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之把她的手拍掉,说:“别,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没见的份上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傅鸢把手收回来,还不忘晃动五指示意他看,无名指上明晃晃戴着镶了碎钻的银圈。 “订婚了?我是不是要开始恭喜了?”叶行之很识趣地捧场。 傅鸢边往座位上走边说:“走流程开始恭喜随份子钱吧你,我们打算出国领证,婚礼在国内小范围办一个,应该就年底,具体日期还没定,这两天给你发请柬。” 叶行之在她对面坐下想了想:“沈濯可以一起来吗?” “当然当然,哎——”傅鸢眉梢一动,眼神立刻八卦起来,“一起来吗?什么意思?你俩成了?我就说……” “不是,没有,没成,我就是替他问问。”叶行之打断她,恨不得去捂她的嘴,又注意到最后半句,“你就说什么?” 傅鸢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刚刚是想说,高中我就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但我没告诉你——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男的。我是有一次看到他想亲你来着,你在睡午觉,他离你离得特别特别近,看到我来了就立刻撤开了。” 她翻着菜单的手停下,对上叶行之的眼睛:“我觉得这算私事,不好告诉你。后来毕业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喜欢男生,我后来又听说你和沈濯上了一所大学,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毕竟大学还能上一块也不容易。” 叶行之下意识摸了摸嘴唇,又回忆起昨晚的触感。他只点了一道菜,剩下的交给傅鸢,然后才开口:“我当时不知道……他也没和我说过。但也都过去了,当了这么多年朋友,也还是做朋友更好吧?” 他说得有点迟疑,让这句话模糊在陈述句和疑问句之间。 “我和她在一起……认识九年在一起八年,我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在十六岁告诉她我的心意。”傅鸢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继续说,“虽然一部分原因是,高中生脑子比较简单,觉得喜欢就要说,如果不说就会遗憾终生,我才不要遗憾呢。” “你不会担心分手之后不好收场吗?”叶行之问。 “行之宝贝啊,要是人都这么想,一场恋爱也不要谈了。恋爱的乐趣不就是在未知吗?你根本不知道能和眼前人走多久走到哪里,但是因为喜欢,你就有想去尝试的勇气。”傅鸢像是回忆起什么,笑了一声:“总之,这么多年到现在,发生这么多事,我没有一天后悔过。” 叶行之大概知道她说的“很多事”是什么。他和傅鸢已经好几年没联系,大二那年她突然销声匿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不再能联系到她。 直到有一天他的手机被“傅鸢”拨通,电话那头是傅鸢的爸爸,问他知不知道傅鸢去哪里了,他们要把她带去性取向扭转治疗所。 “明明以前和你谈过恋爱的呀,怎么现在又去喜欢女生了呢!”见从叶行之这里问不出答案,他抱怨了两句,“算了,就这样吧,有消息你打这个电话给我成吗小伙子,我女儿肯定不是个同性恋变态!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 叶行之把电话迅速挂掉,盯了屏幕两分钟,还是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那天晚上在酒吧再见傅鸢,叶行之想她这些年过得大概不太平顺。高中的傅鸢孤僻又怕生,而现在性格大变、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傅鸢,应该是从什么事情里剐掉一层皮才换来的。 叶行之问:“所以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你当年消失的时候我没联系上你,后来你爸给我打电话问你的事情我才知道他们想……后来我有点担心你,还问了一些朋友,但没有人知道你去哪了。” “休学了一年,和女朋友拿了打工签证去新西兰干体力活了。”傅鸢再提起这些事,语气已经很轻巧,“快回国的时候才知道,我爸在我消失没几个月之后就突发心梗去世了。我妈性子软,我爸一走她也不想管我喜欢男的女的,所以回国之后也没人再全国围猎我,想把我性取向扭转过来。” 叶行之听她说得轻松,心里也知道几句话背后是多少苦头,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反而被傅鸢说是“小老头”:“好啦,干嘛这个表情。我回来之后和她一起复学把书读完了,前年才毕业,现在在做调酒师,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名气吧,在国外一个比赛拿了奖,所以现在也时不时在全国各个酒吧做客座调酒,生活还不错的。” “这么厉害,下次请我喝酒吧?”叶行之眉头舒展开,也轻快了一点。 “那肯定的,我的招牌是‘栗子与青桔’,基酒是波本威士忌和乐富普洛赛克,材料还有栗子淡奶马斯卡彭加点质地,外加一个你肯定熟悉的,根据酒名猜猜?” “咸青桔?”叶行之没想太久就说了出来。 傅鸢打了个响指:“对!还得感谢你当年带阿姨做的给我尝,我后来又回当地找了一些老人问方子,自己做出来之后加到酒里,效果特别好。哎,你过年回家吗,我那会儿正好去那边的酒吧客座调酒,我去给阿姨拜个年?” 叶行之愣了一下,刚想喝水又把杯子放下,说:“我妈三年前去世了,你想的话可以陪我去扫墓。” 