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戒之仔细观察着贺慎安千里迢迢寄送过来给自己的水晶天鹅,翅膀上羽毛的细节颇多,很是灵动。纤细修长的天鹅颈弯曲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天鹅低头看着湖心,优雅而沉静。 天鹅虽美,但是设计图稿要耗费许多心思,切割和打磨天然水晶更是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秦戒之想着贺慎安那双骨节分明,修如翠竹的手,真担心他会因此而受伤。 陈彦徽画钝了铅笔,没找到自己的小刀,就借秦戒之的美工刀削铅笔。削了两刀,他就十分难受,觉得这刀锋好钝,刀尖还缺了一块,就好像这刀已经被人暴力地使用过了成千上万次。 陈彦徽用这把钝刀削铅笔很费劲,可是他又没有别的刀使,就只好继续硬着头皮拿这刀削铅笔,又削了三刀,没想到刀片竟然直接断掉了。 ---- 好孩子不要学戒之玩刀。
第49章 泳池 犀山暴雪,寒冻砭骨。 画室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给学生放了假,几乎所有人都回了家。校园里触目皆白,霜衣覆叶,雪地上鲜有脚印。原本比沙丁鱼罐头还拥挤的教室一下子人去楼空,只有各种画具寂寞地留守在原地。 秦戒之那晚在雪地站了许久,还没有戴围巾,回画室后咳嗽了几声,他自己不在意。可是第二天一睡醒,喉咙里面就像卡着一块刀片似的,疼涩得要命。 身体酸乏加上头昏脑涨,秦戒之不想再受一个多小时车程的颠簸,于是放假这天就没有回家。他歇了画室的集训,一整天都在宿舍里睡觉。 中午妈妈打电话来,听到他说一句话咳嗽一声,心疼得不得了,说要来犀山接他回家。秦戒之躺在被子里,努力忍着咳嗽说西陵到犀山的路上都是暴雪天,开车很危险,叫她不要来。他说自己就是偶尔吹到风,着凉生病,睡一觉就好了。 萧如音最后只能作罢,绸缎一般清韧的声音在电话里忧心忡忡,说:“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既要按时吃药,也要好好吃饭。这大雪天能把人的手指头给冻掉,你可千万不要再跑出去让风吹着自己了。” “嗯嗯,我都记住了,妈妈你放心吧。” 妈妈那头总是有瓷器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像是在吃午饭。她说完后电话里的杂音爆发了三秒钟,然后出现了贺嵩乔的声音:“戒之?” 秦戒之干燥的嘴唇微微翕动:“爸爸……咳……”尽管他极力地忍耐,但是咳嗽还是无孔不入地从他肺腑深处泄露了出来。 贺嵩乔听他隐忍地咳嗽,悬着心问他:“有没有去医务室挂过盐水?” “挂过了,医生还给我开了药,叫我回宿舍休息。”秦戒之被汗沾湿的指尖攥在被角里,沉甸甸的脑袋陷进枕头里,脖子软绵绵的完全没有支起来的力气。 贺嵩乔听到小儿子说挂过盐水了,总算稍微放心了一点,但也始终不能完全放心。可他的担忧和心急不会浮在话语里,他也没有在电话里对秦戒之说很多安慰的话,最后说:“其他事都可以暂时不用做,等病好了再说。” 打完电话,秦戒之在窗帘拉紧的漆黑宿舍里缓慢地翻了个身,背对外面、面对着墙侧躺睡觉,被子几乎蒙过头,人只穿了件单薄的衣服,裹在被子里面热烘烘地发汗。 舍友几乎都回家了,夏羿在画室,这个时候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除了能听到外面狂吹不歇的风雪声,屋内全是他剧烈的咳嗽。他贴着一股闷热迷迷蒙蒙地不知道睡了多久,不算安稳,最后忽然被一段细微的开门声给惊醒。 微张的双眼被从外面射进来的光亮给晃得模糊晕眩,渐渐地从光里走出来一个瘦削的少年。他握着门把走进来,很快就又把门关上了。 “咔哒。”像个终结明亮的休止符,宿舍里重新变回漆黑一片,进来的人却没有开灯。 秦戒之不想和夏羿说话,在被子里轻轻翻动,继续睡觉。 夏羿听他一直在床上咳嗽,就走近到他床边问:“病这么严重,怎么不去医院?” “咳咳咳……”秦戒之没想到夏羿会来关心自己,而这份关心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他更觉得是后者。 “我吃了药头很晕,现在只想睡觉。”秦戒之背对着夏羿,声音沙哑地说。 过了三秒,他听见夏羿脚步走远了,一阵不算大的动静之后,他又走回来到床边,说:“我给你倒了杯水,你口渴了喝。” 杯子被放在了床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夏羿没再说话,像是在等秦戒之说点什么。可是秦戒之觉得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就连句谢谢也不愿意和他说,躺在被子里装作睡着了。 黑暗无光的宿舍落入了沉默。夏羿没待多久,就又离开了宿舍。 ** 病来如山倒,秦戒之被烧热和咳喘纠缠地不安生,一觉睡得惊惶神魇,仿佛躺在半梦半醒的悬崖边上。直到他被手机铃声惊醒,心脏还在剧烈震颤如擂鼓。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夏羿打来的电话,想都没想就挂掉了。可是几秒钟后夏羿又打了过来,秦戒之觉得自己要是不接他一定还要继续打。 犹豫了三秒钟,秦戒之在关机和接电话两者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干什么?”秦戒之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脑后,不耐烦地问。 “救救我……救救我,秦戒之,救我……”夏羿气若游丝,在向他急切地求救。 “你怎么了?”秦戒之一头雾水。他从床上坐起来,一只手提着后领子把被汗浸湿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我被人锁在体育馆了,这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从里面出不去……秦戒之,现在我只能找你了,求你救救我。” 秦戒之心里是有怀疑的,觉得夏羿可能是在骗自己,可是当他看见床边夏羿给自己倒的那杯水时,他的心稍微软了一点,觉得他也可能是真的被困在体育馆里了。 今天大暴雪,夏羿要是在冷冰冰的体育馆里待上一晚上,肯定要生病。