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深色环境中用餐确实显得过于严肃。 待到上菜,林疏雪才知道这老板过得多么奢靡。 “佛跳墙、开水白菜、龙井虾仁、松鼠桂鱼、北京烤鸭...” 他眼皮直跳,话语从牙缝中几乎是蹦出来:“这是能在德国吃到的东西?” 对某对完全不会做饭的母子来说——嫉妒简直使人面目全非。 “今天食材剩下不多,所以只招待二位,饭后还有份应季水果拼盘。那二位慢用,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说完,沈清石就要转身退下。 但苏琼却叫住他,“你不过来一起吃些吗?这么多我们俩个也吃不完啊。” “这...不太好吧。而且后厨那位厨师也还没有用餐呢,我还是...” 正说着话,沈清石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低声说句抱歉,然后走到旁边接通电话。 其实一共没聊两句就结束挂掉。 林疏雪看向他的神色特别耐人寻味,忍不住问是不是发生事故需要去处理。 沈清石尴尬挠头:“没,是那位厨师给我打电话,说家里女儿突然病倒要赶紧回去照顾她,请我帮忙处理下剩下事情。” “这感情好。”林疏雪从旁边桌抓过来凳子就按着他坐下:“现在总可以坐下来吃点吧?餐具在哪儿?我去给你拿。” 边说,林疏雪就边往后厨走去,沈清石刚要起身追上就被苏琼拉住:“你就让他去吧。省得他后面还念叨你。” 等林疏雪翻箱倒柜找出东西来回位置上时,他就看到自己桌前餐盘碗碟长出翅膀飞到沈清石面前。 苏琼夹起鱼肉就往他碗里送。 而自己那份佛跳墙也莫名到某人面前。 林疏雪端东西站在不远处,而他们两个却在那吃得开心。 究竟谁才是亲生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林疏雪也知道自己在老母亲心中地位,没自讨没趣多说什么。 老老实实回到位置上坐下自顾自己。 “话说这地方离学校可不近,你下午赶得回去?” 沈清石放下筷子答道:“今天没课了,下午回复几个邮件然后准备下给研究生开会材料就好,不是特别忙。” “这样啊。”林疏雪像是突然想到话题,一转话语:“我倒是很期待沈教授下堂课,不知道下堂课又会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 “下节课应该是在下周,至于内容嘛...”沈清石留下悬念:“你都说是惊喜,当然要到时候拆开才有意思。” 苏琼就听他们两个随意聊天,偶尔插上两句话也不出戏,中间不忘提醒沈清石别光说话把筷子放下,多吃菜。 而趁闲聊兴起,沈清石不着痕迹地偷摸又将佛跳墙送回林疏雪面前,同时再没给他机会递过来。 这顿饭大抵是林疏雪移民来德国以后吃过最丰盛一顿中餐。 健康且满足。 看吃完以后就开始忙着收拾的沈清石,林疏雪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主动就上前帮忙。 看他挽起袖口,露出手臂也不是那种常年健身夸张样子,很平常甚至还有点瘦弱,倒是很像古代里那些傲骨文人。 说是帮忙,其实林疏雪只剩下递送盘子活儿干。 也正好,借这个机会他才能更好观察沈清石的样子。 离开学校后沈清石特意换上身常服,不那么正式却也更给人亲近感。 这是由于身份转变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在学校,作为一名老师,对待知识是崇拜,对学生是谦卑,对教学是一丝不苟;而在外面,他才可以收敛起敏锐目光,放松神态。 侧目细看过去,林疏雪才发现沈清石左眼下有颗不那么明显的泪痣。 他想象讲台上,面对自己所热爱一生学问时,沈清石目光如炬,像是古老教堂里双手合十做祷告的牧师虔诚地望向自己的信仰。 讲课时沈清石眼睛里是闪着光。 而现在他目光更加柔和,露出对世界最本质,真诚美好的善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疏雪干脆主动找起话题。 “听说你刚来德国不久,接手这里也不久吧?” 沈清石就他答道:“嗯,差不多两个星期前接到消息。” “但你洗碗手法看起来很熟练啊。” 沈清石接过他递来过好水的碗盘收回柜中,“店里就我和厨师两个人,他做饭那就只能我洗碗,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林疏雪打趣道:“你们店里服务员还挺忙。” “当然,既然接下活儿来,那自然是要认真对待。”沈清石点点头,擦拭干净桌面水渍,再将垃圾整理好,“其实也是因为我自己会做饭,虽然不能和那位大厨比,但也还说得过去。偶尔没时间过来帮忙,那些食材可就全都进我们肚子。” 林疏雪想想,到底关系要到哪一步才可能如此放心地将自己的店铺和杂七杂八一堆事情一起交给某个朋友打理。 似乎真不是一般交情可以比拟。 至少林疏雪觉得自己不会这么轻易信任别人。 到最后他的思考只化成一句:“你和你朋友感情还真好。” “对,认识很长时间了。当初在美国求学是睡上下铺。他家室好,为人却很随和,和大家相处从来没有过架子。” 确实,如果不是好相处,这位老板也不会愿意和沈清石睡在同个寝室,能开这样一家店,家室何止是简单的好,那分明是相当有钱。 通常瞬间暴富是非常难以将财富延续下去,正所谓富不过三代,因为突然出人头地带来的狂喜会让人迷失自我,过分在意表象,人内心就永远是空虚落寞。 那样的家庭培养不出合格继承者。 而越是庞大的家族往往越注重教养和文化培养。 