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代虑叫住他。 那人应声回头,澄澈、温暖的目光如同利刃审判着代虑的良心。 “……您是我们的恩人,还未请教尊姓大名。”最后关头,理智占据了上风。 “免贵姓吴,吴千殊。”
第一章 满是尘土的街道上偶尔开过几辆汽车,车大灯与军警的手电光交叉,车鸣笛与军警的哨声呼应。 吴千殊拖着一个破旧的麻袋佝偻着腰走在胡同里越过繁华的市中心向边缘走去,走进一个垃圾遍布的洋式小区,踢着一个苹果核饶有趣味地前进,最终停在濒临倒塌的居民楼面前,看着被铁锈腐蚀的楼牌:0号楼。吴千殊向旁边挪了挪,看着另一栋楼上的“7号楼”确认这就是自己的目的地“8号楼”。 抬头望着没有一盏灯光的高楼,吴千殊长出一口气,从破旧的长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口中嘀嘀咕咕念了些道家的咒语,他也不知道究竟灵不灵,只是每次出工都要例行公事。 一系列流程走完,吴千殊才揣着手慢悠悠地向上走去,大大的“柒”出现在眼前,吴千殊才停下攀登的脚步,目的地702室大门虚掩,吴千殊看了看手中的钥匙,觉得委托人有些多此一举了。 打开手电,握住把手,吴千殊上前轻轻将门拉开,浓郁的血腥和尸臭味扑面而来,手电的光束直直得照亮玄关,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双腿打开箕坐在地上,一双瞪大的眼直直盯着不请自来的吴千殊,一道喷射状的血迹从他左肩肩头蔓延到灰白的墙面,触目惊心。 一击毙命。 想来这就是此行的客户。吴千殊上前蹲在布满尸斑的死者面前,抬手阖上他的双眼,双手合十又念了几句佛家的禅语。随后便好像讨赏一样,低头去看死者的创口,那是一道几乎能分尸的刀伤,从右腹砍到左肩,途径心脏,但是毫无停滞,一刀两半后,刀尖上带出的血在墙上留下一道笔直的红痕。 没有打斗,没有拖泥带水,一击即中。 吴千殊拿手电四处照照,窒息的黑暗中没有任何讯息,只是死者不远处一个隔间的门口有一把掉落的菜刀。他上前发现那是厨房,厨房的窗户是被撞碎的。 从7楼跳下去,还能跑去委托自己,肯定不是寻常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 妖?魅?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但这都无所谓,他只是一个守墓人,兼营一家棺材铺,偶尔帮十里八乡处理丧事的大善人,这次只是受人之托回收一具尸体,其他的他不关心也不该关心。 想罢,再看看破窗的厨房,突然意识到自己逾越了。 赶忙拖着麻袋,回头去装尸体,但是在塞尸体的过程中,尸体还是因那道刀口断开了,湿乎乎、黏糊糊、臭烘烘的液体流了吴千殊一身。 若是换个寻常人,肯定会撅过去,但对于吴千殊而言和普通液体没什么区别…… 毕竟他曾经以此为食。 “砰……”震耳欲聋的响声骤然响起,子弹贴着头皮飞过,直直地钉进墙上。与此同时地面上浮现出一个符阵,紧接着他连挣扎都做不到。 “举起手来!” 吴千殊配合地抬起手来,于情于理,此情此景都像是凶手在处理现场。但是这穷乡僻壤、犄角旮旯怎么会有军警? 吴千殊还没想明白,就被捆起来拖走了。 拖到监狱里,不容分说便大刑伺候,同时问着一些无厘头的问题,诸如“你们还有谁?”“他都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想报复不成?”此类。 吴千殊透过满眼的血帘看向一直站在角落里沉默的金色卷发男人,他那一双透亮的蓝色眸子直直地盯着吴千殊。他是来自西方的堕天使,也是西方进驻东方的非人族高层负责人之一,安士白。曾经在都城,吴千殊远远见过他一眼。 至此吴千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抓自己根本不是因为自己涉嫌凶杀,而是另有原因。 “你觉得我会说吗?”吴千殊没有为自己辩白,相反,目光越过酷吏,轻蔑地望着那个西方男人。 “我以为,东方的酷刑,人神难耐。”安士白冲吏卒使了个眼神,下一轮的酷刑加诸于身。 吴千殊昏昏醒醒不知道多少次,到后来,他的一只眼睛都已经睁不开,另一只也只能勉强视物。 不知道多久之后,一个皮鞋的脚步慢慢靠近。 “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吗?”安士白看着不成人样的吴千殊。 “他他……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一个狱卒瑟瑟发抖。 是因为有一次灌辣椒水灌多了,若是换一个普通人,早就死了。 “那就杀了吧。”安士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明明想从吴千殊口中得到答案,却在吴千殊彻底废了之后,果决抛弃。 “是。” “用这个。”说着,随手扔出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与散落的刑具碰撞发出嗡鸣,是子弹,但又比普通子弹的声音清脆。 安士白走了之后,吴千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从牢房里拖了出去。 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膝盖蹭过的地面由土路变成水泥地又变成沙土的场地。 紧接着响起枪械上膛的声音…… “你傻啊,真用这个子弹。” “可这是那个洋狗给的啊。” 负责执行的两个狱警发生了分歧。 “你看这子弹质地,晶莹剔透的,像极了宝石,不知道是什么稀世珍宝,听人说这东西回头磨磨,拿到黑市上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这杀个人,随便一颗子弹不就行,那洋狗子说不定就是冲咱那么炫耀呢,以为咱们没见过。”说着,那狱警忍不住嗤笑。 “啊。”另一个狱警恍然大悟,“说得对,多亏王哥。” 于是撤膛,换弹,上膛,开枪…… “呼——” 轻车熟路装死的吴千殊在听到周围没人声后,贪婪着呼吸着空气,空气中还夹杂些“食物”的味道,为防万一,他还是躺在原地躺了片刻,才撑着残损的身体坐起来,用已经没有指甲的手抹掉糊住眼睛的血痂,视线虽然模糊,但是能勉强视物。 