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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他给自己打包好行李，给隔壁多年的老邻居送了些水果之类的，拜托他们在自己走后照顾点奶奶，又给奶奶留了一部分现金藏在她多年的小布袋里。 李临拖着大包小包去坐绿皮火车的那天，奶奶来送他，他低头能看见她满头花白的发。 她佝偻着腰仰头依恋地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这是自他出生后，他们第一次分开，他要踏上他自己的旅程了。 老人清晰地意识到他从此只会越走越远，成为男人成为丈夫成为父亲，而不再是那个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半大孩子，哭啼啼抱着她问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妈妈？ 她伸出岁月打磨粗糙的手，男孩弯腰让她可以摸到自己的脸，她摩挲着这张青春年少的脸，她有太多嘱咐想说，又怕他嫌自己啰嗦，转念一想，他这么多年走来已经有了足够的社会捶打。 但是，但是，但是，她眼角湿润，她还是不放心，她甚至生出几分埋怨，为什么要走得那么远，远到她都无法想象那边的生活。 最终她只是用长满老年斑的，一层皮薄薄挂在骨头之上的手拍了拍李临的手，“走吧，走吧。” 她哽咽了，“你走罢。” 李临低头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那双苍老的手曾经喂他吃饭，扶他学会走路，多年来他们俩紧紧抓住彼此，现在他要一个人离开北上。 去奔往他一个人未知的未来。
第13章 （李临的回忆） 下了车，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举牌子接新生的学姐学长，李临垫脚找四下张望，看见了写着A大的牌子。 学长带着他去学校租来的大巴上休息，把行李放在大巴的行李舱里，单背个小包上车。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踏上车，尽量隐蔽地环顾一周，没有认识的人，然后小心地挤进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靠着窗户看着外面陌生的风景，小城市里不常见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宽广笔直的柏油路上他没见过的车络绎不绝，两侧行道树高高耸立亭亭如盖。 “这就是他长大的地方吗？”李临这么想着。 凭借着一腔孤勇不计后果地来到了这个遥远陌生的城市，此时李临才开始惴惴不安，没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甚至连他最后到底是否考了A大都不确定，抓住西装男人的一句话就坚定不移地来到这里，说不准只是一场空。 到了学校，他下车，去找自己的行李，热情的学长马上迎接上来帮忙。 学长一边帮他提着行李，带他去报道，一边和他简单地介绍学校的信息。 李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学校，正好奇地到处张望，听见学长说光食堂就七个，难以掩饰自己的吃惊。 学长哈哈一笑，抽出一只手狠狠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当年刚来的时候也这个表情。” 他陪着李临领上钥匙，交了保险等等零碎的费用，去拿学校发放的被子，最后把所有的行李都放回寝室，和李临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离开了。走前还不忘再三推销自己所在的社团，叮嘱李临记得来面试，他给开后门。 李临坐着简单休息一下，就起身收拾寝室，用家里带来的抹布擦拭干净座椅，又擦了床板，铺好学校的被子，并把自己的生活用品从包裹里拿出来，一一摆放好。 这时一个男生推着行李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父母。 男生看见李临很开心，上前一步熟络攀谈起来，他姓陈，几句下来已经把家里的情况抖落得差不多。李临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 背后的女人温柔地喊着他的小名，“你不要吓到人家了。” “妈！你不要在我室友面前喊我小名。” 女人只是笑，从手上的包裹里面拿了东西出来，走到李临身边，她身上有阵清清淡淡的香，让李临有片刻失神。她把几小袋东西放在李临手上，“都是些土特产，给你们尝尝。” 李临蹦起来，手足无措，“不用不用。” “拿下吧，”小陈喊到，“我妈硬给我塞了好多！吃不完的！” “谢、谢谢。”李临红着耳朵从温柔女人手上接过。 “你一个人来的？” “是、是的” 女人眼中几分未掩饰好的诧异，李临把头低得更低了，她赶忙找补，夸他独立，说道，“你比我们家小陈能干多了，他什么都不会，我们不来他估计连抹都不抹，哪敢不来。” “妈！”小陈说，“我倒是不想他们来，像你一样多自在啊，你看我妈还要搁这说我这不是那不是的，烦死人了。” 李临有些羡慕，时隔多年又生出几分自卑，嗫嚅半天，“因为我爸妈都过世了。” 女人没想到这一层，“对不起，是阿姨冒犯了。” “没事的，他们走很久了，我习惯了。”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并非不幸，他说道，“我还有奶奶，只不过她年纪大了，我怕路途辛苦，更不放心她一个人这么远回去，才没让她来。” “好孩子，好孩子。” 李临低下头，他觉得第一天来自己就把事情都搞砸了。 小陈送父母离开。 “天可怜见的，”女人感叹道，嘱咐自己的儿子，“你要让着点人家，多照顾照顾他，平时有什么能帮的就帮一把。” “知道啦，妈。” 李临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圆圆满满一家人走远，有点难过。 转眼之间，目光所及大家都浩浩荡荡一群人，喧嚣吵闹，只有他一个人在热闹之外，独自孤寂着。 他突然有点难过。
