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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行之像是为了说服自己，暗暗对自己说无论如何要帮沈濯尽快走出来。也正因如此，接下来叶行之也一直很耐心地听沈濯说任何事。 也许是酒精创造了倾诉衷肠的氛围，沈濯撑着脸，又用可怜的表情去盯叶行之，开了口：“就像我昨天说的，其实我一年前就开始觉得，他可能没那么喜欢我，或者他可能想要结束这段关系了。” 叶行之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失恋的人需要一遍遍讲述，在叙述中重建事实、甚至是新的记忆，最终才能说服自己。而控制这种逆向干扰区域是左前腹侧前额叶皮层，新的记忆因此能逆向影响和覆盖旧的。他脑内自动复述这些知识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干扰理论过分熟悉。 沈濯继续道：“但主要我是心存幻想，觉得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能解决就好。一开始我们住在一起，问题是我不会做饭，不擅长做家务这些，我都努力练习学会了。刚搬进去在新环境里，有一段时间也挺开心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慢慢地感觉我们能说的话变少了，想多和他说话他看起来也不太想回应，我连问题出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过，也许有些事情永远也解决不了，有些问题甚至永远也描述不出来。” “分手也许对我们俩来说都是解脱吧，”沈濯仰脖把剩下的啤酒喝干净，重重捏了一把易拉罐，罐身咔啦一声，立即变了形，“我早就知道结局，也不愿意主动提，只是一直在等待审判结果而已。” “无罪释放，你不是应该高兴？沈濯，你自由了。”叶行之安慰性质地拍一拍他，也把剩下的酒喝完，但酒精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沈濯听到这话也笑起来，虎牙在半暖的灯光下明晃晃的。他又去冰箱里摸出两罐麒麟，和叶行之碰杯：“说得对！敬自由！” 叶行之谨慎地打量了他一眼，感觉沈濯已经到了酒量边缘，于是碰完之后加了句：“最后一罐，别把我喝穷了。” 沈濯也没有再来一罐的机会，在快喝完第二罐的时候就扒拉着茶几睡着了。 这酒量也太差了吧，叶行之想，知道他不能喝，也没想到这么不能喝。 他摇摇头，正准备收拾桌子，手机跳出一声提示，李识源的消息。 叶行之下一秒就点开，只见对方发了张打包盒的照片，说：行之，你忘记拿走了。不如就下次去吃这家湘菜吧？ 沈濯熟睡的脸还在手边，叶行之转头看着他，指尖凝固了一瞬，还是雀跃地回复了：好！太想念了！记得是我请客哦！ 没有主语和宾语的想念，是叶行之故意为之。
第04章 约会 和李识源约在了周五晚上见面，接下来的一周叶行之都心情极佳，每天下班回来还能有心思买点菜再做点好吃的招呼沈濯一起。 沈濯毕业之后为了和李识源待在一个城市，最终选择去做一个小型游戏工作室的原画设计，薪水比不得大厂，但他不需要那么多钱，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不怎么加班，老板也很好说话，比如这周允许他请失恋假三天，剩下两天线上工作。 前面几天他不是睡很长时间，就是用自己刚搬来的PS5打游戏，到线上两天才开始闷头忙工作。 叶行之心心念念周五的约会，转到沈濯这边就变成了愧疚，于是对他百般宽容照顾，上班前早餐也会轻手轻脚做两份，留下一份给还在熟睡的沈濯。 撇开这个不谈，他也知道分手之后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面对汹涌的悲伤情绪，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 每天吃完晚饭他会拉着沈濯下楼散步，也尽量避开和李识源有关的话题，只挑一些生活琐事和趣事聊。 终于到了周五这天，出门前，叶行之把厨房灯关上，站在门口看不用通勤于是可以睡到上班前一分钟的沈濯，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子。 天已经逐渐有了凉意，叶行之不想沈濯在他家治疗情伤还感冒了。 他动作很轻，但沈濯在睡梦中似乎还是察觉到了有东西靠近，脑袋歪了歪，蹭到了他的手。 叶行之怕吵醒他，缓缓把手收回来，不合时宜地承认沈濯这张脸即使睡着了也是好看的，不怪高中时会有暗恋他的人偷偷拍他午睡的样子。 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呢？叶行之试图回想，似乎是他求着老师把自己换回成同桌，于是只好午休时成了他边上隔绝视线的门神——叶行之不爱睡午觉，午休时间只会做题。 想到这里，叶行之自顾自笑起来。他站起身，意识到这个能展开成床的沙发对于沈濯来说依然小了点，看来还是得让他快点找到房子。 但这件事叶行之又不好催，怕他误会自己不想他住在这，只能寄希望于他过两天就睡厌了沙发。 叶行之想着这件事出了门，没过多久又被要和李识源见面的愉悦取代，上班时的效率都拉高了，和他稍微熟一点的同事Rachel还开玩笑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外企人人都有个英文名，但他们部门只有叶行之用中文名。叶行之自己只是不想撞名字，甲方乙方开个会喊声Rachel都能有三个人答应，他觉得实在尴尬。 叶行之摇头，但又带着笑意，Rachel揶揄他“那肯定是好事近了”。他不理会同事们的八卦目光，往写字楼巨大的落地窗外看出去，期许着日头的变化。 