林疏雪问说:“故宫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很多人对他评价是,‘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有万贯家产,只要回家挂个名,几辈子荣华富贵都享受不仅,可他却特别喜欢做些‘没意义’的事。” “比如说,在这家店里所有饭菜价格其实并不是拿普通金钱来计算,店里饭菜价格有时候可能请客人将整顿饭折合现金捐赠给某个救助组织,有时候是几本图书,有时候可能会是几个小时社区劳动...他的心愿啊,说是世界和平呢。” 沈清石说话时候很认真,他真有努力去做这样一件事。 林疏雪撑靠半坐在灶台前看他手里动作。 明明也是个尝过世间各种各样苦的人,却还愿意用最真挚情感去拥抱世界,干净纯白的灵魂,真是美极了。 他抱胸看向沈清石,正色道:“你朋友很厉害,你也是。” “哪儿有,我哪儿能和他比呀。不过如果他听到你的夸奖应该会很开心,期待以后有机会可以让你们互相认识。” “好啊,我也很期待。”林疏雪答应完还不够,他想要说些赞美之词,因为他不觉得沈清石比起那位老板差在哪里,他明明也很强大,在他所能做的所有事中,他都做得很好,柔软但刚强。可是看沈清石并没有想再继续说下去打算,他也只好望而却步。 沈清石倒是没太在意林疏雪欲言欲止的小细节。 而是看也不看就抬手指身后放餐碗的柜子:“所以不用想结账,酬金你已经付过了。” 林疏雪一愣随即失笑道:“你刚才说那么多不会都是唬我,就是为不让我们买单做铺垫吧。” 沈清石举起手指摇了摇故作高深说:“非也非也。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也是真的。” 对此,林疏雪并没有再说还是要付之类的话。 一顿饭而已,林疏雪从内心来说也并不打算分得那么清。 毕竟只有纠缠不清才会有继续纠缠的机会。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现在还没走出店门,他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苏琼坐在外面休息好过来敲门,林疏雪才有些不舍地被迫离开。 临走还不忘要了个沈清石联系方式。 不是那种邮件,而是很私人的联系方式。 事实上,林疏雪是很知道分寸的人,认识不到一天就向人要联系方式这种事放平时他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在沈清石身上这么...冲动。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告诉他,你会对某个人一见钟情,那林疏雪只有可能一笑而过,他从来不相信命运。 可真当沈清石出现在他面前时,林疏雪突然觉得清风拂面,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第4章 家庭 ==== 本来林疏雪走时还想要顺便帮沈清石将垃圾分类带走,但沈清石却说还没打扫干净,索性等下自己处理。 回到车上,苏琼飘给他一个眼神。 林疏雪就知道,母上大人有话要说,索性就没急着把车发动。 苏琼略作思考,似乎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良久后才开口道;“清石如果算辈分其实是我师弟。” “那他怎么和您这么生分?”林疏雪疑惑道:“他不知道自己和您的关系吗?” “对,他不知道。”苏琼倚靠在真皮沙发上回忆说:“清石是我博导关门弟子。很多年前老师移民去美国,在哥大任教时候收下他作学生。毕业后清石一直留在老师身边工作。不久前老师退休把他推荐来我们学校但并没有告诉他有关我的消息。而是把清石基本情况用邮件告诉我,拜托我多多照顾。” “啊?这是为什么?” 一般来说,师出同门相互照顾,理所应当,不是丢脸的事也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事。 可为什么老教授会有这样安排?如果不想让沈清石得到照顾,那就干脆双方都不要通知就好,偏偏他又特别上心地给苏琼发封邮件。 苏琼笑笑:“因为老师相信清石的能力,他就算没有我照顾也能在学校立住脚。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辜负老师期待,不仅做到了而且做地很好,不是么?” “那还专门给您发邮件干嘛?是有问题?” 苏琼神色暗下去,叹口气道:“因为清石是个孤儿。从小父母就车祸离世。孤身在美国闯荡,好不容易进入哥大遇到老师,难得在老师身边过上几年安稳日子。现在老师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还能看着他多久。发邮件给我也算是种托付吧。” 听到这个故事,林疏雪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那人面孔。 站如松柏立云端而不折。 从他课上那番话林疏雪就可以看出来,沈清石是有自己坚持的。 可是...他是个没有依靠的嫩芽。 那么个理想主义者究竟是要吃多少苦头才能从泥里长成白杨呢? 扶柳如雨下,林疏雪不得而知,他想象不出来。 “如果未来有机会,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能帮就尽量伸把手,也不是说可怜他。这孩子能成今天成绩,他自己心里肯定有股劲儿,这样的人走不上弯路,最多...就是会累点,让人觉得心疼。”
48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