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行之只是看了看,就指了一所里面分数线最高的,说:“蛮好的,就它了。” 沈濯倒变成犹豫的那个,问他:“你有没有别的目标,你想学什么专业啊?会不会有更好的学校,你答应这么快让我良心不安……” “没有,”叶行之平静地对视过去,“我没有什么目标,所以觉得和好朋友继续待在一起就行。” 叶行之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目标。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特别喜欢的专业,如果沈濯没有说,他也许只会按照分数挑个学校和王牌专业随便读读。 “天,我好感动哦!”沈濯特意夸张地说,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跳声。 叶行之面无表情道:“我只是社恐,不想认识新的人。” “因为我完全没有目标,所以沈濯反而成为了指南针一样的存在。在不知道答案的时候,和他待在一起永远不会是更坏的决定。”那天叶行之在日记上这样写道。 而六年之后无意翻到这句话的沈濯,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比当时还要快,还要响。
第19章 悲剧 不要开始 叶行之虽然没给沈濯任何名分,但因为自己行动不便,也还是让他模模糊糊地暂住了下来。 那天沈濯说自己数位笔应该在床上但找不到了,叶行之让他去床底翻一翻,但可能床下东西有点乱,他能顺手整理一下就更好了。 沈濯于是在床底钻来钻去,最终找到了笔,又把散落到纸箱外的东西扒拉出来,准备帮叶行之整理好。那本日记就是当时沈濯看到的,他打开只是想确认是不是空本子,却一下看到那行字。 下一行字连着一起映入眼帘:“还是会想,可以和他做永远的朋友吗?真希望自己能早一点摆脱喜欢他的念头,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要重蹈爸妈的覆辙。” 沈濯仿佛被烫到,没有继续翻,立刻合上放好,什么都没有对叶行之说。 接下来的一周,沈濯都接送叶行之上下班。开始那几天他还会拎着叶行之的东西,把他送到工位再下楼,也不嫌天天登记访客记录麻烦。 Rachel通常是组里来得最早的那个,看沈濯出现两天后就忍不住当面八卦:“哎呀,又是你,你是行之男朋友吗?” 叶行之:“不是。” 沈濯:“还不是。” Rachel立刻了然,等沈濯走了就把椅子滑过来和叶行之咬耳朵,夸张地感叹道:“天哪行之,这么帅的男的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这比隔壁部门Jason男朋友帅多了好不好,他还有脸天天晒,真是看不下去了。” 叶行之面无表情道:“赵红蕊,等会儿我就把你的话抄送Jason。” Rachel立刻上来捂他的嘴:“祖宗,别叫我真名,受不了。行行我闭嘴嘛,但记得请我喝喜酒行不行?” 又被叶行之轻轻刮一眼,Rachel才哼哼唧唧把椅子滑回自己的工位开始工作。 中午吃饭的时候,Rachel当然自告奋勇帮叶行之热饭,不知道她哪根神经又犯抽,在用餐大厅用不小的音量说:“我看你这两天饭都和以前风格都不太一样,还精致好多,是不是他做的啊?你小子也太幸福了吧……” 几个也认识他们的同事纷纷侧目,叶行之沉默半天才用同样的音量说:“赵红蕊,你什么时候辞职,我肯定去欢送你。” 听到她的名字之后相熟的同事笑开,Rachel吃两堑勉强长一智,再次乖乖闭嘴了。 当天下班回去的路上,叶行之就勒令沈濯不能再送他上楼。沈濯答应下来,接下来只是在门口目送他刷卡进楼。然而由于他外形太惹人注意,反而让叶行之收获了更多目光,没几天其他部门同事就知道有个帅哥天天接送叶行之。 叶行之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这么让人头疼的事情,最后只让沈濯把自己送到停车场,一步都不能再多。 沈濯看他脚恢复得差不多,虽然还稍微有点一瘸一拐,但问题不太大,也就同意了。 等叶行之基本上恢复后,沈濯就没有机会赖着,但叶行之也不提让他走的事,沈濯就当自己楼上的公寓不存在,依然住在楼下,每天接送他。 直到进入十二月,某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叶行之笑着问他要在他家蹭住到什么时候,楼上会不会落灰了。 沈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似真似假叹气说:“免费保姆连住的地方都要没了吗,伤心。” “你说到这个,我还过意不去呢,”叶行之看向他,“我现在伤也恢复了,做饭这些自己来就可以。” “那我还可以接送你上下班吗?”这个路口是红灯,沈濯也转头,和他对视。 明明是给自己增加麻烦的事情,沈濯却说的像在恳求恩赐。 叶行之刚要开口,沈濯就堵回去:“一点都不麻烦。” “好吧。”叶行之无奈地笑着说。 于是沈濯搬回去住,仍然接送他,又因此下班回来,两个人还能一起吃饭,除了睡觉不在一起,和之前也没有太大分别。 但沈濯搬回去的第一个晚上,叶行之罕见地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一个小时也没睡着,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叶行之睡在这段时间他惯常睡的左边,因为靠窗,他会更有安全感。发现自己实在睡不着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往右边滚了半个身体,蹭到沈濯原来睡的枕头上。 