傅鸢轻轻“啊”了一声,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叶行之摇摇头:“没事。但说起来,她去世之前还提起你了。” 傅鸢投来惊讶的眼神,叶行之继续说:“她说,没想到走之前看见我谈过的唯一一段恋爱是当时和你,早知道她就不拦我们了。” 傅鸢笑了一下,说:“阿姨挺开明,可惜我们没有可能了。” 叶行之也笑:“谁说不是呢。” 两人又聊了很久,互相分享这几年的生活,慢慢把一桌菜吃掉大半。 傅鸢拎着打包盒和他分别的时候,先拉开车门,想了几秒,才用空的那只手挥了挥:“叶行之,能再和你说上话我真的很高兴。” 叶行之弯了弯眼睛:“我也是。” “如果能看到你喜结良缘我会更高兴的。”傅鸢扶着车门和他对视,续上了他们开头未完成的对话,“要是喜欢他,就去让他知道吧,我们没有第二个十六岁啦。” 说完她又大喊一声“拜拜”,钻进出租车里走了,留叶行之一个人愣在原地。 直到走进小区门,叶行之还在想傅鸢那句话,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影。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面前踩着滑板的小孩显然学艺不精,刹不住车也忘了转向,看起来比他还慌。 就在两人快要撞上的时候,叶行之余光瞥到沈濯飞速滑来的身影,但还是晚了一步,滑板对着叶行之小腿狠狠磕了上去,两个人都滚倒在地。 “嘶……”叶行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对面小孩看起来一身脏土,比他摔得还惨,但来不及顾他自己,就爬过来问叶行之有没有事,一副很怕他死了自己要担责的样子。 叶行之就算是有气,看着对方最多十二三岁的脸也没法发,只是好脾气地摇摇头:“没事,我可以起……”结果因为左腿完全使不上力气,一点没起来。 沈濯跳下滑板先问叶行之有没有事,另外几个小孩也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问着,叶行之听得头疼,示意沈濯把自己扶起来,还不忘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对撞了他的小孩说:“下次记得看人,要是个老太太,事情就没这么好解决了。” 小孩都快被吓哭了,又疼又害怕,汪着眼泪对他道歉说他错了。沈濯看了看小孩其实没有太伤到,就让同小区其他孩子陪他一起回家,自己则架起叶行之准备带他去医院。 叶行之被他的阵势吓到,赶紧说他真的没事:“应该只是一下磕狠了,骨头没事,回家就行,家里有药。” 沈濯不放心,蹲下来检查了一下伤势,不仅被磕青一大片,摔倒那一下还崴到脚踝了,不过确实还没必要去医院,于是他又架着叶行之往家里走。 过了一会儿,叶行之实在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姿势我搭得很累,你太高了……” 沈濯愣住,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放下来,换了几个姿势都好像不对,干脆扔下滑板,在叶行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轻轻松松把他打横抱起:“这样不累了吧?” 叶行之完全没料到这一出,稍微挣扎了下还是放弃:“行,算了,你抱得动就行。” “沈哥,你的滑板!”两人身后传来一个男声,沈濯回头,原来是泰山。 叶行之在心里哀叹一声,觉得丢脸,干脆把脸埋进沈濯怀里装死。 沈濯倒是抱着个人气也不喘,说:“放那吧,我抱着伤患呢,一会儿再下来拿。” “一会儿该被人偷走了,这可是好板子。”泰山犹豫地看了看他俩,说,“我帮你们拿上去?” “行啊,那谢谢你了。”沈濯也不客气,看泰山拿起了板子就继续往自己那栋走。 泰山和沈濯并排走,叶行之才发现这个小男孩被叫泰山确实是有理由的——他看起来都快比沈濯高了。 三个人走着总要聊点天,沈濯就有事没事问他考试和学习,把泰山问得臊眉耷眼,直说“哥求你别让我多一个妈了”。 沈濯闭了嘴,电梯里也没有人,泰山就在旁边目光扫来扫去,半天才说:“哥,想八卦一下,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叶行之在他怀里闷声说。 “嗯,还不是。”沈濯磊落地和叶行之对视一眼,叶行之被他吓一跳,又鸵鸟一样把脸埋回去。 泰山在旁边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这时电梯门开了,沈濯示意泰山把滑板扔门口就行:“这是他家,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谢啦。好好学习,下次教你点酷的东西。” 泰山已经被他俩的氛围挤出去,挠了挠头说了声“拜拜”就立刻走了。 关上门,叶行之被沈濯轻手轻脚地放到沙发上,又在他指引下找到了药箱,简单处理了一下之后问他:“你先试一下,能自己走路吗?” 叶行之试了试,发现左腿太疼,沾地就不行了,只能单脚跳着走。沈濯伸手轻轻摸了摸,又观察了一下,说:“先休息一天看看,再不行后天请假吧,你伤好之前上下班我去接你。” 叶行之只能接受:“好,谢谢。” 沈濯放下他的裤腿,说:“想洗澡吗?我抱你去?你单脚在里面蹦,别一会儿把另一边也摔了。” “啊……我,我自己洗,你等一下帮我放下去就行。”叶行之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沈濯一脸无辜地看过来:“那当然,我没说要和你一起洗,帮你洗澡是另外的价钱。” 叶行之语塞,直到他被放进浴缸都没和沈濯再说一句话。 过了半小时,沈濯都已经敲了一声门,准备问他还好吗,里面传来微弱的一声:“你能不能进来帮我拿一下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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