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映雪:不在治疗区陈藩眉头拧起来了。 刚才教学楼这边他们都扫得差不多了,大晚上空荡荡也没什么人,也没见陈鲜的影子……那说明她很有可能被带回了宿舍楼。 宿舍楼,谁去了宿舍楼来着?哦,贺春景。 他回手给贺春景拨了个电话。 钱益多在旁边看着,咂咂嘴,用气声评判:“啧,还设个长按一号键呼叫紧急联系人,谁啊?” 贺春景在那头喂了一声,钱益多眼睛就瞪得跟牛似的。 “鲜儿不在教学楼,大概率被带回宿舍了,你们仔细找。”陈藩声音小,语速却很快。 “好。”贺春景声音有点发抖。 陈藩听出他有点不对来:“你怎么了?” “没事。”贺春景回了两个挺简洁的字。 陈藩隐约听见有人在贺春景旁边絮絮叨叨说话,说谁啊你哥找你了还是什么的,于是稍稍放了心。 身边有人就好,起码比落单了安全。 “那……” “宿舍楼这边炸锅了,很多学生都去了操场。得找个人去墙缺口上吹唢呐,鲜儿姐要是在操场上,肯定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么多人,咱们找她大海捞针,她找咱们一找一个准。” 陈藩刚想嘱咐贺春景注意安全,就被他这一长串子给打断了。 默默听完,陈藩嗯了一声,这时候外面走廊上又传来一群人呼呼跑动的声音,陈藩怕屏幕亮光被人看到,赶快把电话挂了。 再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了,才重新拿出来联系楼映雪。 -陈藩:去墙头吹唢呐宿舍三楼厕所,窗口大开,寒风毫不留情往里灌。 贺春景想把手机揣回裤兜,试了两次手机都从手里滑脱了,还是蒋胜天替他拾起来揣回去的。 “谢谢你了大天哥。”贺春景扶着暖气管子站起来,“我朋友被拐进来了,教学楼那边有人找了没找到,你知道这学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吗?” “朋友?男的女的?”蒋胜天扶着他往外走,“看你这晃晃悠悠的,一起走吧!” “女的。” “是刚来的吗,性格硬不硬?” “来了应该有一阵子了,一两周吧,性格挺坚韧的。”贺春景想了一想,补充道,“前阵子可能偷了教官的手机,她往外给我们打过电话。” “操,那完了。”蒋胜天一锤大腿,“犯过大错的估计都在静心室呢。” 一阵手电光柱扫过来,蒋胜天拉着贺春景躲回厕所隔间里,示意他不要说话。 门口经过的是两个教官,骂骂咧咧火气冲天,说是等把这群逼崽子全都抓回来,轮流给他们关到静心室里去。 贺春景心里咯噔一下,扭头望向蒋胜天。 隔间的门早被拆了,借着灰惨惨的微弱灯光,贺春景这才发现蒋胜天头上、脸上有许多细小伤口。那秃瓢也不是光亮亮的,从右侧颞骨到后脑勺,有一道红鼓鼓的惨烈伤痕,血痂还没掉干净。 两个教官见宿舍里已经没人了,觉得没有学生会放着逃跑的机会不用,钻进厕所里去躲着,很快也离开了。 蒋胜天脸色难看极了,对着贺春景轻声道:“你得有心理准备,你那朋友,可能,可能被……” 贺春景一开始没明白,他以为是挨打或是折磨反省关禁闭什么的,但他看着蒋胜天明显难以启齿,又恨得指甲抠进拳头里的样子,脑袋轰的一下。 “带我去,快,马上,求你了。” 贺春景懂了,没有人比他更懂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痛苦。 蒋胜天带着他,无言地穿行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在经过一楼门口的时候,操场上闹得沸反盈天,抓人声、殴打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我他妈杀了你!” “叫你打我!叫你打我!自己挨打了才知道疼是不是?!” “你喊啊,不是爱听我们喊吗!” “我杀了你!!!” 有被夺了武器的成年男人被一群少年围攻,也有不幸被抓住的少男少女在哀嚎。 电棍击在肉身上发出高频率的啪啪声,蓝色火花在黑暗中闪个不停。 忽然,一阵直击脑仁的刺耳喇叭声在夜空里炸响开来,贺春景跟蒋胜天从窗户朝外瞥了一眼,写了逍遥游的墙垛子上站了个浑身上下乱糟糟的大草筐。 是吉利服中的一个。 贺春景不知道他要吹一个什么样的曲子,来搭配今夜如此混乱暴烈的一场奋起的反抗。 他没有时间等着听了,蒋胜天带他拐了个弯,冲进通往底下的楼梯间。 在他们身后,响起了一首刺耳且并不那么熟练的曲调。 “靠,你们真会玩儿,”蒋胜天边跑边感叹,“在外面办起升旗仪式了,生怕气不死李端行是吧。” 地下一层,出了楼梯间,推开厚重的防火门往走廊大里面拐,走一阵就能看到静心室的牌子。 “静心室晚上会反锁,第二天看教官心情再打开,所以应该没人守着。” 蒋胜天推了推门,果然上锁了,于是从旁边屋里拖了个木头椅子开始砸门。 没想到才砸了两下,里面竟然气势汹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 蒋胜天愣了一下,贺春景反应很快,抄起另一把椅子贴在门边站着,那人一推门就看到了举着凳子站在走廊里的蒋胜天。 “真他妈反了你了!” 这男人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大裤头,估计是一直在屋子里做些龌龊事,不知道外面已经闹得地覆天也翻了。 他对蒋胜天没有半点畏缩,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样子朝他呼喝:“想吃电棍了?