等见到李识源，已经是晚上七点。李识源今天穿了件棕色薄衫，长发扎起一些，没什么瞩目跳脱的打扮，但叶行之在高峰期间的餐厅里一眼就看到了他。 李识源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是笑着说的：“行之今天最好是不要来当说客的哦。” 叶行之正要给自己倒茶的手一滞，抬眼看他：“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把茶壶放回去，姿势端正了点，像学生受训似地回：“我就是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吃个饭，除非你想主动和我谈一下你们的事情，不然我不会过问的。” 叶行之说完叫了服务员给自己上了冰水，没有再碰那壶茶。 李识源才想起道：“我忘了你和沈濯只爱喝冰的，应该给你提前点好。” 叶行之笑了笑，摇头说没事。 李识源最后还是主动提了，他问沈濯是不是还住在他家，叶行之点头。李识源又问他现在怎么样，叶行之迟疑了一下，最后说：“还好……总体还是比较低落，但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有你在我还放心一点。”李识源夹了一块刚上的金钱蛋，却迟迟不吃，继续说：“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的，如果你作为他的好朋友，能帮他快点走出来我会很开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行之觉得自己大概懂，李识源明摆着已经走出来了，甚至应该在提分手前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还在原地打转的只有沈濯一个人而已。 也许出于过去的情面，也许作为更早走出来的人心有愧怍，李识源也希望沈濯能向前看。 叶行之点头，咬着筷子开玩笑说：“放心吧，要不我过两天就带他去gay吧。” 李识源笑了半天，额角头发都落下一些，说：“你们去哪里玩随意，他如果想认识新的人也挺好的。” 叶行之看他眉眼间神色轻松，连夹菜都轻快了点，没忍住还是问了：“识源哥，我不是在给沈濯打探情报，但，你真的……这么快，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吗？ 这倒说的没错，不是给沈濯，是给自己收集情报。 李识源没立刻回，挑了一筷子辣椒送进嘴里，才慢悠悠地说：“是吧。我可能也是拖到不得不承认感情被消磨完了才说出来，还挺懦弱的，对吗？” “那，你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吗？”这句话像是自己蹦出来的，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李识源表情也有点惊讶，没想到叶行之会问这个，但还是抿了抿嘴，牵出一个不太热切的微笑：“不是。但情况稍微有点复杂。” 他讲到这里就止住，不再继续，很明显的边界感。叶行之在嘈杂的人声里适时地闭了嘴，暗自揣测这句话的意思——但，总之没有，对吧？ 饭吃到一半李识源才迟迟表明来意：“行之，我知道你是学认知神经心理学方向的，新小说里我有些绕不过去的硬知识，想问问你有没有推荐读的教材？英文也可以的。” 叶行之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他会主动提起吃饭的事，原来是有目的的，心里也多少因此落了空。 虽然他现在不算在做专业相关的事情，但知识还在，也就拿起手机给李识源发了两本书名：“可以先看Gazzaniga的那本，比较全面也适合入门了解。如果你有不确定的地方也可以问我哦。” 李识源又弯了眼睛笑，显然开心了一些，说：“好，我之后可能有一点需要你帮我看一看的相关知识条目，确实要麻烦你了，这顿饭我请客吧。” 叶行之刚要拒绝又咽回去，也笑：“好啊，那我下次再请你。” 这顿饭吃完，叶行之仍然觉得心不上不下。他很少有和李识源单独相处的机会，在学校时几乎没有，都是三个人一起走，回来之后就更没有了。 他以为自己会小鹿乱撞——或者至少会有一点约会的喜悦，但竟然没怎么有。 和李识源聊天不能说不愉快，几乎任何话题李识源都能接上聊几句，言语间也总是十分妥贴，但……好像也就是这样了。何况，这顿饭也只是出于有事相求。 叶行之不觉得自己和别人在他这里有什么区别，同样的柔和关切，上一秒可以给他，下一秒可以等量地给上餐的服务员。 李识源总是这样，明明近在眼前，却像月亮一样远。 他刷开小区门禁，边走边抬头看天。今天的月亮近乎圆满，却苍白得凉意逼人。 “行之！” 叶行之还没来得及从头顶圆月里抽离，就被沈濯这一声叫回神了。 沈濯只穿了一件连帽卫衣，在一群小孩的欢呼声中踩着滑板朝他滑来，活像个孩子王，边滑还边朝旁边几个抱着滑板的青少年说：“看好了，给你们示范一下最基础的带板转向，学会了连续做就会荡板了。” 叶行之不懂滑板，但能看出沈濯对脚下这块板子的掌控度极强，几乎像和他长在一样听话地挪移变换。 体感上只是过了一瞬间，沈濯就到了眼前，跳下滑板一把揽住他，问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晚。旁边几个小孩还想上来讨教，被他按回去让他们自己练习，明天晚上他再下来指导。 叶行之没回他的问题，看了几眼那些眼巴巴的小孩，笑着说：“你怎么还像高中生一样。” 高中时的沈濯也是这样被许多人簇拥，班上爱打篮球的那几个尤其不肯放过他，但沈濯几乎从不恋战，到了和叶行之约定吃饭的时间就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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