第14章 （李临的回忆） 不久，剩下的两个室友也相继到了寝室，四个人彼此介绍了自己，晚来的两个人分别姓梁和姓刘。 李临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平静而安稳地开始了。 结束军训后，他很快找到了两份家教的工作，对方家长给的价格非常可观，但是也几乎占满他大部分课外时间。 他还常常在群里接一些代取快递，代拿外卖的单子，零零散散地赚一些零花。 生活忙碌而充实，他渐渐把那个少年抛在脑后。 直到那天，他照常推开寝室门，室友围在一起，指着手机骂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 小陈把他扯到一边，粗略解释了几句，梁子从开学来就在追一个女生，今个偷偷摸摸背着室友去表白，结果人家说有喜欢的人了。梁子气不过，拜托朋友弄到那个人的信息，想瞧瞧到底哪点比不上。 结果到手一看，还真的比不赢，但是室友嘛，帮亲不帮理，都搁这同仇敌忾说那小白脸的不是。 李临控制不住地弯了弯嘴角，咳咳两声强行把嘴角压平。 “李临！你也来看看！这小白脸到底哪里好了！”梁子一拍大腿，把手机怼到他眼前。 李临正准备随着大流，应付着讲两句，眼里的笑意都未完全消散，就震在那里。 照片是偷拍的，只有一个侧脸，以男人高挺的鼻梁为界，这半边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发亮，剑眉入鬓，黑亮的眼睛不知道正专注地注视什么，嘴角也上扬。 是转校生。 李临不知道自己慌乱间都说了些什么，等缓过神来他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听见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后来，他很轻易地从小陈口中了解到转校生的信息。 他学金融，参加篮球社，家境优越，单身，但自从开学以来就蛊惑了一大批女生的芳心。 现在不少人已经为他下注，看到底是成熟漂亮的学姐能追上他，还是新入学的清纯可人的学妹会把他拿下。 李临有些苦恼，在高中的时候自己就泯然众人，到了大学，转校生更是众星捧月，自己则更是毫无办法靠近。 他偶尔跑去看球，坐在最后排，看球看转校生也看别人给他送水送毛巾。 偶尔也跑去他们课上蹭课，老师讲的内容听不明白，只等老师点转校生站起来回答问题。 像是高中一样，远远在暗处注视着他。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学校的元旦晚会。 转校生报了钢琴独奏，李临则在群里接了替打扫琴房的单子。 第一次去前李临有点紧张，他思考了很久如何搭话，或者对方认出他来的话应该说些什么。 结果琴房里并没有人。 后来他才知道发单的姐妹和他抱着一样的想法，从很多人手中抢到这个机会，打扮的漂漂亮亮扫了一个礼拜琴房，转校生一次都没来过，于是干脆把事情出了。 李临有些失落，但既然接了单，就勤勤恳恳每天来打扫。 快到晚会的时候，很多人来来往往，就是没有他期盼的那个人，久而久之他也不再抱有什么期待，只当是一份普通的单子来做。 晚会前一个礼拜的周六晚上，李临如往常一样，背着包，去打扫卫生。 推开门的瞬间，他听见一阵流畅的琴声，抬头，看见熟悉的一幕，男生坐在琴前，脊背挺拔，头顶的灯光撒在他身上。 曲闭，李临还愣在门口。 男生站起身，看见他，微微点头，背上自己的包，出门离开，“借过。” 李临傻傻地让开，看他走远，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临时支配了他的声带，“你、你好！” 男生回过头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李临咽了咽口水，“我叫李临。你高中的时候来我们班借读过一阵，我们是同学。” 男生看着他，思索片刻，想通了什么似的，他微微笑着，说，“你好。”
第15章 （李临的回忆） 李临回到寝室推开门。 几个人探出头来，“回来啦？” “啊，嗯，嗯。”李临魂不守舍，带上门。 几个人相视一眼，“他怎么了？” “不知道啊。” 李临快速洗漱后，爬上床，窝进被窝把被子盖过头顶。 他今天和转校生交换了联系方式，熄灯后一片黑暗里只有手机的微光忽隐忽亮打在他脸上。 他咬着手指，慢慢地翻阅转校生的朋友圈，内容很少，但他翻得很慢。 一条消息弹出来，他随意瞟了一眼，顺手划掉，准备继续刷朋友圈。 半响，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 “怎么了？”隔壁老刘听见动静，嘟嘟囔囔扬起身子询问道。 李临起身得太猛，有些抽筋，扭曲着脸，勉力平静应答道，“没事，脚抽筋了。你继续睡。” 他平复了一下，等抽筋的那一阵尖锐的疼痛过去，打开手机，聊天框最顶端是那个人发来的信息，“明天一起打球不？” 李临挤在人群的最外围，他不算高，只能努力垫着脚，用目光追寻着一个人。 看他运球，看他上篮，看他跳起来时舒展的肌肉，脊背，漂亮得一塌糊涂。 最后一个扣篮，转校生转头朝这边笑了一下，松开手，稳稳落在地上，转头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朝人群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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