秦戒之小时候被困在过冬天的车库里一整夜,他将心比心,知道这滋味给谁尝都会很痛苦。 “好吧。”秦戒之穿上羽绒服,手里抓着围巾,脑子还没从晕痛中解脱出来。他用手心拍了两下太阳穴,然后问夏羿:“你在体育馆哪个地方?” 夏羿连忙说:“游泳池,我在游泳池。” ** 傍晚苍穹垂濛,风雪交加。 秦戒之在路上沾染了一身霜雪寒气,他的伞面也结出了一层较厚的雪盖。到了体育馆,里面空空荡荡的,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游泳池的门是锁着的,秦戒之没有钥匙,他在外面拍门喊夏羿,可是却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回应。于是他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抬脚用力踹门,把门给踹开了。 走进去,秦戒之远远地看见游泳池边上一动不动地趴着个人。他认出是夏羿,连忙跑过去,可到了近处才发现夏羿的右手浸在水里,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手腕里流出来,缓缓泛布扩散,已经染红了一大片池水。 “夏羿!” 秦戒之被夏羿割腕自杀的场面震惊地心神颤乱。经过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他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连忙把夏羿的手从水里捞起来,然后把他的身体翻过来抱在怀里,“夏羿,你醒醒!” 夏羿失血过多,脸色比雪还苍白,呼吸在休克的状态下逐渐减弱,无论秦戒之怎么叫他都无济于事。 “混蛋……”秦戒之摸出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紧张地四处看看,地上有一把带血的美工刀。 他把美工刀踢到了难以触及的远处,然后用围巾给夏羿的手腕止血,最后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给失血过多的夏羿保暖。过程中夏羿的血淋淋漓漓地沾了他一身,他的指尖触到一片腥湿黏腻。 他还心存一丝希望,但愿体育馆里还有人没走,可以来帮帮自己。“有人吗?这里有没有人!来人……救命啊!”少年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游泳池之上,焦急而绝望,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更没有人来。 暴风雪夜,几乎所有人都离校了,秦戒之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在救护车到达之前,尽管他心急如焚但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等着。 此刻,寒冷刺骨的血腥气犹如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他简直要恨死夏羿了,恨他把自己骗到这里来目睹他自杀的场面,恨他偏要用这种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煎熬焦灼的心境催得他头痛欲裂,还剧烈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几乎要咳呕出血来。 夏羿在他颤抖的怀里缓慢地睁开眼睛,瞳孔黯淡,狭隘的视野里只能看见他的下巴。“秦戒之……”他虚弱地叫他。 秦戒之惊讶于他能醒过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但是他还是很痛恨这个人,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在骂他:“狗日的玩意儿!咳咳!” 夏羿也知道他现在肯定恨死自己了,可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欣慰地浮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他细瘦苍白的手从秦戒之给他裹着的黑色羽绒服里伸出来,抓住秦戒之的衣领把我往下拽,在他耳边幽微低语:“秦戒之,你和夏旭一样自以为是,我恨死你们这种人了。” 右手藏在围巾里,秦戒之看不见他在干什么。他隐忍着手腕上的锥心刺痛,从身上摸出一根铅笔,然后右手握着铅笔不动声色地绕到了秦戒之的背后。 他握着尖锐如芒的铅笔,就像握着一把锋利的刀。笔尖正对着秦戒之毫无防备的后颈,距离不过一寸,只要用力扎进去,秦戒之就完了。 “夏旭……你是说你哥?你要报复我,还要报复他?”秦戒之觉得夏羿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他被这些东西拖入深渊地狱,早已精神失常。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和我哥很像。”夏羿右手举着铅笔,过了许久也没有把它扎进秦戒之脆弱的脖子里。他改变了主意,忽然用尽全身所有仅剩的力气,狠心而决绝地挣脱出秦戒之的怀抱,然后自己往后倒去,掉下了游泳池。 “夏羿!” 秦戒之紧随着他跳进游泳池里,水花猛然四溅,砭骨冰寒一瞬间席卷全身,可他顾不得水里有多冷,一头钻进水底。 池水已经被鲜血染成浅红色,犹如鲨鱼过境捕食,触目惊心。夏羿已经昏迷,四肢敞开,正在水里往下坠。秦戒之奋力游到他面前,夏羿的右手从他眼前漂游而过,一支铅笔贯穿了他的手掌。
第50章 抽烟 “夏羿的哥哥是美术生,高中的时候来犀山集训过。四年前,夏旭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华美,他爸妈很高兴,奖励他一笔钱去旅行。夏旭用这笔钱精打细算地几乎走遍了全国的名山大川。他在返程的路上跟爸妈说,他把见过的美景都画下来了,回来拿给他们看。他还在国际足球赛上拿到了一只有球星签名的足球,那是夏羿最喜欢的球星,他答应弟弟一回家就把足球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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