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在新学校混得是不是也跟之前似的风生水起啊,陈藩,我还是劝你啊,屁股擦得干净点,保不齐以前那些事儿就传到——” “吕忠。” 陈藩没让他把话说完,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句。 “干什么?”吕忠敛了笑,绷紧了肩膀,能看出十分忌惮陈藩。 “技校念得比高中爽了是吧,”陈藩咧开嘴,舔了舔后槽牙,脸上晕开一个极为轻蔑的笑,“我看你还没长记性。” “记性?都不在一个学校了,你现在还能把我怎么着?”吕忠顿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赖样,“况且,今天我们这么多兄弟在这,是不是也该轮到陈藩你长长记性了?”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男的一踹凳子站起来,随时准备动手了。 “你走。”陈藩盯着对面正要走过来的混子,低声吩咐贺春景,“直接从小铁门进去找二叔,就说我先回家了。” “走个屁,”贺春景瞄了一眼陈藩挂着辣椒皮的手,被烫过的皮肤早就红肿起来,让人看了揪心,“你手都这样了,还打架?” “诶诶诶你们要打架上别处打,别在这影响我们做生意!” 眼看着要发生一场恶斗,奶茶摊的姑娘不敢出声,隔壁卖涮串的中年胖男人从档口探出脑袋嚷嚷起来。 “就是啊!” “小小年纪不学好,再不走我喊保安了!” 紧跟着几个烤鱿鱼烙馅饼凉拌牛筋面的也都出了声,但年轻人上头了,哪儿那么容易被扥住。 “还喊保安,说的是门口那几个大爷吗?”陈藩冷哼一声,“眼看着大爷都六十了,可给人家孙子留个全乎爷爷吧!” 第一个扑过来的人被陈藩一脚蹬得横飞出去,后面的人长了记性,从不同方向同时攻过来。陈藩左右开弓勾拳伺候,还抽空像动作片里演的那样使长腿一扫扫翻两三人。 贺春景见队友靠谱,大受鼓舞,冷不丁也出手揍了一拳在其中一个混混的肚子上。但苦于不得要领,后续几下手蹬脚刨,没对敌人造成太大伤害不说,自己还平白挨了好几下。 “你没事吧?” 陈藩三拳两脚解决两人,龇牙咧嘴地甩他那只烫伤了的手,“他们人还挺多。” 贺春景深知自己不是打架那块料,要么也不会在宿舍里窝囊成那样,便道:“没事,现在怎么办,跑?” 陈藩点点头:“但这么多人围着,不一定能跑出去。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一会儿我一喊,你跑前面。” “别,你让他们一起上,咱们智取。”贺春景瞄了一眼身边的涮串摊子。 陈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给涮串摊子里的胖男人看得直发毛。 陈藩心下了然,扭脸冲着吕忠一干人等春风拂面地送上一笑。 “都说了我还得回学校,要上一起上吧,省的我跟打地鼠似的,费事。” 他装模作样理了理校服,又夸张地抖了抖胳膊,把卡在胳膊上的腕表抖落下来,抬手看了一眼:“我这腕表八万八,打的时候看着点,别一不留神把全家人裤衩儿都赔干净了。” “操,屁放得还挺响,”吕忠把手指头掰的咔咔响,“还等什么啊,上吧!” 说罢,一群人冲了过来。 陈藩巍然不动地观赏了一秒钟他们的狰狞表情,正在对方以为他要迎战的时候,他忽然后退一步,转身就跑。 吕忠他们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陈藩是在耍他们,恼羞成怒追了上去。 贺春景打架不行,胜在灵巧。他转眼就到了涮串摊子前面,在胖男人的惊叫声中抄起档口台面上放的两只海碗,用力向后泼过去。 “走你!” 那两只海碗里装得本来是给顾客自行调节口味用的盐和辣椒面,那鲜红一碗辣椒面还是新添过的,在碗里堆成小山一样的尖尖。 得亏追上来的人齐,这两碗东西一点没浪费,雨露均沾地进了他们眼睛。贺春景也不恋战,泼完就跑,追上了前面放缓脚步的陈藩。有站得靠后,眼睛勉强能够睁开的混子追上来,陈藩随手拽下身边米线店等着回收的空饮料瓶篮子,玻璃瓶子哗啦啦碎了一地,把追兵和米线店老板的叫骂都隔在了身后。 陈藩和贺春景相互拉扯着一口气跑出人防通道,又绕过街角的报刊亭,朝学校跑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下。 俩人一路狂奔,这会儿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出来。陈藩撅着屁股靠在墙上,手撑着大腿,忽然憋不住笑起来。贺春景莫名其妙,喘了一阵,也忍不住被逗得笑起来。 “呼……呼……你,你笑什么?”贺春景很久没有过这么剧烈的运动,喘了半天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呢!”陈藩眼泪都笑出来了,用手指头揩了揩眼角,“看着挺老实一人,怎么想出的招儿这么损啊!” “还好学生,以前是,现在早都不是了。” 贺春景跟着乐,伸手去打他,陈藩躲也不躲,俩人笑作一团。 “嘶!”陈藩乐着乐着,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贺春景见他脸色不对,也顾不上笑了,凑过去看陈藩的手。 只见被烫得红肿的右手无名指根上,被戳破了一个指甲印,正顺着弯月似的伤痕往外流组织液。这个位置的伤痕靠陈藩自己是不能造成的,大概是两人闹的时候,贺春景指甲不小心戳上去了。 “对不起啊,你这个尽快回去处理处理吧!”贺春景一下子紧张起来,还给他吹了两下,“该不会留疤吧?” “一会儿去药店买个烫伤膏,没事。”陈藩张开手,又攥拳,反复试了几次,“走,咱们回去。” 贺春景陪他去药店买了烫伤膏和纱布,又小心翼翼在药店水房里把陈藩这只麻辣烫味儿的手处理干净。 “闻着还挺香。”贺春景发表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点评。 “下次请你。”陈藩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把手机掏出来啪地一推:“留个电话,方便约。” 贺春景摇摇头:“我不用手机。” “那没事,你想找我了,就到河边发个漂流瓶。”陈藩有的是办法。 “我到河边放两桶鱼,到时候你捞上来一剖肚子——”贺春景白了他一眼。 “陈胜兴,吴广王。”陈藩一个字都不让他落地。 俩人一齐笑起来。 贺春景把纱布缠好了打个结,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他们干嘛见着你就茬架啊,有仇?” “嗯,”陈藩左右看了看手上的蝴蝶结,十分满意,“一个初中的,以前关系好一起混,后来分开了。” “怎么呢?”贺春景茫然。 “我缺德呗。”陈藩龇牙一乐,“说好一起不学习,我却偷偷考第一。” “你还能考第一?”贺春景吃了一惊。 “啧,第一在这是个虚词,反正就那意思。”刚解释完陈藩就反应过来不对了,“不是,我怎么就不能考第……” “那是怪缺德的。”贺春景当即岔开话题。 “去!”陈藩轰他,“手抓饼吐出来还我!” “你真别说,这么一折腾,我现在还真能还你,”贺春景揉了揉肚子,感受了一下,“你要吗?” 陈藩推了他一把,笑着骂他玩恶心的。 人都说不打不相识,原来一起挨打之后合伙打别人也能凑合相识,贺春景心想,出来之前俩人还怪生分的了,现在倒是热络起来。 “走吧,回去了。”陈藩起身往药店门口走,贺春景拎着装了药膏的塑料袋跟上去。 好在药店离学校不远,俩人可算是在放学之前进了校门。 刚一迈进学校大门,陈藩就用那只好手一拍脑门,叭的一声脆响。 “怎么了?”贺春景吓了一跳。 “我后来买的那杯奶茶!钱都付了,被他们一搅合,忘了拿了!”陈藩咬牙切齿地说。
第6章 遮不住 “笃、笃。” “请进。” 一回生二回熟,贺春景摸到高二年级办公室的时候,是个陌生的女老师应的门。 “老师好,我找陈老师。” 虽然已经离开学校快一年了,贺春景还是条件反射的倾身行了个礼。 坐在门口的女老师正在收拾东西,看来是预备下班了。 “陈老师,你学生。”她转过脸去喊了一声,“我先走了,别忘关灯啊。” “嗯。”陈玉辉正在里面批改作业,闻言抬头应了一声,见贺春景一个人开门进来,还怔了一下。 “陈藩呢?” “他说有事,先回教室了。”贺春景没敢说陈藩打架受伤怕被你看见,先溜了。 陈玉辉也知道贺春景帮着陈藩扯淡,放下手里的红油笔,笑了一声:“他能有什么事,八成又闯祸了,不敢来办公室见我。” 贺春景心虚一笑。 “过来吧,”陈玉辉朝他招招手,“陈藩也和你提过了吧,我有事情找你。” 贺春景嗯了一声,乖乖走过去。 陈玉辉从抽屉下面拿出叠成整整齐齐一个小方块的衬衫,交给贺春景:“这是那天陈藩弄脏的衣服,洗好了还给你。” “谢谢陈老师。”贺春景接过来,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我,我忘了把你的衣服给带过来了!” “你留着也不打紧,就当是我替陈藩赔礼的,等你长大了再穿。”陈玉辉笑了笑,似乎是批作业批得累了,他把金丝边框的眼镜摘下来随手放在桌上,两根指头捏了捏睛明穴。 贺春景忽然发现他摘了眼镜之后露出来的原本面貌和陈藩,不,应该是陈藩和他长得相似极了。贺春景看着眼前的人,就好像看到了陈藩将来的模样似的,不禁在心中咋舌:不愧是亲叔侄,家族血缘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只不过陈藩身上是一股蓬勃的少年气,目如晨星,盯着人的时候总是炯炯的;而陈玉辉乍一看神情平和,眼角细纹里却藏着几分锐利,瞧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审视的感觉。 “我还有些别的事要问你,你坐。”他示意贺春景坐在身边的木凳子上。 贺春景有点忐忑,蹭到椅子边上依言坐下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办公室窗子外面立着一排四层楼高的大杨树,夜风一吹,唰啦啦地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虽然没有在念书了,但还是很想回归校园的吧?毕竟一般人想选择兼职打零工,一般都会去从事一些体力劳动,没听说过给学生代写作业的。”陈玉辉语气温和。 贺春景窘迫极了,坐在板凳上低着头,手指都绞在一起。 “不用有什么压力,我没有别的意思。”陈玉辉也不逼问他,兀自往下说。 “我和你们这些孩子也打了十数年的交道,对于你们这些少年人,心里总是带着几分爱惜的。渴求知识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只要你愿意,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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