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傅苔岑一直没追究,那晚酒喝得太多,包厢里人也鱼龙混杂,关鸿一直以为他一没确认二没证据,不一定就怀疑到他,没想到这时候扔出这个雷来,一时无言以对。 趁着关鸿哑然的功夫,傅苔岑早已走到前面去了。夏赊雨已经在门里等候,看到关鸿落在后面脸色并不好看,他低声问道:“他和你讲什么了?” 想到刚刚关鸿打量夏赊雨的黏腻视线,傅苔岑突然对他过分出挑的长相充满了意见,顺手揽过他的腰,快速将他带离关鸿的视线范围,向转角的另一头走去。 “他问你为什么每天都跟着我工作,我是不是把新书签给绘风了。” 有种二人间的隐秘博弈被旁人戳破的尴尬感,夏赊雨干笑了声:“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还在考虑。”傅苔岑看了他一眼,“但你现在是我的助理。” “我的”二字咬字尤其重。夏赊雨隐约感觉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也不知道傅苔岑到底在别扭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弄清楚,两个人就走到了坐席的位置。 傅苔岑率先落座,夏赊雨的座位则安排在后排,只能看到傅苔岑在第一排像衣服架子一样宽阔笔挺的背影。 稍晚一些时候,关鸿才姗姗来迟,大概隔着三个座位落座,落座前向傅苔岑亲热地俯首致意。而傅苔岑计较前嫌,只觉得晦气,于是仅架着腿,微微颔首,表情更不算给面子,这显然又惹得周围不明隐情的其他作者对傅苔岑的为人置喙一番。 夏赊雨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圈子里对于傅苔岑眼高于顶、很难相处的认识大概都是这么来的,大家都觉得眼见为实,其实未必了解真相。 傅苔岑这个人,如果一定要说,只能说他太过率真。黑的变不成白的,白的也容不下黑的,学不会与人虚与委蛇。而他吐了心熬了肺写的,只想叫人瞧见,瞧不见,他就不开心,瞧见了,就也没什么难相处的。 思绪被一阵热烈的尖叫和掌声打断,夏赊雨抬眼,看到主持人宣布提名名单,傅苔岑起身向观众席俯首致意,眼神扫过来,短暂和他对视。这时候神情沉而稳,丝毫不见在车上和他摆烂讨好处的模样。夏赊雨简直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才佯装脆弱。 然后播放之前录制的提名作者的访谈,傅苔岑排在第一位,画面里的他侃侃而谈,很有大家风采。谈论的内容自然是夏赊雨听过一遍的,不过第二次听那段傅苔岑的儿时经历,夏赊雨好像忽然理解了他对这个奖项的渴望,他应该潜意识里还是希望通过这个奖项向家人证明自己的选择,尽管他本人可能不愿承认。 在冗长而又乏味的评委组组长发言环节后,经过公证的结果,被送到主持人手中。 营造再多的悬念,念出一个名字也不必花多久。 柱形的灯光在第一排跳跃扫过,最终停下。一个穿黑色西装的背影站起来,在座位上回身鞠躬致意后,微笑着向领奖台款步而去。是关鸿。 夏赊雨脑子里轰了一下,嘈杂的掌声、关鸿的致辞,全都听不见了。 他自己倒没有什么很难接受的,这种评奖意料之外的情况非常多,比如历届诺贝尔文学奖赔率最高的提名者,最后都未必能得奖。不过他觉得以傅苔岑的性子,恐怕很难接受,尤其得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关鸿。 夏赊雨很在意傅苔岑此时的情绪状态,可是相距太远,台上正在颁奖,他也不好起身往前走,只能盯着傅苔岑的肩背看,依旧平直挺拔,看不出多大变化。但是十分钟后,他看到傅苔岑起身,从舞台侧面的安全通道阔步离开了会场。 夏赊雨立刻起身追出去,但是离他最近的出口距离傅苔岑出去的位置很远,等他追到会场外,发现车边空空荡荡,傅苔岑并没有在他车边等他,很可能是自己叫了车先行离开了。 夏赊雨立刻拨打傅苔岑的电话,第一遍响了好几声后被掐断,他又打第二遍,这回接起来了,一接通反而有点尴尬,空白两秒后,他谨慎开口:“你走了?” “嗯。”傅苔岑的语气一如既往有些天生的倨傲,听不出太多挫败感来,“后面的流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你在哪?”夏赊雨看了一眼腕表,“我过去找你。” “没想好,也许找个酒吧消遣一下。”傅苔岑无所谓地说,“你不用管了。全当放假。” “我陪你喝一会儿。” “你要开车,不方便。” 傅苔岑一般这样坚持,就是真的不想他过去。夏赊雨皱了皱眉,只好说:“那我去雅漱别苑等你。” 其实这话说完就有些后悔,出结果之前说是玩笑话,出结果之后再说,好像有点扎人心窝子了。 不过此时已经坐在车里的傅苔岑没有太在意,他感觉自己有点走神,有时候想自己笔下的诺亚,有时候又在想《攥酸》里写过的那对兄弟,忽上忽下,忽沉忽浮。可能只有走神才能不太在乎今晚发生的事,尤其是他不太想再接任何电话,或者上网,不想看到安慰、遗憾或者任何由他引发的情绪。而夏赊雨估计是他今晚会接的最后一个电话。 过了一会,傅苔岑在电话那端笑了一下,却问了个别的问题:“你还会想买我的版权吗?” 夏赊雨几乎没有犹豫:“得奖不得奖,都要把你签下来,这是绘风的共识。” “谢谢。”他说,“但是我是在问你,夏赊雨,你想不想?” 【作者有话说】 傅苔岑(指):关鸿说你“能干”。 夏赊雨:(╬◣д◢)
