么会是哪里。 他抿了抿嘴唇,冷风吹过他干净的碎发。他忽然觉得有些淡淡的羞愧和愧疚,如同潮流的波浪冲刷着他的灵魂。 江声说,“他就是很讨人厌,我就是很讨厌他。” 围观群众听说这边有两个人杠上了,吃瓜看热闹的心顿时沸腾起来,聚集过来的人渐渐变多。 视线第一眼先集中在更高大的青年身上,惊叹之余,又在议论是不是有些眼熟。 而后转过头,这才发现,另一边的男生纵然戴着口罩,但眉眼却极其好看。 黑眸纯粹,眉眼带点没消火的盛气凌人的时候,像是揉进碎星映着火光,根本无法令人移开视线。 林回听着挤入耳膜的议论,静静地望着江声。 江声不再说闲话。 他拉开弓。一头鸦黑的头发在风中被吹散,眼角勾翘着,眯起来的时候更像是钩子,漆黑的眼睛静沉下来,箭尖在恍惚的视线中渐渐定住,那瞬间显出些冷淡来。 林回用力地攥着手里的鸭舌帽,几乎能在力度收紧中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因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家里,林回见到的江声总是乖巧又友善的一面,偶尔窥见他耍坏,林回觉得惊异又可爱。 后来在一起后,江声对恋人的态度是更糟糕更坏的,但不讨人厌,只是得理不饶人的一面特别明显。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看江声这样的表情。 认真的,势在必得的,如同火焰般侠烈的。 学长看看他,又看看另一边的卜绘。 射艺社本就是冷门的社团,这两个大帅哥在这里吵架可是为他们吸引了不少流量。不知道之后的社团招新会不会更顺利些。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提建议,“小学弟,这样好不好?你要是赢了他,这里面的娃娃你再随便挑两个!” 江声眼珠都没转一下。 放箭的瞬间,紧实坚硬的弓弦弹动出残影,他半长的发丝如水中流墨般被气流吹起。 等箭脱手,他不去看箭靶,也不理会人群迭起的欢呼,只是眯弯着眼眸看他,“真的?” 学长的目光顺着箭支一路往前,目光都跟着箭靶颤动两下似的,然后猛点头。 靠北喔。 今天是什么日子,真遇到神仙打架啦? “十环!”负责计分的学姐举手宣布,“好厉害学弟!学弟领先一分!” “我说学弟这么自信,原来都是有道理的。”学长惊异地看着他,“这么厉害,之前怎么没有在射艺社见过你?” 不止科大有射艺社,A大同样也有。两所学校只隔了两条街道,有时候一些活动会拉联谊比赛来玩,两个社团的成员都已经相对熟悉。 江声的确是生面孔。 江声:“……咳。” 林回转向已经搭弓沉肘射第二箭的卜绘。 更高些的青年有一副宽阔的肩背,下巴抵在冲锋衣拉起来的领口,目光沉着下来的时候下三白眼更显凶狠,也有些认真。 沸腾的欢呼中,江声也搭上第二支箭。他没有看卜绘,话却是对他说的。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在我想做什么的时候抢走我风头。”箭尾卡住弓弦,江声拉弦,哼笑着道,“你最好祈祷你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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