沈濯身上的气息变得明显,他下意识用脸蹭了蹭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入梦乡。 梦里的叶行之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当他对上许久未见的母亲的脸,还是心头一惊。视角一转,他又成了旁观者,看着十七岁的叶行之一言不发地吃饭。 “行之,要升高三啦,真的不需要补习吗?妈妈可以拿出一点钱来的呀,你爸是个没用的,但妈妈手里还是有攒下来一点的。”徐春莲给他盛了一碗鸡汤,示意他喝。 叶行之已经吃饱了,但碍于母亲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就能学好。” 徐春莲眉开眼笑:“我们行之就是厉害,有想好考什么学校吗?妈妈觉得呢,最好还是近一点,就在省内,省内也有很多好大学,你说呢?” 叶行之筷子一滞,尖端的油滴到桌面上,他下意识拿桌边堆上的废弃报纸去擦,被徐春莲拦住:“放着好了,等会儿吃完一起擦。” 这张廉价合成板餐桌,其实已经落过太多污渍,即使每天都擦,积年累月余下的油脂感也擦不掉的,叶行之盯着桌子想。 随后他开口:“还没想好,看到时候考得怎么样吧。” “好好好,不要有压力,妈妈只是说一下哈。”徐春莲有点紧张又期待地看向他,不知道其实自己这样反而更容易让人紧张。 “我先去写作业了。”叶行之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把碗放下,去洗了个手就回到房间。 旁观的叶行之看着十七岁的他,进了房间却没有坐下,而是在不到十平米的空间里踱步。过了一会儿他又趴到窗边,伸出脑袋去看。 外面没什么好看的,周围只有挤挤挨挨的握手楼,只能勉强在远处看到些郁郁葱葱的常绿乔木,叶行之不知道它们叫什么。 房间小,窗户也不大,没有阳台,连着窗户的只是延伸出去的铁窗杆,囚笼一样把探头的叶行之锁在里面。 破旧筒子楼里的房子隔音都很差,叶行之早就知道这一点。即使他的半个身子都要伸出窗外,努力达到这个家里可以距离门口最远的距离,他还是能听见徐春莲和叶常青吵架的声音。 其实吵来吵去无非是那么几句,当初就不应该在一起,为了孩子,之类之类。徐春莲用近乎尖叫的嗓音大喊:“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为了小孩忍一忍怎么了,等他十八岁了再谈离婚不可以吗!你在外面到底有多少女人,啊?” 叶行之表情淡漠地听着,被迫听着,毕竟他没有选择。 匆匆回来的叶常青最后还是甩下一句“你现在真的彻底疯了”就走了,也许连鞋都没换下来过。徐春莲摔上大门之后开始哭,声音比刚刚要小很多,但这个家隔音实在太差了,叶行之觉得她的哭声和在耳边没什么区别。 等哭声弱了,叶行之才开门出去,他只是想出去上个厕所,但又被沙发上徐春莲的身影钉住。徐春莲蜷缩在沙发的角落,不再像个无所不能的母亲,而叶行之不能不过问。 他没有坐在徐春莲旁边,而是拖了一张塑料椅过来,坐在徐春莲面前。因为他觉得沙发太脏了,用了许多年,尽管徐春莲信誓旦旦自己每年都有清洗,但叶行之总觉得以她的洗法,沙发未必会更干净——在天台上晒一整天的沙发布套只会有更多灰尘和细菌,而海绵沙发里头,说不定早就成了蟑螂臭虫的窝。 徐春莲立即过来抓住他的手,脸上泪痕已经干了,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考省内的学校吧,市内没什么好学校妈妈知道,隔壁市呢?离妈妈近一点吧,妈妈只有你了。” 叶行之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一秒他后悔走过来,也许他应该绕过徐春莲直接去洗手间,再直接回房,不应该逗留在沙发前。 徐春莲似乎并没有想从他这里要一个答案,只是继续:“你爸爸这些年没有给过这个家一分钱,都是我在养你,妈妈尽力了,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呀……只是错在和叶常青在一起,是不是?” 徐春莲又要开始讲这个叶行之听了无数遍的故事了,年轻的俊男美女如何在中学相识又互相欣赏对方自视甚高的才情,又因为叶常青去上大学,徐春莲家里不支持,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他们在大学后街的餐馆里重逢,叶常青靠着写一些酸诗最后打动了她,徐春莲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并不断用自己的工资养着叶常青。 然后当然是结婚,婚后当然生了小孩。但年轻的徐春莲只会对这个世界充满幻想,不知道小孩意味着随机的一身呕吐物、尿布里糊烂熏臭的粪便、哺乳时难以忍受的疼痛和半夜三点的啼哭。 徐春莲的所有漂亮、才情与善解人意在那一年被消磨掉。她学会了攒下每一分钱,学会了挑菜市场里清仓蔬果里成色最不错的一批,学会了挤进比她大二十岁的阿姨群里争抢超市限购打折的鸡蛋,也因此学会了高到近乎尖利的嗓门,她学会了——叶常青说的——“市侩”。 可是市侩又有什么错呢?徐春莲经常这么说,叶常青下班回来之后只在沙发上躺着,拖地的时候会把脚抬起来,仅此而已,但他依然心安理得地说:“你变了。” 他看不上徐春莲了,一个市侩、粗俗也拿不出手的女人,一个再也无法和他谈论北岛的女人,叶常青时常可怜自己,被关在一个称作家的牢笼里,和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以及只会吞噬金钱的小怪物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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