还不把椅子放下!” 趁他走出大门的功夫,贺春景狠狠把手里的椅子砸到他头上。这人嗷的一声,见这一下没给人砸晕,蒋胜天也抡起了凳子,两人你一下我一下,生生把那男人砸得屁滚尿流,跑上楼去了。 “鲜儿姐!你……!” 贺春景夺门而入,蒋胜天在后面想要拉他,却慢了一步。 屋里涌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像是变质发馊的食物混着腥酸的污血气息。里面关着两男两女,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没有人身上穿着衣服。 贺春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但是在看清屋里景象的一瞬间,他眼睛模糊得不成样子。 蒋胜天冲进来啪地把灯关了,背过身去开始脱衣服。 脱下来一件他就往后甩一件,把自己扒得就剩一条裤衩在身上。 “你们先把衣服裤子穿上,外面乱套了,能跑就跑吧。”蒋胜天闷闷地说。 贺春景也跟着脱,他衣服多,先是棉袄,再是毛衣、外裤。想要脱线衣的时候被一个女声冷冷叫住了。 “行了,够了。” 是陈鲜的声音。 贺春景一下就绷不住了,小兽一般呜咽出来。身后细细碎碎的,也响起来抽泣声。 先出门的是两个男孩,他们没穿蒋胜天跟贺春景的衣服,光着膀子,下半身套了迷彩裤子和破旧的羊毛裤,是那教官的衣服。 两个人在经过门口的时候都低声说了句谢谢,嗓音嘶哑,拼命遮掩着失去尊严的难堪。 另外一个姑娘也很快跑出去了,光裸的脚掌在冰冷走廊瓷砖上印下一串扁平清脆的肉声。 蒋胜天知道贺春景要找的人就是屋里最后的那个人,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会面,他知趣地退出去。 “来了多少人?”陈鲜说话有些含糊,像是口腔里有什么地方破了,让她不得不避着伤处吐字。 “算上我,十个。”贺春景垂着眼睛,不敢往她身上看。 “先出去再说吧,你身上有东西没有?” “有。” 贺春景把自己的苦无递给她,又脱了鞋,往后踢了踢。 “地上凉,先穿我的吧。” 陈鲜趿拉着大了两码的鞋,径直越过贺春景走出了房门。走廊白炽灯光下,她腰板笔直挺立着,两条纤细修长的腿裹在蒋胜天的长裤里,裤管晃晃荡荡从贺春景那件新毛衣下头延伸出来。 那一头乌黑厚亮的长头发不见了。 陈鲜头上毛次次的,像是被人用剪刀贴着头皮草草剪过,长一块短一块,有的地方还露了白花花的头皮。 贺春景在这一刻恨毒了丁芳。 上到一楼,贺春景才发现事情闹大了。 学校的大门敞开着,三辆警车并排堵在门口,警察正举着扩音器喊话。 操场上的教官和保安人数明显激增,学生能翻墙逃的都逃了,剩下一小部分被围困住,正在进行最后的反抗。 “你先去找身衣服穿,外面太冷了,你穿这个跑不远。”贺春景回头对蒋胜天说。 蒋胜天穿个大裤衩站在一楼走廊里,冻得打摆子,忙不迭地往旁边空屋子里跑:“嗯嗯嗯。” “今天谢谢你了!天哥!回头你去二中找我,我请你吃饭!”贺春景朝蒋胜天光溜溜的背影大喊。 出了门,贺春景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给陈藩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好一阵子都没人接,墙头的唢呐组也不见人影。 一片混乱中,陈鲜不疾不徐地走着,她在找人。 起初贺春景以为她是在找YUKI,或是陈藩,但很快,他从陈鲜紧握苦无到微微颤抖的手上看出了她的滔天怒意。 她在找那个屁滚尿流逃出静心室的教官。她要杀人。 “鲜儿姐,你冷静点,我们先离开这,再报警走法律程序把那个杂碎弄死,行吗,别冲动。”贺春景向前几步赶上去,在她耳边低声说。 “不关你的事。”陈鲜这话说得仍是没有什么感情波动,但那双亮得渗人的眼睛仍旧逐张人脸在翻找。 “YUKI也来了,你总不希望她看着你——” 说什么来什么,贺春景都不知道女孩子能发出那么高亢尖锐的声音。 楼映雪不知从哪个人堆里飞射而来,尖叫着直直扑向了陈鲜。 陈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打乱了节奏,不得不快速收手,将苦无尖锐的一端冲着自己,而后紧紧回抱住了YUKI。 “HANA,”楼映雪哭得厉害,把手里的魔法锤丢在地上,上上下下地看她,看着看着就要抬头吻她,却被陈鲜偏头躲开了。 “我,”陈鲜方才的那些气势汹汹散了一半,松开楼映雪,有些艰涩的开口,“小雪,我……我出去再跟你说,你先别这样。” 楼映雪怎么会看不出陈鲜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二话没说,踮脚按着陈鲜的脑袋,凶狠地吻了上去。 贺春景在一旁看着她们,眼眶泛酸,再一偏头,心里却咯噔猛震了一下。 陈藩和钱益多远远站在人群那头,正一动不动朝这边看过来。 陈藩一眨也不眨,死死盯着楼映雪和陈鲜,钱益多则像是被人当头痛击了一样,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撼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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