第20章 电话已关机 夏赊雨自然能感觉出这个问题的语气很不一样。他沉默了两秒,随后更加笃定地回答。 “当然。” 得到答案的傅苔岑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再开口时就好像自己也放松了些许,但他还是说:“我不在雅漱,你不用去。我稍微静一静。” 这种希望独处的情绪很可以理解,夏赊雨表示同意:“也好,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打我电话。” 挂断通话后,夏赊雨也在车边缓了会神,抽了根烟。其实他不太喜欢衣服上染到烟味,所以平时很少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特别想,身上也没带,最后在副驾抽屉里找到傅苔岑留下的小半包CAMEL和打火机。 刚吸进一口就呛得咳嗽。傅苔岑这个人是铁肺还是怎样,都抽这么烈的烟吗? 夏赊雨忍不住腹诽,等过了一会再抽第二口反倒渐入佳境,那种很烈的东西好像强行在混沌的思路里杀出条血路,他觉得脑子里顿时清晰了不少。 那种失落的情绪应该是傅苔岑的,他不应该把它共情过来,甚至影响心情,夏赊雨觉得自己也算从业好几年了,今晚的应对着实有点稚嫩到可笑。 就这么坐在车里开着窗抽了半根,吹了会风,过程中接到刘熠和蒋辛华的电话,毕竟都是圈子里的人,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来问傅苔岑反应怎么样。 夏赊雨如实说了,大家也都表示遗憾,不过虽然朝花文学奖是个官方的重量级奖项,但说到底文学界也不是只此一个,像傅苔岑这样的水平,不缺其他桂冠,何况两年后也可以再战。 而且夏赊雨也认为傅苔岑是身经百战过的,早些时候也没少被退过稿,收过拒信,这种程度的失利,应该也就一时沮丧,不至于消极太久。 等一切告一段落,会场开始散场,按流程后面是获奖作者专访,观众就不用继续观礼了。夏赊雨在人潮涌出前启动汽车,朝家中开去。 第二天夏赊雨是按照去绘风上班的时间起床的,前一晚没有太睡好,以至于早起也变得艰难。 早高峰一如既往地堵车。到公司楼下时,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傅苔岑拨个电话以示慰问,可是现在时间尚早,且不说傅苔岑平时起床就晚,昨晚更不知道去哪里消遣,估计现在还在睡懒觉,最后决定还是晚一点打这通电话比较好。 上午接着就是两个运营会议,去开会前正好碰上蒋辛华,相遇显然是意料之外,蒋辛华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想起要藏手里的塑料袋。 但这时候藏又太过明显了,于是那只手抽搐了一下,最终没有动作。 夏赊雨并没有多想只是再自然不过地同他打招呼:“师父早啊。” 蒋辛华的嘴唇动了动,没能立刻说出话,夏赊雨多人精,立刻意识到他并不是来找自己的。 “找小筝?”夏赊雨笑着说,“她还没到呢,现在太早,她都是踩点来。” 蒋辛华尴尬地回避了下目光,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是啊,共事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 夏赊雨突然觉得脑子里有点乱,他收敛了表情,扬了扬下颌,但语气还是带笑的:“给小筝带的早点?偏心啊,师父,怎么以前不见你给我带。” 蒋辛华这时候稍微自如了些,用拳头搡一下他的肩:“谁知道你今天会来上班,你不是经常去傅苔岑那报到。” “没办法,今天有个会,得来。”夏赊雨仍然看着他。 在这样意味不明的视线里,蒋辛华也有些汗流浃背了,只好把塑料袋匆匆塞进他手里:“早上买多了嘛,等她来也是凉了,要不你吃掉算了。” 夏赊雨笑了笑,半开玩笑似的:“那我哪儿敢吃,得留给小筝。”停了一秒又啧了一声,故意加一句,“小筝男朋友都没给她带过饭吧,你别太细心了,师父。” 蒋辛华也不笑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在某个时刻似乎临近于僵持。最终蒋辛华好像没办法应对夏赊雨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先败下阵来,以有来电为由先行逃离了现场。 夏赊雨把塑料袋放到郑小筝的桌上。他盯着那颗鸡蛋想,郑小筝有男朋友,师父也不是不知道,而蒋辛华一直是一个道德感很重的人,这种横刀夺爱的事,实在不像他做得出来的。 他又开始动摇,怀疑是自己多心,毕竟一失眠就容易胡思乱想。或许这段时间两个人的异样还有其他缘由,不一定就是他现在猜测的原因。他看了一眼腕表,临近开会,于是稳定了下情绪,拿上笔记本电脑向会议室走去。 第二个会议一直开到快一点,夏赊雨才饥肠辘辘地端着盒饭去茶水间,盒饭是十二点就到了的,现在已经凉得差不多,一打开都有点泛油花,只好用微波炉热了一分钟。 他刚坐下吃了两口,郑小筝也端着饭盒进来了。 “上午没看到你?”夏赊雨随口问了句。 “十点跟总编出去跑了个合作方。”郑小筝抱怨,顺手把饭盒搁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幸好今天带饭了,中饭那边也不说请一顿。” 提起中饭,夏赊雨脑子里又突然闪过蒋辛华带的早饭,但他想,如果是师父一厢情愿,郑小筝是个大大咧咧的,没准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也好像没到和她求证的时候,不管怎么样,也不该是他来说破。
59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