望着周围有新有旧的尸体,吴千殊长叹一声,不出自己所料,这里是乱葬岗。 撑着露骨的膝盖,吴千殊站起来,但没走几步便被绊了一下,低头只见一个麻袋,一个人头半隐半露的在麻袋口绊了吴千殊一个趔趄。 这是自己负责收尸的对象,虽然此行备受折磨,吴千殊对委托人也有埋怨,但兜兜转转又遇上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缘分,想着忍不住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念叨了句:“阿门。” 之后将人头塞进麻袋,拎起麻袋便向尸堆外走去,但是没走两步,冷风习习,身上凉飕飕得,吴千殊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衣不蔽体,便转头回去从具腐烂程度一般的尸体身上扒下来一身还算完好的衣服。 穿好衣服,吴千殊才又拖着尸体向自己的棺材铺走去。只是回程他不敢再像来时一般大摇大摆地走大路走胡同,而是选了一条人迹罕至、杂草丛生的小路,跌跌撞撞带着尸体前行。 他只恨出门没带张传送符。 路过一个水洼,吴千殊忍不住驻足,看着水中自己的模样,只觉得给他们妖族丢脸。他想收拾收拾自己,但是想到自己现在这般回去找委托人算账应该更有说服力,便没有改变,继续前进。 终于,远处卷起袅袅炊烟,飘来熟悉的油烟味道,是自己栖身的村落。 又走了一会儿,遇到乡邻刘大爷,刘大爷对拖着麻袋的吴千殊见怪不怪,像是司空见惯,只是对于他身上的各种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哎,吴生,你回来了,最近村里的田三走了,多亏你雇的那个小厮,不然连个棺材寿衣都没地买。” 小厮?吴千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鸠占鹊巢了。 “呵,是啊,我看他可怜就收留了,没想到还能帮上忙。”吴千殊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吴千殊便告辞离开,直奔自己的棺材铺。 原本满是蜘蛛网的牌匾现在被清理一新,上边的“安寿堂”三个字也被擦得锃亮,往里走原本野草丛生的院子也被辟出一条路,原本漏雨的破瓦房也被用稻草塞了塞…… 人类对于居住条件就是挑剔,自己住了这么久也没觉得什么,现在这个人才到来几天就把自己的家改造成这样! 但是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小厮”,鸠占鹊巢但却不尽职尽责? 吴千殊更生气了,一遭下来自己好像是那怨种。 “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助。”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别说,那不占人气的声音还挺适合寿材店的工作。 帮助?他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吴千殊转身,甩手,以妖力将大门关上,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妖族一般不在人类面前显现能力,最开始是因为怕降罪,后来,虽然政策放松,妖族想和人类和平共处,但是低估了人类对异族的排斥,经过多次血泪教训后妖族甚至各非人族都自觉选择隐藏身份。 那人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面色惨白,像是误入狼窝的白兔可怜巴巴。 “别跟我装,你惊动了安士白出手,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吴千殊怒吼,比了比拳头,凶神恶煞。 那人敛了敛眼睛,咽了口唾沫:“你想杀我?” 吴千殊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自己被诓骗得外焦里嫩,为什么他好像是受害者,而且自己都这么惨了,就算自己想杀他,难道不是合情合理? 正一个愣神,那个人竟然向吴千殊冲过来,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掏出一片刀片,直直得插入吴千殊的腹部。 吴千殊的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委托人,又看看没入自己腹部的刀片,一头雾水…… 他到底在哭什么!
第二章 “我不能死。”代虑红着眼,咬牙将刀片往里又送了送。 “应该插进心脏,才能一击毙命。”吴千殊虽然很生气,但看他的模样又忍不住叹息道。 代虑还没反应过来,吴千殊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上,巨大的冲击直接将他弹了出去。代虑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吴千殊直接瞬移到代虑身前,一个过肩摔卸掉了代虑所有挣扎的可能。 吴千殊在被摔得眼前发黑的代虑恢复清明前,翻身凌于身上,迅雷不及掩耳抓住他的双手,交叠压在头顶。 “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你这个罪魁祸首,把我坑害得如此之惨,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哭!”吴千殊看着泪光闪烁的代虑只觉拳头打到棉花上,气得牙痒痒。 代虑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刚想开口找补,吴千殊却没给他机会,一手按住他的手,一手拔出留在自己腹部的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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